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依舊緊張的走廊外。

英雄大廳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但在廳外聽不真切。

而泰爾斯已經累得連催動獄河之罪的力氣都沒有了。

尼寇萊放開攙扶邁爾克的手,讓他自行休息――後者目光痛苦地盯著黑沙領人群中,那個擔架上的女戰士。

「頭兒!」白刃衛隊的賈斯汀勳爵走上前來,滿臉訝異地看著隕星者:「你從昨夜就失蹤到現在,怎麼……」

「啊,賈斯汀,」尼寇萊神情灰暗,他遠遠地向著他的副指揮官揮了揮手:「你做得很好――至少守住了宮廷。」

「替我們留下了一線生機。」

賈斯汀一臉愕然。

尼寇萊走向泰爾斯,神色複雜:「事實上,我完全沒有想過,你會有成功的可能。」

雙手撐地仰坐在地上的王子抬起頭,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泰爾斯嘶啞著回答,感覺像是剛剛溺水歸來的倒霉蛋:「你大概想著:這傢伙去送死了。」

尼寇萊看著他,眼眶微縮,似乎在思索。

「必須承認,」幾秒鐘後,尼寇萊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抿起嘴角:「你還是有些小門道的。」

「小王子。」

說完話,隕星者就轉過身,向著里斯班首相走去。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翻了個白眼。

「說句『謝謝』會殺了你嗎?」他在隕星者背後沒好氣地道。

尼寇萊把手伸到後腦勺,無所謂也似地揮了一下。

彆扭的傢伙……泰爾斯在心底腹誹道。

在大廳前兩撥人馬的異樣眼神中,他們的人一個個地歸來。

懷亞羞愧而內疚,為他沒能戰鬥在殿下身邊而道歉。

羅爾夫一邊拆下一隻義肢,露出已經磨出血的膝蓋,一邊對他比划著「真糟糕」的手勢。

科恩興奮而欣慰地告訴他,很榮幸與他一同戰鬥。

泰爾斯只能一遍遍地對他們露出笑容。

另一側的牆壁邊上,拉斐爾扶著虛弱的米蘭達緩緩坐下。

但米蘭達卻一把扣住了拉斐爾的手。

女劍士虛弱地抬起頭,忍受著腹部的疼痛,悽然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拉斐爾。

一秒後,眼眶微紅的米蘭達伸出雙手,攬住男人的脖頸,微微用力,想把他拉向自己。

拉斐爾微微一驚,心中一緊。

「不,」他下意識地按住米蘭達,臉色難看地搖搖頭:「我們還在敵人的地盤上……」

虛弱的米蘭達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盯著他。

這個……

蠢貨。

下一刻,米蘭達扣著男人脖頸的手突然用力!

拉斐爾微驚之下,被米蘭達扯向前去。

兩人相距只有幾寸距離。

女劍士認真而肅穆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

就像多年前一樣:那個在雪地里認真地對他說「要微笑」的女孩。

「你給我一字一句地聽好了。」

米蘭達一字一頓,像是教訓著自己的新兵一樣,輕聲但嚴厲地對他說:「我今天差點就死在那兒了。」

「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你聽清楚了嗎?」

米蘭達的眼神直直地射進拉斐爾的目中,讓他心中酸澀,不知如何反應。

拉斐爾嘆了一口氣,他看著米蘭達凌厲的表情,心情複雜。

那個雪地里的女孩……已經長大了。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所以,」她斬釘截鐵地道:「當我想吻你的時候,拉斐爾・林德伯格。」

秘科的年輕人怔怔地看著米蘭達。

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臉孔,看著她因出汗而沾濕在額上的黑髮。

米蘭達緩緩地露出笑容:

「那我就是要吻你。」

下一秒,女劍士抬起頭,毫不猶豫地吻上他的嘴唇。

渾然不顧四周的目光。

那一刻,拉斐爾心中一顫。

他一直以來壓抑的在胸中的痛苦和酸澀,似乎瞬間無蹤,只剩砰然響起的心跳。

蓋過他這副殘軀里的其他搏動。

就連他體內的東西,都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

黑沙領的一方,坎比達子爵皺著眉頭來到一副擔架旁,看著上面的傷員。

「怎麼樣,艾希?」子爵淡淡問道。

「踝骨,」擔架上的克羅艾希把目光從擁吻的米蘭達和拉斐爾身上收回,又掠過神色黯然的邁爾克和欣慰的科恩,冷冷一笑:「得躺上幾個月了。」

最後一刻,她和米蘭達都留手了。

也許她們都知道,這絕不會是她們的結局。

下一秒,忍受著劇痛的克羅艾希臉孔抽搐:「還有,別叫我艾希。」

「那個稱呼不屬於你。」

「好的,艾希,」坎比達恍然點頭:「要來點藥劑止痛嗎?」

克羅艾希皺起眉頭。

她不爽地看著坎比達子爵,冷哼一聲。

子爵閣下則毫不心虛地回望她。

「你還是少提藥吧,」幾秒後,克羅艾希偏過頭,不客氣地道:「我可受夠了你的藥。」

坎比達啞然失笑。

「你還在記恨啊……」坎比達轉了轉眼珠,彎起嘴角:「我給你下迷藥的事?」

克羅艾希猛地回過頭!

