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娜的劍刃很冷,在它頂住自己的咽喉時尤其如此。

從那場被迫夾在隕星者與亡號鴉之間,最後三方都底牌盡出的血戰後,泰爾斯能感覺到自己的提升:他面對實戰時的反應更好,動作更快,終結之力更加流轉自如了。

但是……

泰爾斯不甘地看著瑞奇淡漠的表情和他遊刃有餘的態度,脖子不得不跟著對方的劍刃移動。

可惡。

從王子的突然暴起到瑞奇的成功反制,雙方的交手不過一個照面,兔起鶻落的驚變也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

為泰爾斯打掩護的快繩和迪恩被複數的對手牢牢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面色痛苦,許多僱傭兵們還保持著準備戰鬥的姿態,驚訝地看著瞬間倒轉的形勢。

「顯然,有人得教教我們的王子,什麼時候不該做什麼事。」在一旁的克雷不屑地冷哼一聲,將快若閃電的黯光收回劍鞘。

「告訴過你們的,」在一驚一乍中冷靜下來的拉塞爾前男爵不滿地看著周圍的災禍之劍們:「這個王子很棘手……」

而釺子則皺眉望著反擊失敗的泰爾斯:「不安分的小傢伙,不是麼?」

「混蛋……」咬牙切齒,滿面通紅的瑪麗娜手執單劍,向前走去,準備拿下膽大妄為的王子,順便給他一點教訓。

但就在此時。

啪!

只見王子不管不顧地翻過身來,右臂一舒,牢牢握住敵人的用劍手。

瑞奇臉色一動,不無訝異地看著泰爾斯。

就連瑪麗娜的腳步也為之一頓。

「嘿,災禍之劍們。」

泰爾斯的手臂肌肉繃緊,死命將劍鋒推離自己的咽喉,嗓音在角力中微微顫抖:「還沒……結束呢……」

然而那一刻,王子卻覺得對方的手腕猶如生根的千年老樹,又像是陷地的萬斤巨石。

推之不動,撼之不搖。

「聽說你們對黑劍很感興趣,對麼,」泰爾斯竭力不去想脖子上的寒冷劍鋒,勉強擠出笑容:「真不巧,我對他也很感興趣……」

瑞奇看著對方最後的困獸之鬥,皺起眉頭,似乎很不滿意。

「聰明人應當曉得何時放棄……」

隨著瑞奇的話語,一股奇異的力量,從對方的手腕處源源不斷地傳來!

泰爾斯倏然變色!

那一刻,瑞奇的終結之力,通過泰爾斯的手掌流進他的全身。

泰爾斯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口大鍋里,蓋上蓋子,架上火焰。

滾燙。

刺痛。

厚重。

恍惚中,他的血液發出不安的悶響,皮膚上傳來點點刺激,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動彈不得,仿佛被人緊緊箍死,承受重壓。

在地獄感官中,瑞奇體內的終結之力就像無數深沉的漩渦,在萬年不息的滾滾潛流中吞噬著一切。

一旦陷入其中,就無法逃脫,無力離開。

這到底是――泰爾斯痛苦地想著――什麼?

此時,瑞奇的冰冷嗓音才緩緩傳入泰爾斯的耳朵:

「……比如你。」

瑞奇滿意地看著泰爾斯的臉色由紅轉白,呼吸凝滯,看著對方在自己可怕的力量下雙目失神,微微哆嗦,手掌鬆脫。

每一次。

瑞奇撇起嘴角,無趣而淡漠地想道。

每一次都是這樣。

當他們的終結之力湧入對手的體內……

他不屑地搖了搖頭,但就在瑞奇準備推開無力反抗的泰爾斯時,劍鋒下的獵物忽然輕輕一顫。

咚!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已是強弩之末的王子突然猛吸一口氣,伸出左手,死死扣住了瑞奇的衣領!

