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頂著所有人的吸氣聲,瑞奇緩聲道:
「什麼秘密?」
泰爾斯死死盯著釺子,難以移開自己的眼神。
對當年那一夜的好奇與驚疑,戰勝了他心中的不安與恐懼。
釺子沒有馬上回答。
詭影之盾的男人環顧四周,在看到所有人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之後,才滿意地欠身一笑。
「那就是我今天來此的原因。」
他慢慢抬起頭來,在眉毛下露出一對霎時變得鋒利的眸子:「自渡海以來,騰就對璨星王室表現出非同尋常的熱情,我猜是他的過往身份使然。」
「但是,血色之年裡,接下那一筆不留退路的生意,連根端掉璨星王室?這實在太過了。」
瑞奇的手邊,蒙面的男人冷哼一聲。
血色之年。
聽見關鍵詞,泰爾斯無端地眼皮一跳。
「肯定有個理由,有個原因,讓他對璨星如此著迷。」
釺子直起腰來,用淡然的目光一一回應著表情各異的諸人。
「六年前,作為我們在北地的負責人,我發出了指令:如有機會,刺殺來訪的星辰第二王子。」
快繩在暗中輕捅了泰爾斯一下。
泰爾斯放下睫毛,裝作沒有看到對方發來的「怎麼又是你?」的責備眼神。
釺子的話在繼續,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但這個命令,卻最終被騰阻止了。他甚至一反常態,冒險現身,就是為了防止我們這些手下人做出衝動的事情。」
「他要那個王子活著,為此甚至派遣我去跟黑沙大公交涉。」
瑞奇皺起眉頭,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動。
「從十八年前近乎瘋狂地暗殺王室成員,到現在傾盡全力要保證那個王子的存活,」釺子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騰前後的態度變化,都只說明了一件事。」
他舉起一根手指,語氣認真起來:
「那個王子的存在,一定意味著什麼。」
泰爾斯能感覺到,自己的指甲抓緊了手心。
僱傭兵們低聲騷動起來。
釺子不管不顧,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地位最高的瑞奇:「拿下他,我就能找出騰的秘密,找出他為什麼對璨星王室這麼感興趣的原因,找出他血色之年裡,發瘋似地接下那筆大生意的幕後真相。」
「怎麼說?要跟我們一起,發掘出這個秘密嗎?」
僱傭兵們的騷動聲越來越大,泰爾斯甚至能聽見瑪麗娜在背後咬牙的聲音。
北地劍手克雷傾身在蒙面男人的耳邊說著什麼,但蒙面人只是輕輕搖頭。
直到瑞奇面無表情地舉起一隻手,平息周圍的竊竊私語。
「騰呢?」
僱傭兵的首領沒有糾纏對方拋出的所謂秘密,而是輕聲追問道:
「他現在怎麼樣了?」
繞回這個話題,釺子的臉色就仿佛蓋上了陰霾。
他跟瑞奇靜靜地對視著,但後者的淡然神色說明了他的態度與焦點何在。
釺子只能微微嘆息。
「生死未卜。」
災禍之劍的為首三人同時皺眉。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情況不妙,很不妙,」釺子攏起雙手,極快地接過話頭,「從那之後整整六年,騰再沒在組織里露過面,就連我也很少再收到他的指令,即便有……」
他凝重道:「包括我在內,組織里不止一個人開始懷疑影主的現狀。」
聽了釺子的話,瑞奇輕輕吸了一口氣。
「所以,」災禍之劍的「克拉蘇」露出奇異的神色:「詭影之盾現在是一條無首的毒蛇。」
蒙面的劍手不爽地補充道:「這讓它們更加危險:你永遠不知道毒液會濺向何方。」
克雷輕哼一聲,釺子只能報以尷尬的微笑。
「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瑞奇搖搖頭:「發掘他的秘密,繼承他未完的任務嗎?」
釺子的笑容慢慢消失。
「毋庸諱言,騰失蹤之後,詭影之盾正處在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釺子咳嗽了一聲:「如我所言,拿下那個王子,是解開謎題的關鍵,是對騰在這十幾年裡所作所為的一次總結。」
蒙面的男人輕嗤一聲。
「聽上去,你對你的主子很不滿?」
「不滿?」
釺子先是臉色微妙,隨後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我身臨此地,是為了把走投無路的詭影之盾,從絕境和困頓里拯救出來。」
「我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詭影之盾需要振奮,需要再起,需要新的刺激……」
蒙面人再次打斷了他。
「或是新的領袖――我猜你想這麼說?」
釺子的話語登時噎在口中。