她直直地瞪視著坎比達,目光兇狠。

「哼。」克羅艾希冷哼一聲。

坎比達無奈地拍拍腦袋。

「那天晚上我也許是喝多了,但是……」

「除了脫你幾件衣服之外,我也沒做其他的事情啊?」芒頓城子爵聳了聳肩,眯起眼睛,目光掃過克羅艾希飽滿的****:「你知道,我對大胸妹不感興趣。」

克羅艾希默默地望著他。

看得子爵閣下有些心寒。

「對,你沒做其他的事情。」

克羅艾希輕聲道:「但你用一晚上的酒話,摧毀了我的信念。」

以拉薩・坎比達。

是你摧毀了我以劍為生的信念。

是你讓我第一次認識到:我究竟是什麼。

我的價值在何方。

「還有,」克羅艾希目放寒光,直視坎比達的雙眼:「無論你對什麼感興趣都好,都跟我的****尺寸無關。」

坎比達微微一笑。

「能摧毀你的信念,那酒話還真值。」

「而且,你以為你的****尺寸只跟你有關,」子爵嘆了一口氣,毫不顧忌地伸出手指,就像戳一塊普通的豬肉一樣,戳了戳克羅艾希胸前的皮甲:「但這個世界不這麼以為呢。」

就在克羅艾希的眼神可以殺人的時候,英雄大廳的門開了。

廳外的所有人齊齊轉過頭。

隨著或平穩,或輕盈,或沉重,或忐忑的腳步響起,一群人魚貫而出。

士兵和侍衛們立刻恭敬地退開,為他們讓出道路。

泰爾斯皺起眉頭:黑沙大公的身影走在最前端,其餘幾位大公則神色各異地伴隨左右――尤其在看到殺氣騰騰,神經緊張的黑沙領軍隊後,他們的臉色越發難看。

第一個反應的人是等待已久的里斯班首相。

首相拍了拍尼寇萊的肩膀,結束了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然後大步迎了上去。

「查曼・倫巴,」老首相步伐穩健,語氣不善:「真是驚喜。」

「無論昨晚,還是今朝。」

倫巴的表情很複雜,他輕抿雙唇,顯得滄桑的面孔越發嚴肅。

「里斯班伯爵。」

他對里斯班有深意的問候聽而不聞。

大公轉過身對坎比達點頭示意,然後看向與他一同出來的其他幾人。

奧勒修肅著臉孔讓開了道路,羅尼則不屑地看向別處。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皓月神殿的霍姆大主祭,緩緩從他們的身後步出。

泰爾斯心情緊張,屏住了呼吸。

她依然覆蓋著面紗,眼神憂鬱迷濛,只是偶爾向泰爾斯掃來,總讓王子心有惴惴。

大主祭牽著塞爾瑪的手,顯得安寧而靜謐。

塞爾瑪則忐忑而焦急地尋找著什麼,直到她的目光與泰爾斯相遇,女孩才像是松下來似的,吐出了一口氣。

泰爾斯報以鼓勵的微笑。

女孩依然是那副狼狽的樣子,但至少她灰撲撲的小臉已經被清理過了,看得清原貌。

作為龍霄城的封臣,里斯班伯爵嚴肅而凝重的目光聚焦在塞爾瑪的身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倫巴緩緩舉起雙手,竊竊私語的全場頓時安靜下來。

只聽倫巴淡淡地道:「我在此向整個埃克斯特宣告。」

「昨夜,在災禍的侵襲下,我們尊敬的國王,努恩七世陛下已經不幸離世。」

他的聲音不大,但雄渾異常,迴蕩在走廊里,頗有氣勢。

那個瞬間,泰爾斯清楚地瞥見,除了面無表情的萊科,其他大公的表情十分難看。

里斯班伯爵則把目光定死在倫巴的臉上。

沉默。

儘管早已有所準備,儘管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儘管國王遲遲不歸已經說明了什麼。

但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聲還是為之一顫。

尼寇萊和一種白刃衛隊的神色更是難看無比。

一瞬間,黑沙領的戰士們,宮廷的戰士們都騷動起來,交頭接耳。

一開始只是竊竊私語,隨後演變成越來越大的喧譁,像是有種莫名的恐慌在蔓延。

直到倫巴再次舉起手:「安靜!」

「作為他的孫女與血脈至親,」倫巴臉色複雜地低轉過頭,幽幽地道:「塞爾瑪・阿萊克斯・蘇里爾・沃爾頓,將繼承他的位置。」

循著大公的手勢,所有人都看清了大主祭身邊,那個手足無措的眼鏡小女孩。

「成為下一任的龍霄城……」

「女大公。」

這一次,相比起國王之死引起的漸進的恐慌,整個大廳頓時一片譁然!