瑞奇的瞳孔瞬間縮小。

泰爾斯咬緊牙齒,手上發力,拉近兩人的距離。

瑞奇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泰爾斯,略帶疑問:「你,你還能動?」

「身為首領,你果然很特殊,瑞奇,」泰爾斯的呼吸越來越急,額頭上滲出汗水,卻臉色紅潤,話語流暢:「他們都是冰冷而狂暴的,而你……」

瑞奇猛地一顫:「什麼?」

「你的則是灼熱,壓抑,沉重,遮天蔽日,猶如無法逃脫的恐怖漩渦,」泰爾斯滿頭大汗地微笑著,感受著體內的終結之力寸寸湧上,仿佛有自覺一樣驅逐、清理那些入侵體內的異種力量:

「但是那股不祥的勁頭,還是如出一轍呢。」

「災禍之劍們。」

終結之力開始漫上泰爾斯的大腦,沸騰而興奮。

聽了泰爾斯的話,瑞奇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怎麼……」

泰爾斯死死捏住對方的手腕和衣領,強忍著終結之力對自己的影響,壓下那股立時反擊的衝動和慾望。

可惡。

不夠,還不夠。

他還……沒有相信!

還需要……更多!

思慮間,泰爾斯滿頭大汗地悶哼一聲。

他觀察著瑞奇的終結之力特點,像不久以前模仿命運之折一樣,催促著體內的力量發生改變。

灼熱。

泰爾斯這麼想著,體內的獄河之罪自覺奔淌起來,在他的知覺里散發出可怕的高溫。

壓抑。

終結之力咆哮著,覆蓋上血管、肌肉、骨頭,幾乎所有的人體組織,如烏雲蔽日,不留一絲縫隙。

沉重。

莫名的壓力降臨到泰爾斯的體內,隨著力量的轉變而越發明顯,如有實質。

遮天蔽日。

很快,獄河之罪圍繞著一個中心旋動起來,仿佛要撕裂開來,又仿佛要吞噬一切――那個瞬間,泰爾斯有種錯覺:無論是什麼樣的進攻,只要他依舊沉浸在這個終結之力組成的漩渦中,那都能輕易接下。

泰爾斯痛苦地呼出一口氣:他依稀聽見,他的身體仿佛一具不堪重負的機械,在令人心寒的摩擦聲中抗議連連。

沒人知道,在前後不到一秒的時間裡,他經歷了從峰頂到深谷,又從地底到雲端的恐怖起伏。

相比起近似「駕輕就熟」的命運之折,這一次,獄河之罪的轉變,給了他比想像中更巨大的負荷和代價。

但是……

泰爾斯竭力打起精神,望著眼前的敵人。

少年深吸一口氣,握著對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笑容如釋重負:

「就像這樣?」

很快,在恍惚中完成轉變的新生獄河之罪,向著瑞奇的體內倒灌而去。

瑞奇起初臉現迷惑,但是隨著那股異常熟悉的力量漸漸傳來,這個男人的呼吸越來越急。

「這是……」

灼熱。

壓抑。

沉重。

遮天蔽日。

就像……

就像……

看著泰爾斯的笑容,感受著對方體內傳來的感覺,沒有什麼詞語能用來描述瑞奇現在的臉色。

「不……」

他瞪圓了眼睛,下意識地搖著頭,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不可能……」

泰爾斯痛苦地咳嗽一聲,稚嫩的終結之力隨即散去。

他的手離開了瑞奇的領子,無力地垂下。

旁觀著的人們不明真相,聽著兩人的對話,面露驚疑。

焦急的桑尼想要走上前來,卻被瑞奇一手揮退。

「怎麼了,瑞奇?」克雷試探著問道。

但災禍之劍的首領只是微微搖頭,並不答話,尤自沉浸在難以置信的訝異里。

「我知道。」

泰爾斯頗有些奄奄一息的意味,他神色迷離,強撐著精神咬牙道:「我知道你們為什麼想要黑劍。」

瑞奇的震驚慢慢消失,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開始正視眼前的事實。

「你到底是誰?」災禍之劍的「克拉蘇」沉聲問道。

但泰爾斯只是大力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相信我,瑞奇,你不想要黑劍,」王子滿面疲憊:

「你想要我。」

「你們真正需要的人。」

少年定定地看著對方:

「我。」

酒館裡的燈火比先前黯淡了許多,顯得瑞奇的臉色無比凝重。

另一邊,詭影之盾的釺子咳嗽了一聲,提醒著災禍之劍的人們。

「他們在做什麼?」拉塞爾不耐煩地催促道:「聊天麼?」

蒙面人擔心地望著瑞奇,看著他壓制著王子,卻一動不動的身形:「瑞奇,我們應該行動了……」

他向桑尼和瑪麗娜揮了揮手,後兩人或謹慎小心,或咬牙切齒地走上前去。

但瑞奇卻猛地抬起頭!