「騰來到西陸,已經有二十年了吧,」蒙面人一副所知頗多的口吻,冷颼颼地道:「二十年的『影主』啊,對於詭影之盾在首領輪替一項的『優良傳統』而言,他在位的時間,確實長得有些過分了。」
釺子的臉色冷了下來。
「您大可不必這麼暗示。」
「我把這些秘辛公諸於各位之前,無非是為了贏取信任,」釺子冷冷道:「為了向你們證明:詭影之盾,至少我所領導的這一部分,已經不再是騰時期的舊觀,而我們也不應承受那個時期的對待和污名。」
此言一出,蒙面的男人輕哼搖頭,克雷則吃吃發笑。
接過釺子話語的出乎意料,是瑪麗娜。
「可笑,」這個紅衣的女人一副憎恨的口吻:「你覺得,我們能給一群陰溝里的臭老鼠什麼樣的『污名』?」
聽見這句反駁,釺子蹙眉望向瑞奇,卻發現對方絲毫沒有對話被打斷的不悅。
他只能嘆了口氣,轉向瑪麗娜。
「我並非在信口開河。」
頂著瑪麗娜的仇恨眼神,釺子滿懷傷感地道:「曾幾何時,詭影之盾不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曾經,我們也有著高貴可敬的理念。」
僱傭兵們面面相覷。
只見釺子深吸一口氣:「千年前,最終帝國復立,各大強權初生,權力者和高位者掀起數之不盡的戰亂、暴政、奴役、壓迫,無助的世人們經歷著一次又一次的饑荒、死亡、痛苦與折磨。」
釺子的眼中浮現出嚮往。
「於是,被逼到絕路之後,這麼一群人應運而生:他們出身微末,名姓卑鄙,勢單力孤,卻挺身執刃,於弱勢中以小博大,在暗影里捨命出擊,用最原始最簡單卻也是最無力最笨拙的方式,刺殺暴君,抵抗暴政,反擊強權,擋在統治者的無道與諸侯的暴戾之前,發出苦難庶民的聲音。」
「難得,」瑞奇眼中露出一絲讚許:「跟那些盲目動手的殺手們比起來,至少你了解你們組織的過去。」
泰爾斯眉心一動: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角度敘述出來的詭影之盾。
釺子欠了欠身,隨即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眼神飄忽。
「曾幾何時,我們是苦命人的最後希望,是起義者的先鋒使者,是反抗軍的無回勇士,藉著難以想像的手段與代價,威脅、提醒、警戒那些身當高位卻魚肉百姓的暴君們:在統治者所投下的陰影里,永遠有這麼一塊不安分的存在,時刻化身最堅貞最棘手的盾牌,守護著被他們踩在腳下,鄙若螻蟻的人們。」
瑞奇一動不動,克雷和蒙面男人則用表情作出他們的回應:前者鄙夷,後者怒哼。
但釺子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了。
「你們怎麼能這麼無恥,把下作卑鄙的事情描述得如此偉大?」
「最後希望?呸,」瑪麗娜咬牙切齒地道:「渣滓們,你知道血色之年裡,多少成千上萬無辜的人,都因為你們而家破人亡麼!」
釺子有些詫異地回望了瑪麗娜一眼。
他表情複雜地道:「我不能說你是錯的,姑娘。」
釺子低下頭,嘆息道:
「事實是,千年過去,在絕望中誓死反抗的詭影之盾,已經在日復一日的隨波逐流與無奈妥協里……墮落成了如今的這副污糟樣子。」
他握緊拳頭,似有不忿地從齒間咬出字來:
「唯利是圖,蠅營狗苟,渾渾噩噩,令人作嘔。」
酒館裡的空氣安靜了一瞬。
「哇哦,一個高尚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詭影刺客,」克雷搖頭諷刺道:「真少見。」
釺子依舊捏著拳頭,仿佛沒有看見其他人的目光,也沒有聽見克雷的諷刺和瑪麗娜的哼聲。
「尤其在騰到來之後,我們這種情況更是變本加厲,雪上加霜。」
他的面色發緊,呼吸加速:
「就從十八年前,他蠱惑我們,聯絡各方,發起對璨星王室的行動,從那場震驚世人的大刺殺開始。」
泰爾斯的心跳越來越快:今晚的我家酒館給了他太多情報。
釺子猛地抬頭,咬牙切齒:「身為影主,他從來不曾泄露給我們那筆生意的僱主名單,卻又極力蠱惑我們忽視背後的風險。」
「騰說得很動聽:詭影之盾已經受夠了在窮街陋巷裡出沒,收下幾個鄉野村夫的臭銅子,找到有錢或沒錢的男爵官吏,去為村裡被偷殺的牲畜們討回公道這種雞厘狗剩的事情了,他還說,我們身當大任,且將直指根本。」
釺子環顧四周,眼裡冒著憤怒的火焰,仿佛要找到認同。
「他告訴我們:藉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生意,星辰王國將從此坍塌。這代表著一個新紀元的開啟,一個以混亂和迷茫為根的大時代,馬鞭會抽響,鮮血會灑落,田地會燃燒,恐懼會發芽,一個讓我們大放異彩,一改傾頹,扶搖直上的亂世,一如我們千年前的崛起――在睡夢中驚醒的世界將再一次記住我們,然後再一次需要我們。」
釺子的話語繪聲繪色,泰爾斯甚至能想像騰當時的口吻。
但是……
僱主名單。
泰爾斯注意到了這個詞。
血色之年裡,究竟是哪些人,想要看到璨星王室毀滅?