那個女孩。

女大公?

無論是黑沙領的士兵,還是各位大公的手下,乃至於本來就效忠於努恩王與龍霄城的宮廷衛兵,都震驚萬分,彼此相顧。

如果不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戰士,也許場面早就失控了。

唯有包括尼寇萊在內的白刃衛隊才顯得冷靜異常。

但大公們,包括臉色鐵青的里斯班首相在內,都毫無驚異之色。

看著承受眾人目光的塞爾瑪臉色由紅變白,驚慌失措,泰爾斯心裡很不好受。

倫巴肅然地望著全場,一動不動。

就在此時,里斯班首相邁動腳步,走上前去。

他的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里斯班伯爵來到塞爾瑪跟前,緩緩地蹲下。

「我的女士,你還好嗎?」他輕聲開口,仿佛安慰孩子的囈語。

塞爾瑪怔然地看著他。

只見伯爵臉上的皺紋微微顫抖:「我是夏爾・里斯班。」

「曾是你祖父的封臣,以及他的王國首相。」

「您好。」不知道是否是主祭的示意,塞爾瑪怯生生地回答:「伯爵大人……」

里斯班搖了搖頭,目光里泛出憐愛和悲哀。

「不,請謹記,」伯爵正色道:「我是你的封臣。」

「為你效忠。」

塞爾瑪愣住了,她盯著伯爵嚴肅的表情。

在嘈雜的走廊里,塞爾瑪點了點頭,抿起嘴唇。

「你好,」女孩努力裝出一副堅定的神色:「夏爾。」

里斯班滿布皺紋的臉上這才露出微笑,緩緩起身。

騷動的人群中,半坐在擔架上的克羅艾希諷刺地搖搖頭:「呵,到頭來,倒是我們的敵人捧出了一位女大公。」

「真是諷刺。」

坎比達子爵回過頭來:「你真是這麼想的?」

克羅艾希還以不屑之色:「難道不是麼?」

坎比達輕笑一聲,迅捷地戳了戳她的頭。

「不,不,艾希,」在克羅艾希殺人的目光下,子爵在女戰士掰斷他的手指之前靈巧地收回右手:「用你那可愛的小腦瓜仔細聽好了。」

坎比達犀利的眼神轉向塞爾瑪,又轉向一個個大公們的身影,看著他們或鐵青、或沉靜,或怒色難遏的臉色,嘆息道:「北地之所以有了第一位女大公,不是因為巧合或什麼別的原因。」

「而恰恰是因為我們揮出了第一錘。」

「第一次敲碎了那些縈繞北地千年的鐵則。」

克羅艾希微微一頓。

「因為我們揮出了這一錘,」子爵先生帶著深意,嘴角微翹,「在碎片與狼藉中,措手不及的北地和北地人,才得以接受第一位女大公。」

也許不僅僅是女大公。

還有別的東西。

「記住了嗎?」坎比達的眼裡燃燒著奇異的火焰,一字一頓地道:

「不勞者,不獲。」

克羅艾希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霍姆大主祭放下了女孩兒的手,緩步上前。

倫巴大公極有風度地退後,為她讓開身位。

大主祭幽幽地開口。

明明廳外的騷動還未平息,而她的話語也不甚大聲。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主祭的話清晰、直接地響起在所有人的耳邊:

「身為皓月的代言者,我在此向整個埃克斯特王國莊嚴宣告。」

所有人頓時為之一肅。

「第三十五任埃克斯特共舉國王,龍霄城大公,努恩・耐卡茹・卡恩・沃爾頓。」

「已於今日身歿。」

依舊是沉默,但已經沒有之前的氣氛那麼壓抑。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只聽霍姆大主祭淡淡地道:

「依照六百六十二年前,耐卡茹的共治誓約。」

「舊王既歿,新王當立。」

「皓月在此見證。」

「在耐卡茹共治誓約的神聖效力下,偉大而莊嚴的選王會中,已有一人得票最高,被選為下一任的共舉國王。」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在場的幾位大公――幾乎所有大公們表情都不好看,羅尼甚至不屑地扭過頭。

氣氛壓抑的場中,面無表情的查曼・倫巴甩動披風,緩步上前。

站到所有人審視的目光下。

??再過兩章就到卷末。

??昨天邊寫邊刪,到很晚也沒碼出結果,所以沒有更新。

??收尾部分比較難磨,承上啟下,還需要重修下一卷的大綱,以接續前文,是以需要多一些時間,各位見諒。

??下一章12點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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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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