「退後!」

災禍之劍的首領從沒有如此嚴肅過。

他冷冷地看著周圍準備上來擒拿王子的屬下們,寒聲道:「你們全部。」

僱傭兵們齊齊一怔。

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瑞奇就撤開右手的劍鋒,有力的左手扯起泰爾斯的衣領,將他從地上一把提起,狠狠摔上身邊的桌面!

砰!

在巨響中,泰爾斯痛苦地仰躺在桌上呻吟著。

但他還來不及反應,瑞奇就倒轉劍鋒,破開空氣,向著他的腦袋憑空刺下!

咻!

泰爾斯大腦一空。

咚!

一聲悶響,劍尖堪堪掠過泰爾斯的頭皮,深深地釘進了桌子裡。

距離泰爾斯的額頭只有一寸。

王子的餘光瞥過劍鋒的冷光,在撲通撲通的心跳中,震驚地看著瑞奇的雙目。

「嘿,小心!」

釺子瞪大眼睛,伸手失聲道:「我們可不想拿到一具屍體……」

但瑞奇沒有理會他,蒙面人更是冷冷攔在釺子的面前,不讓他前進一步。

災禍之劍的首領慢慢地彎下腰,靠近驚魂甫定的泰爾斯。

「告訴我。」

他的手依舊握著劍柄,扭動著劍刃,在被刺破的木頭裡發出嚇人的摩擦聲:「狂妄的王子殿下。」

瑞奇一字一頓地道:「你……嘗過死亡的滋味嗎?」

他雙目如冰,就連瞳孔里映射出的燈光都寒意滿滿。

那個瞬間,蒙面人和克雷齊齊睜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像是知道了什麼。

泰爾斯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神,消化著對方的話語。

死亡的滋味。

對方聽懂了。

泰爾斯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的目的,達到了。

但顯然,其他人並沒有聽懂。

「尊敬的克拉蘇,恕我直言,也許他觸怒了你,但是您手上的這位王子極有價值……」釺子似乎很擔心瑞奇的語氣里蘊藏的意味,只見他滿面焦急地舉著雙手:「如果您對他有不滿……」

瑞奇突然回過頭,怒目圓睜,凶厲冷喝:

「閉嘴!」

釺子為之一啞,剩下的話被堵死在嘴裡。

下一秒,瑞奇扭回頭,繼續盯著桌子上的泰爾斯,厲色道:「回答我,王子。」

他呼吸急促:「你,見過死亡嗎?」

此刻的瑞奇就像一隻爪牙鋒利,鬚髮怒張的凶獸,再也沒有初見時的恬淡與漠然。

死亡。

泰爾斯皺起眉頭,思緒飄遠。

【只有熬過死亡的人,才有資格運用並掌控它。】

【在它與你合而為一的剎那,你就游離在生死之間,模糊了存亡之界。】

咀嚼著曾經的一幕幕過去,王子一邊恢復著方才的消耗,一邊捏緊拳頭。

而瑞奇依舊挾持著他,半點不見放鬆。

酒館裡的竊竊私語慢慢消失,僱傭兵們雖有不解,卻依舊固守原位,等待著首領的決斷。

幾秒鐘過去了。

「當然,」只見王子咬著牙齒,氣息紊亂:「我見過。」

「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瑞奇的眉頭慢慢鬆開。

「但你活著。」他緩聲道,盛怒和震驚慢慢消失。

這不是一個問句。

「是的。」

泰爾斯重複著他的話語,笑容勉強。

「雖然記不清了,但是……」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不去看就停在他額頭邊上的劍鋒:「是的,我回來了,每一次都回來了。」

他顫巍巍地舉起右手,點了點胸口:

「跟它一起。」

瑞奇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不再扭動桌上的劍刃。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

「關於我們,關於……」

瑞奇的目光隨著泰爾斯的手指移動著,凝重而嚴肅地說出下一個詞:「它?」

泰爾斯辛苦地呼出一口氣。

「別忘了,我是璨星,」王子氣息虛弱地笑道:「我們什麼都知道。」

瑞奇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璨星……」

「賀拉斯・璨星?」

瑞奇深吸一口氣,語氣隨著他的頭顱一齊低落下去:「是他嗎?」

「他從終結之塔里……知道的這一切?」

泰爾斯微微一愣。

什麼?

