月亮已經逐漸西垂。

「砰!」

盾區中央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曾經不可一世的多頭蛇基利卡,已經再次潛入地面,消失無蹤!

無盡的煙塵中,一個只有獨耳的男人拖著長長的金屬矛槍,踏著一瘸一拐的腳步,身姿怪異卻速度極快地衝上一片廢墟組成的高坡。

格里沃掃視了一眼四周,視野里只看得見零星的血紅色觸手,爭先恐後地鑽入地面。

盾區的老大冷靜地舉起戮魂槍,槍頭掃過四方。

就在槍頭掃到左側方的時候,戮魂槍猛地開始震顫!

「嗡嗡……」

格里沃不再猶豫,腳步一踏,沖往那個方向。

「唰!」

他的長槍比人影還快,瞬間刺入煙塵之中。

「砰!」

一處廢墟猛地炸開!

一個狼狽的少女在炸飛的廢墟里顯露身形,堪堪避過刺來的長槍,飛掠而出。

格里沃腳步不停,死死地追著吉薩,刺向她的頭顱!

槍頭掠過吉薩左臉側方,後者的臉上頓時發出炙烤一半的「滋啦」聲響,開始溶解。

「該死……」

在血之魔能師的低聲詛咒中,吉薩簡單的裙子下方突然延伸出幾條觸手,猛烈擊地,將她推飛出去。

遠離格里沃的長槍。

「很好,」格里沃頓下腳步,目光里布滿寒意,只聽他沉穩地道:「躲吧……」

「逃吧……」

「藏吧……」

「這才是你們該有的態度……」

「災禍。」

吉薩死死咬著牙,臉色不渝地盯著格里沃。

直到後者再次衝鋒而來。

吉薩身形一動,她馬不停蹄地衝破一處廢墟,在衣裙下的多條觸手迅捷甩動,讓她如履平地般飛速騰躍。

格里沃窮追不捨。

就在此時。

「轟!」

格里沃的側方地面,鑽出一頭四條觸手和兩道尖鉗的血紅色怪物。

「咚!」

瘸腿男人的腳步硬生生地一頓,猛地踩在一處大石上止住去勢,險之又險地避開掠過他鼻尖的一道尖鉗。

唯見這隻詭異而噁心的生物,全身上下居然都是由模糊黏稠的殘肢組成的――疑似「頭顱」的地方,一隻巨大的獨眼滴溜溜地旋轉。

格里沃皺起眉:「這就是你的『戰士』們?」

吉薩不言不語,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下一瞬,怪物展開數人高與數人寬的怪異身形,同時從六個方向,向持槍的男人攻來。

觸手卷向他的四肢,尖鉗一者刺向他的襠下,一者伸向他的腦袋。

但格里沃依舊身形不動,面對足以致命的圍攻,毫無閃躲之意。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魔能師。

「這是個壞主意。」

格里沃不為所動,話語平淡,依舊細細地觀察著自己的對手。

一秒後,身有殘疾的男人雙目一動,手上的戮魂槍甩出弧線!

在對方的殺招即將及體的剎那,輕輕划過怪物的一隻觸手。

「嗤!」

怪物猛地一顫,攻勢驚人的觸手和尖鉗,都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目睹這一切的吉薩臉色一動,隨之也身形一晃!

下一刻,格里沃飛速地掠下高坡。

他的身後,那頭怪物已經在顫抖中變形變色,如干硬的焦炭一般裂開、倒下。

「啊啊啊――」

格里沃的五米之外,吉薩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尖叫起來,她扭曲而顫抖地捂住自己的臉龐,開始變黑的臉上全是痛苦之色。

「戮絕的滋味如何?」格里沃聲調沉重,步履穩健,迅速地接近著他的非人對手:「無論是基利卡,還是這些你創造出來的怪物――本質上,都是你自己吧?」

在痛楚中,血之魔能師艱難地舉起左手,伸向那頭正在死亡的怪物,恨恨咬牙。

「噗嗤!」

在完全化為漆黑飛灰之前,那頭被戮魂槍刺中的怪物就爆散碎裂,血液飆飛!

隨著怪物的自我犧牲,吉薩痛苦的臉色也為之一輕。

但下一刻,神色不變卻殺意暗藏的格里沃,已經掠到她的跟前!

長槍無情地刺出。

吉薩臉色猙獰,在尖叫中飛速後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

格里沃體內的終結之力自如地涌動起來,他的槍頭遽然加速。

「呼!」

風聲呼嘯!