釺子吐出一口氣,表情和語氣同時黯淡下來。
「不得不說,他口才很好,手段高超,還挾著新上位的威勢……一部分人被蠱惑了,還有一部分人,為性命所計,不得不服從他。」
克雷表現出他的輕蔑:「我猜你要說,你是那些『不得不』里的一份子?」
釺子搖了搖頭。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件事情的後果。」
「看看吧,騰和他的瘋狂計劃,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釺子平攤雙手,面色傾頹:
「混亂?當然,血色之年的戰亂簡直是一團糟,遭殃的不只是平民,還包括我們這樣的殺手刺客,乃至你們這樣的僱傭兵――如果每個人都有可能死在戰爭的兵鋒下,那還要殺手做什麼?烽火連綿的日子裡,如果我們甚至都沒法找到一塊平整安靜的土地休憩修整,那還談何收買與暗殺?」
「而那場大亂也沒有持續多久――至少持續不到我們的黃金時代到來――就結束了。」
釺子表情掙扎,仿佛經歷著地獄:
「整整十八年,騰為我們四面樹敵:詭影非但在星辰境內藏頭露尾,無處容身,即使在星辰之外的世界裡,也要面對秘科或者他們盟友的窮追不捨、趕盡殺絕,你無法想像我們在過去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一切都糟透了。」
釺子眼神冷酷:「那是一筆沒有贏家的生意。」
泰爾斯心中一凜。
「如果硬要說有的話……」
「大劫過後的星辰王國沒有一敗塗地,沒有為我們開啟刺客與詭影的黃金時代,相反,他們在廢墟中爬起,新王的冷酷手段更甚以往,王座的大權獨攬前所未有。我們曾經全心希冀與賴以為生的機會:無休無止的貴族恩怨和諸侯混戰,竟然在新王的鐵腕下慢慢消失,無處可尋,由星辰王國沒落而許諾的混亂未來,非但沒有到來,反而漸行漸遠――說來可笑,但有時候我們這些手下人甚至在猜忌:難道發起那場刺殺的騰,才是星辰王國的間諜?」
最後的敘述,釺子幾乎是用一種連哭帶笑的辛酸口吻說出來的。
讓人不禁蹙眉。
瑞奇和其他人交換了眼神。
「您剛剛問,我對騰很『不滿』?」
釺子猛地搖頭,眼裡閃現忌恨:「不,您選的這個詞彙太過簡單,不足以形容我們對騰的感受之萬一。」
「二十年的時間裡,騰為詭影之盾帶來的。」
「是災難。」
酒館裡再次安靜下來。
唯有泰爾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騰。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六年前,騰在龍霄城冒險現身,遇到了埋伏,奄奄一息?」
瑞奇的聲音響起,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釺子禮貌地點點頭:
「是?」
瑞奇摸著下巴,眼神清亮地輕笑道:
「姑且不論你的話是否可信。」
「小心如騰那樣的人,又是如何在你經營以久的龍霄城裡,被人發現自己行蹤的呢?」
釺子面色一僵。
瑞奇輕哼著。
「所以,要麼是你在信口胡謅,釺子,要麼……」
瑞奇的笑容冷了下來。
「現在,跟我們打交道的你,釺子,是一個不甘人下,憤而弒主的……」
瑞奇的眼裡呈現出死寂的冷色:
「背叛者。」
酒館裡回復了窒息般嚇人寂靜。
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釺子。
該死。
釺子搓了搓手心裡的汗水。
這個所謂的克拉蘇……
瑞奇紋絲不動,等待著釺子的回應。
整整幾秒鐘過去了。
後者深吸了一口氣。
「事實上,」終於,這一刻,釺子不再聚集笑容,而是滿面冰寒,眼裡露出狠色:
「如果你從未忠誠於某人某物……」
「又何談背叛?」
此言一出,無論是克雷還是蒙面人,他們看著釺子的眼神更凌厲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瑞奇卻笑了。
「你一定很害怕他,對麼。」
災禍之劍的首領平淡地道:「害怕騰。」
釺子的身影顫動了一下。
「無論是你下意識地模仿他的言談舉止,還是你刻意表現的憤恨與不滿,都沒法掩蓋你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畏懼。」