「不管是不是他……」泰爾斯咽了一下喉嚨,決心先渡過眼前的危機:「但你想要我。」

他直勾勾地盯著略帶迷茫的瑞奇:「你想要我,更甚其他一切。」

「因為我代表的是你們夢寐以求的奇蹟與契機,」泰爾斯低聲複述著他們曾經的話語:

「是舊時代的終結,與新世紀的開端。」

隨著泰爾斯的話,瑞奇的表情慢慢褪去迷惑。

他抬起頭來。

「對,」瑞奇看著眼前的王子,嘆出一口氣,釋然道:

「我想要你。」

他的話語頗有深意。

下一秒,瑞奇右手用力,將劍刃從桌上拔出,轉向其他人。

留下泰爾斯一個人,仰躺在桌面上,驚魂不定地喘息。

「拿下他――客氣點。」瑞奇甩了個劍花,遠遠地把劍拋回給心有不甘、目不轉睛地盯著泰爾斯的瑪麗娜。

桑尼點著頭走上前來。

「準備好,」那個瞬間,仿佛瑞奇又變成了之前那個處變不驚,漠然冷淡的首領:「我們開始下一步行動。」

克雷和蒙面人對視一眼,不安地瞥了泰爾斯一下,齊齊點頭。

僱傭兵們紛紛行動起來。

「既然制服了這個淘氣的王子,」釺子咳嗽了一聲,提示著自己的存在:「那就讓我們把他帶走吧,至少到安全的地方……」

但瑞奇卻突然抬頭出聲,打斷了他。

「王子必須留在我們手裡,作為抵押。」

他斬釘截鐵的話讓釺子不由一愣。

「直到我們完成目標,撤出營地,」瑞奇輕飄飄地道:「才能交給你們。」

此話一出,無論是釺子還是拉塞爾,都瞪圓了眼睛。

泰爾斯呼出了一口氣,心下稍安。

終於……

被制服在地上的快繩和迪恩則越發迷惑,跟僱傭兵們一樣,不明所以。

「等等!」

釺子遠遠望著瑞奇,語氣難以置信:「我給了你們這麼大的擔保,而你們卻依舊堅持原狀?」

他指著被桑尼粗暴地從桌子上拖下來的泰爾斯。

但瑞奇只是輕哼一聲。

「你什麼都沒有給我,釺子,詭影之盾本來就是星辰的敵人,」災禍之劍的首領冷冷道:「那封信就算暴露出去,也不過是讓你在秘科的敵人名單上提前個幾位而已。」

釺子面色一寒。

他的手上的血管若隱若現。

「所以,我給你的那封信,就等於打水漂了?」

釺子的語氣跟隨他的表情一起,慢慢收緊:「這可不是做生意的方式。」

他把手攏在衣袍里,慢慢踱步向前。

蒙面人自覺地擋在他身前。

僱傭兵們感覺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緊張感,無需提醒,就自覺進入了戰前準備,紛紛站好陣型,警惕著屋檐外隱藏的敵人。