下一刻,戮魂槍那漆黑的槍頭,如有生命般地在空中詭異地一拐,槍身彎折出一個嚇人的弧度。

刺中了吉薩的左手!

「啊――」

血之魔能師痛苦地尖叫起來,這一次,她的慘叫遠超以往!

肉眼可見的黑色,從她的左臂開始,蔓延上全身。

格里沃輕鬆地旋轉槍頭:他知道,『戮絕』已經生效。

被戮魂之槍刺中的那個瞬間,吉薩沒有任何猶豫,右手立刻化形成一隻血色的刀鋒。

「嚓!」

在黑色蔓延上自己的胸口之前,血之魔能師臉色狠厲,將自己的左臂活生生地砍了下來!

她的左臂落下地面,然後在完全化作黑炭與飛灰之前,膨脹、爆碎。

吉薩捂著自己的斷臂,痛苦地後退一步。

「漂亮。」

「但你也會覺得痛嗎?」出聲讚揚的是格里沃,可他沒有任何要憐香惜玉的意思,冷漠的雙眼裡倒映出少女的形象。

也倒映出他繼續刺向少女的漆黑槍尖!

風聲呼嘯,長槍再舉。

槍尖指向形容狼狽的吉薩,眼見就要扎入她的臉龐。

吉薩虛弱地捂著自己的左臂,咬著牙齒,看向格里沃的目光里儘是悲戚。

格里沃的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

卻也是在那個瞬間,吉薩的臉上,緩緩升起了幾道如樹枝分叉,血管分流般的血紅斑紋。

長槍前刺,無可阻擋。

下一刻,地上的廢墟里暴起一個人影!

「轟!」

攔在吉薩和格里沃之間。

「咚!」

傳來的是鈍響,而非金屬入肉的氣壓悶響。

雙手持槍的格里沃,深深地皺起眉頭。

戮魂槍的槍尖,堪堪停在吉薩的鼻尖之前。

只差半分。

而瘸腿男人直取魔能師的戮魂槍,此刻被一個矮壯的身影,用雙臂死死地握住了前段槍柄。

即使後者的雙手,為了握住長槍,已經擦出了鮮血。

虛弱的吉薩喘息著,臉上的血色斑紋微微顫動著,她看著自己眼前的槍尖,似笑非笑,臉色複雜微妙。

但格里沃很快變了顏色。

「怎麼……」格里沃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看著這個死死抓住他長槍的矮壯男人。

那個穿著打扮,身形樣貌,都與一個普通北地人無異的男人。

「怎麼是你!」

「你是……」格里沃死死地盯著他前方,那個滿面絕望的男人,驚疑不定地叫出他的綽號:

「冰川哨望的……」

「大皮帶?」

看著格里沃的表情,吉薩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

盾區的邊緣,尼寇萊用一道流暢的斬擊,將一條巨型觸手化作飛灰。

他身後傳來無數刀光劍影――白刃衛隊的精銳戰士們在履行他們的職責,終結掉更多更小的觸手們。

隕星者皺起眉頭,走下戰場。

遠處,被十幾個衛隊成員緊緊簇擁的努恩王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的親衛隊長。

「陛下!」遠處傳來馬蹄聲,以及馬上騎兵們大聲的彙報:

「暗室傳來消息,基利卡已經消失了!」

「很好!」努恩王臉色一動,點點頭,對著身後的一位貴族道:「這證明我們的策略是管用的,那個災禍……它不敢正面對上戮魂之槍!」

剛剛解決掉一隻觸手的尼寇萊走上前來:「我們用的是最好的戰略了――面對血之災禍,一面以少數精銳和傳奇反魔武裝直擊要害,一面則分割包圍,切斷它的力量來源……」

「陛下,」隕星者臉色一肅,目放精光:「我們壓制住它了!」

努恩王重重頷首。

國王的身後,幾名北地士兵騎馬而來,帶著幾位傳訊的貴族官僚,繼續傳遞著消息:「另外,陛下,我們依然沒有星辰王子和您孫女的消息。」

努恩王臉色不動,仿佛毫不在意他孫女的死活。

「還有,貴族們以及其他幾個區的居民都在議論紛紛,特別是您疏散的居民……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個怪物,關於災禍入侵的言論五花八門……不少徵召役的民兵要求立刻換裝加入戰鬥,局勢有些亂,巡邏隊守有些彈壓不住……」

「回復卡珊女士,繼續監視那東西,保持消息的暢通!」努恩王轉過身,眉頭微蹙,細細思索,然後果斷下令:「還有,通知總守備官,將巡邏隊分散下去,逐條街區安撫那些平民們。以國王的名義,這裡很快就能解決,沒有反魔武裝的普通軍隊起不了作用――一律不允許以任何名義徵召、彙集兵力。」