釺子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瑞奇仿佛抓住了對方的軟肋:
「他於你而言,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一道沒有邊際的陰影,是麼?」
「你之所以這麼想掌握他的秘密,是因為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超越他,超越騰。」
釺子輕輕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嘴唇抖動著,卻沒有出聲,似乎在掙扎。
好像他之前的所有雄辯滔滔,全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應有的顏色。
最終,瑞奇看著他的樣子,嘖聲搖頭。
「來吧,」瑞奇沒有追問,而是倚著靠背打了個響指:
「是時候,談談我們的合作了。」
釺子倏然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對方如此輕易地,就回到了他想要的正題。
「那麼……」
只見瑞奇握緊雙手,目露寒光:
「為了可能的合作,你不妨告訴我一些,那個王子的事情?」
旁聽著泰爾斯身軀一僵,盡力表現得自然一些。
「你們是怎麼發現他的?」
幾秒後,釺子做了個深呼吸,露出了笑容。
片刻後,一個衣著素樸的男人被帶領著走進了酒館。
新來的客人一身輕裝,風塵僕僕,臉上還帶著奔波跋涉後的疲憊,但即使面對滿屋子面色不善的劍手們,卻仍然維持著自己的儀態乃至傲然,不卑不亢地一路走來,且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屋子裡說話算數的人。
釺子滿面笑容:「容我介紹,這是拉塞爾・維達男爵。」
隨著他的話,新客人輕輕一躬。
泰爾斯微微一動,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
瑞奇微微蹙眉:「男爵?」
克雷臉現懷疑,輕聲道:「維達,我記得這個北地人的貴族姓氏,好像是某個有封地的小封臣,小得不能再小。」
新客人抬起身子,露出一張滄桑卻嚴肅的臉龐。
「撤掉尊稱吧,」拉塞爾點頭道:「我的封地早已被收回,爵位也被剝奪了。」
他板著臉色:「現在,我只是拉塞爾・維達。」
「您過謙了,」另一邊,釺子卻揚了揚手,興高采烈地補充道:「目前,您是我們最可靠的情報來源和合作對象,包括我們的後路……」
瑞奇的臉上現出懷疑:合作?
但新來的拉塞爾卻沒有任何要寒暄的意思,直接打斷了釺子。
「我已經受夠了巧舌如簧的外交辭令,」拉塞爾搖搖頭,直直地開口:
「所以我就直擊主題了。」
「幾天前,我們收到了一則消息,」他臉色肅穆,聲線低沉,讓其他人不自覺地傾聽:「有個線人在荒漠裡秘密發現了泰爾斯・璨星的蹤跡。」
泰爾斯心中咯噔一聲!
就連快繩也不再動彈了。
「線人已經綴上了目標,但是因為人手不足,又在敵人的地盤裡,所以他不得不向我們求援,安排他們事後的撤離。」
拉塞爾皺眉道:「撤離的最後期限是昨晚,按照計劃,我們的線人要帶著他的王子俘虜來找我們。」
瑞奇聽著對方的敘述,臉上的狐疑一直未曾消失。
泰爾斯則直勾勾地盯著地面,一動不動。
「但凌晨了,線人一直沒有回應。」
拉塞爾吐出一口氣,厲色道:「為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失敗了。」
「這就是我今天來此,打破慣例,緊急向你們雙方求援的原因。」
拉塞爾看看堆著笑容的釺子,又看了看錶情欠奉的瑞奇。
新客人咬牙道:「泰爾斯・璨星很有可能逃脫了我們的掌控,得到了營地的官方保護,而我們必須趕在大軍回援之前,雷霆一擊,奪回目標,時間緊急,越快越好。」
瑞奇和他的同伴們彼此交換了眼神。
「有任何線索嗎?」
拉塞爾點點頭。
「我們的線人,他是個僱傭兵,」拉塞爾環顧著周圍,面色嚴肅:「在荒漠裡用的名字是……」
「大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