幾位官僚們點點頭,繼續彙報著情況:

「城郊離得很近,在疏散居民時也得到了消息,您的六位直屬伯爵以及他們的封臣,已經三次發來快馬和信鴉,請求帶著他們的軍隊入城支援……」

「帶著好幾千人,再給那個災禍送肉吃嗎?」國王不客氣地打斷他們:「回復他們,沃爾頓看到了他們的忠誠,但這不是普通的戰場,大量的軍隊只會讓局勢更糟!」

一位書記官迅速記載著國王的話,另一人則擔憂地道:

「另外,四位大公們都請求陛下您,為了自身的安全,應該立刻回去坐鎮英靈宮,以及解釋……」

努恩王點點頭,毫不在意地揮退他們:「讓里斯班去處理那些貴族們,包括大公――就說國王正在前線打獵,這種情況下,他們最好閉嘴。」

下達完命令之後,傳令官們騎著快馬離開。

「您知道,其實他們說得有道理,您應該待在英靈宮裡,陛下。」隕星者冷靜地道。

國王搖搖頭。

「在白刃衛隊幾乎全體出動,又不能召集兵力入城的情況下,跟四個居心叵測的大公及其隨從親衛,一起待在空虛的英靈宮裡?」努恩王冷哼一聲:「你的國王不久前才宰掉一個大公……」

「我想我清楚哪個選擇比較安全。」

尼寇萊點點頭,甩干斷魂刃上的血液。

就在此時。

「陛下,頭兒,快看!」一位白刃衛士指著天空,大聲道。

夜空里,一束火花高高地飛上盾區的上空。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尖銳的響聲。

白刃衛隊的戰士們齊齊一震!

「信號弩箭!」

「這個的意思是……」尼寇萊目光一動:「是東邊打頭的第一組,他們發現了難以處理的大傢伙!我們得立刻……」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一道類似的火光在空中綻放,同時傳來尖銳的呼嘯!

努恩王皺起眉:「兩個地方?」

但下一秒,第三發信號弩箭,再次從遠方升起!

「同時發出?這不對勁,」努恩王看著火光,皺起眉頭:「我們嚴格分配過路線,分出東西兩個方向從盾區的邊緣逐漸合圍,在先頭的第一組和第五組清理前方的路線時,後面的部隊不應該遇見『大傢伙』才對。」

就在他說話間,不遠處再次出現了第四發信號弩箭。

尼寇萊臉色大變!

「同一時間,這麼多信號……只有一個解釋,陛下!」幾秒後,尼寇萊喘息著道:「有新的怪物從地下破土而出,所以在第一組和第五組之外,其他人也遇見了……」

他沒能說完話。

「砰!」

巨大的轟隆聲傳來!

煙塵中,一個朦朧看不真切的的龐然巨物,甩動著無數觸手,再次出現在盾區的正中央!

在場的所有人,都死死地看著那頭怪物――多頭蛇基利卡――目瞪口呆。

「怎麼會這樣,」努恩王緊緊咬牙,看著再現的噩夢怪物,深深吸入一口氣,他環顧著周圍的戰士們:「它……這麼大的目標,它難道不怕戮魂之槍的能力嗎?格里沃他……」

努恩王止住了話頭。

老國王臉色難看,他顯然意識到了什麼。

場中沉默了好幾秒。

直到尼寇萊把斷魂之刃收入背後的刀鞘,然後緩緩蹲下,緊了緊自己腿上的綁帶,凝重地點點頭。

「陛下。」

「我請求馬上出發。」

隕星者回復極度的冷靜,輕聲道:

「清理這些觸手的工作必須緩下來了。」

「我想我需要儘快帶著斷魂刃……去拯救格里沃!」

――――

盾區的另一側。

「快躲開!」黑劍的怒吼傳來。

泰爾斯看著衝著他們而來的血紅色觸手,咬緊牙關,拖著小滑頭就往後退!

但他們的速度遠遠不夠。

在地上蛇行的這節觸手,其速如風,瞬間就滑到了眼前。

然後它突然彈起,帶著風聲射向泰爾斯。

足足有一人高!

「呼!」

該死!

泰爾斯在心裡怒罵著,看著撲向他鼻尖的觸手。

避不開了!

小滑頭的驚呼聲里,那個瞬間,那股奇特的波動再次湧上泰爾斯的全身。

泰爾斯又覺得時間開始變慢了。

在這段仿佛慢鏡頭播放的時間裡,他看得分明:撲向他的觸手是血肉模糊的無數人體組織組成的――從皮膚到肌肉,從血管到骨頭。

在半空中,它從尖端開始分叉,露出裡面的一截尖利牙齒。

仿佛撲食的異形大蛇。

一股噁心湧上泰爾斯的心頭。

這都什麼玩意兒!

與此同時,他的體內也重新萌生出一股力氣。

泰爾斯感受著從體內新生的力氣,計算著那截觸手的落點。

下一刻,他將小滑頭猛地一把推出!

然後自己也向著另一邊撲去!

觸手擦過泰爾斯的右手,以及小滑頭的眼鏡。

兩個小孩向著兩邊翻滾開去,摔倒在地。

「咚隆!」

血紅色的觸手撲了個空,撞上廢墟里的一塊木板。

它再也沒有機會了。

因為下一刻,一隻紅色的小劍,破開空氣,旋轉著飛襲而來!

「咚!」

劍鋒有力而準確,恰到好處地將那截觸手死死釘在木板上。

讓它動彈不得。

紅色小劍的劍柄兀自抖動著。

那截觸手雖然不斷掙扎,卻被劍鋒釘死,無力掙脫。

泰爾斯倒在地上,剛剛似乎有些用力過度的他,此刻右手酸痛,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他轉過頭,看向躺在地上,滿身傷口的黑劍――後者的右手懸在半空,維持著投出飛劍的姿勢。

小滑頭這時候才「哇」地一聲驚叫出來,連忙踩著雙腿,仰躺著向後爬去,看也不敢看那截噁心的觸手一眼。

泰爾斯則從地上坐起來,怔怔地看著那截在自己腳邊無力掙扎的觸手。

「乾得漂亮,小傢伙,」黑劍虛弱地呼出一口氣,頭顱倒回地上:「你的反應……」

但黑劍的話還未說完。

那截被釘死的觸手,突然從被劍鋒釘穿的地方,裂開一道大口子。

然後兩頭一拍地面,觸手活生生地從劍鋒處脫離出來!

泰爾斯一個激靈!

糟糕。

「小心!」黑劍的大喝傳來。

但是這一次,泰爾斯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那道撲上來的觸手,死死地纏上全身!

從左腿到腰部,從胸膛到頭顱。

泰爾斯的眼睛也被死死纏住,馬上失去了一切視野。

「不要!」小滑頭尖叫出聲。

泰爾斯只覺得渾身一顫。

黏稠,油膩,溫熱,顫動,不時收縮。

還有些……眩暈?

這是泰爾斯朦朧中的隱隱感覺。

似乎還――挺舒服的?

直到他感覺出,一顆滑膩膩、濕漉漉、暖呼呼的圓球滑過他的左臉,停在他的鼻樑間。

那顆圓球開始不斷顫動,似乎在按摩自己的臉部。

這感覺,意識模糊的泰爾斯想著:就像自己把手掌心按在眼皮上,然後感覺眼睛在手掌里的顫動……

想到這裡,泰爾斯猛地一震!

他知道那個滑膩膩、濕漉漉、暖呼呼,在他鼻樑間不斷「按摩」的,圓球是什麼了。

那是某個人的――

眼珠子。

我草!

我草!我草!我草!

前所未有的噁心來把泰爾斯死死地包裹住,讓他馬上從幻覺里清醒過來。

在極度的恐慌和反胃間,泰爾斯死命晃動著唯一露在觸手外面的右臂,想要把這噁心的玩意兒給扒下來!

但是觸手只是越纏越緊。

泰爾斯徒勞無功地扒著觸手,卻只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

耳邊傳來小滑頭和黑劍焦急的聲音,但他聽不真切。

還有……那顆顫動越發快速的――眼珠子?

我草!

心跳越來越快,耳朵里的血管激盪越來越急,窒息的泰爾斯更是越來越難受,很快,他就開始眼冒金星了。

怎麼辦。

一道靈光閃過。

對了。

我還有……

他放開了右手,伸向腰後,想要去摸那柄婭拉送給他的JC匕首。

匕首。

匕首!

但他摸到腰部,入手只有一片滑膩與溫熱。

觸手把他的腰部也牢牢纏住了。

泰爾斯如墜冰窟,那一刻,絕望襲上他的心頭。

糟糕。

怎麼辦。

他的右手在腰後胡亂撲騰。

卻什麼也抓不到。

怎麼辦!

直到一個硬物,在他的亂抓亂摸里,划過泰爾斯的右手。

痛覺帶給了幾近昏厥的泰爾斯一陣清明。

他奮起最後的力氣,牢牢抓住――那個長條狀的異物。

一把拔出。

然後伸向自己的頭部。

可是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泰爾斯舉起那件異物的剎那,一陣從里而外,從心頭到右手的熾熱――猛然爆發!

如同最可怕的烈焰,那一瞬間炙烤著他的全身。

痛苦、炙熱、痙攣,三種感覺不約而同地到達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每一處角落,每一道組織,每一個細胞!

他的耳朵里出現了虛幻的聲音,一開始,聽著就像是越來越大的血管激盪聲,但很快,這些聲音就變形了――有些像浪潮席捲,有些像火山爆發,有些像暴風呼嘯。

泰爾斯張開嘴巴,卻什麼也喊不出來,入口唯有觸手帶來的一片腥咸。

以及滑過他舌頭的,那些不知從什麼人身上東拼西湊而來的噁心器官。

但在那一刻,他再也沒去注意觸手的噁心以及束縛。

他的感官里,只剩下了熾熱的炙燒。

但偏偏就在下一刻,泰爾斯覺得全身一抖,再一松,眼前的視野就重新出現。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順暢,胸口不再沉悶,臉上的束縛也慢慢鬆脫。

觸手放開了他。

然後無聲滑落。

那個瞬間,從心底到右手的熾熱感,也漸漸消失。

泰爾斯急急地喘息著,死命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劫後餘生的空氣。

然後,他就看見了兩雙驚愕的眼睛。

黑劍和小滑頭,都呆呆地望著他。

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泰爾斯一驚,然後意識到,他們不是在看自己。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然後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泰爾斯的右手,不知何時,正牢牢抓著黑劍投來的武器。

那柄紅色小劍。

但此時此刻,紅色小劍的黯紅色劍鋒,居然在――散發著耀眼的紅芒!

「這是……」

泰爾斯呆若木雞地看著紅色小劍,看著它原本黯紅無光的劍鋒,在紅芒中漸漸變淺,變亮,變成與劍身相近的顏色。

仿佛剛剛磨礪過一樣。

異狀不止這一項。

那截噁心的觸手,從靠近紅色小劍的地方開始,發生了變化。

泰爾斯見過這種變化。

那是在樺樹林裡,在要塞之花面對血之魔能師的時候。

只見無力地掛在泰爾斯身上的整條觸手,開始溶解、萎縮、變黑。

然後化作飛灰,消散在空中。

如同遇到了天敵。

泰爾斯的身上,頓時只餘下黑漆漆的飛灰。

「你做了什麼,」黑劍皺著眉頭,死死盯著他手上的劍,喃喃道:「難道它真的是傳奇,傳奇……」

小滑頭則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此時,不等泰爾斯有所反應,他的耳邊就再次傳來類似血管激盪的怒潮聲。

「呼呼……」

像是從遠方激盪而來。

但怒潮聲很快就變了,轉而化作一道低語呢喃的人聲。

「吾……」

泰爾斯一個激靈,嚇了一跳。

他抬起頭,看著黑劍和小滑頭,但二者都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前者的目光不斷地在泰爾斯的臉上和手裡的劍上來回逡巡,用毫不掩飾的表情,述說著深深的懷疑。

但他們倆,卻像是絲毫沒聽見那道聲音的樣子。

這場景――真熟悉。

泰爾斯慌張地四望,除了廢墟和夜空,以及手上小劍的光芒,卻什麼也沒看見。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看著手中的發光小劍,不知所措的泰爾斯正要開口的時候,那道只有單個音節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

開始連成單詞和句子。

「吾名……」

那個聲音緩緩響起,仿佛一個遠方的老人。

「吾名……」

就像隔著無數木板,低沉地傳來一樣。

泰爾斯聽不出那是什麼語言。

但他清楚無誤地,明白那道聲音的意思。

「吾名……」

「凈世之鋒。」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驚異萬分地看著自己手裡發光的小劍。

凈……

凈世之鋒?

泰爾斯已經完全呆住了。

但這並非讓他最驚詫的事情。

在激盪的浪潮聲中,那個聲音說出最後的兩句話。

「久違了,」只聽那個聲音緩緩道:「我的……」

「……血脈兄弟。」

泰爾斯渾身一震!

血……

血脈。

兄……

兄弟?

一秒後,那個聲音連同小劍上的光芒,一起沉寂下來。

寒冷的雪花飄落。

如同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那柄小劍的劍鋒。

它已經從昔時的黯紅,變成了純粹的深紅。

如同血的顏色。

夜空中,只餘下形容狼狽的三人,表情不一,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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