「我們――僱傭兵們自有我們做生意的方式。」

瑞奇毫不在意地道:「接受它,或者搞砸它,這是你的選擇。」

釺子的眼神變得無比冰涼。

「搞砸它?」詭影之盾的客人咬著牙齒,字字生寒。

「諸位,」拉塞爾看著局勢又要僵持下來,連忙開口:「這個營地里到處都是星辰人的軍隊,如果我們互相拖後腿,那沒有一個人能安全走出這裡,毋論達成目標。」

瑞奇微笑以對。

「我們答應你們的協議做到了,王子就在這裡。」

「我想你們應該不介意我們暫押一下貨物,」瑞奇揚聲道,卻有意無意地朝著酒館頂部的幾個角落瞥了幾眼:「直到你們付清尾款?」

釺子僵硬起來。

他知道,瑞奇剛剛看向的地方,全部都是詭影之盾的刺客們在屋外潛藏已久,隨時準備突擊的位置。

但是……

釺子不甘心地捏緊拳頭。

「你不會以為我是瞎子吧?」

釺子咬牙道:「剛剛,你和那個王子在那邊耳語了這麼久……」

泰爾斯正被桑尼粗暴地綁好,注意著他把自己的行囊背在身上,聞言一怔。

釺子怒視著眼前好整以暇的瑞奇:「你不會真的被這個王子說動心了,跟他達成了某種交易吧?」

「比如……某些你們跟星辰王國之間的交易,比如白骨之牢?」

瑞奇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拉塞爾也不說話了,他看著其他人的眼裡充滿了深深的不信任。

蒙面人皺起眉頭。

「那就很難看了,」釺子冷冷道:「你認為,詭影之盾會千里迢迢地趕來,就是為了讓你們如此輕易地奪走我們的目標?」

瑞奇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跟蒙面人對視一眼。

他笑了。

「哈哈哈哈……」

蒙面人也笑了。

像是聽見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我能理解,你給出了那封信,所以很不甘心,感覺就像是被人吃了白食……」瑞奇笑得很開心,他揮了揮手:「你還擔憂我們會審時度勢,轉而跟星辰狼狽為奸?」

「讓你們功虧一簣?」

釺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瑞奇走上前來,越過蒙面人,來到釺子的面前。

「但我要說的是,釺子,跟你一樣,很久以前我們就註定與星辰為敵。」

釺子微微一愣。

瑞奇盯著他,淡淡道:「作為對你的那封信,作為對你『誠意』的回報……」

他表情平靜地向著身後勾了勾手指:

「塞米爾?」

在釺子和拉塞爾,也在泰爾斯等人的疑惑中,蒙面人冷哼一聲,走上前來。

他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拉下了自己的面罩。

燈火閃爍,映得蒙面人的臉影影綽綽。

那是一張歷經滄桑的臉龐,這個男人越有四五十歲,顴骨高聳,依稀可見兩鬢斑白。

釺子端詳著他,臉色疑惑,似乎一時不知所以。

「你是……」

蒙面人不屑地搖了搖頭。

但釺子身旁的拉塞爾卻面色一變!

「那是……」埃克斯特的前男爵盯著對方,微微一顫。

包括快繩在內,不少僱傭兵都疑惑地彼此相望,不解至極。

泰爾斯竭力伸長脖子,卻只能看見蒙面人的側臉。

可惡……

那傢伙到底是……

但泰爾斯也隨即愣住了。

側臉。

沒錯,他確實只能看見蒙面人的側臉。

但這就足夠了。

只見對方的半邊側臉上,從下巴到顴骨的位置,留著一個明顯而猙獰的烙印。

皮肉外翻,血色縱橫。

就像……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對方臉上的烙印。

就像六年前,來自秘科的拉斐爾・林德伯格手腕上的那兩個烙印,寫著亞倫德家族的……

但王子緊接著又是一震!

他認出來了。

蒙面人臉上的烙印,那是有規則的,有形狀的……

那是……

泰爾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蒙面人很快發話,結束了泰爾斯的疑問。

「這是古帝國字母『S』,代表璨星王室,很久以前烙上去的。」他輕輕觸碰了一下臉上醜陋而可怕的經年烙印,冷冷地道。

釺子猛地一顫!

蒙面人寒聲道:「被烙上這個烙印的人,是被星辰至高國王親令懲罰的罪人,背負永世不赦,終身不贖的恥辱與罪惡。」

釺子倒退一步,表情驚詫。

瑞奇抱起雙臂,微微冷笑,克雷一副知情已久的樣子,毫不驚訝。

瑪麗娜則面色複雜地聽著蒙面人的自白。

泰爾斯怔怔地盯著名為塞米爾的人,心中滋味難言。

釺子想起了什麼,不敢確定地問道:「你說,你叫塞米爾?你是……」

不再蒙面的塞米爾輕哼一聲。

「如你所言,每個人都有過去。」

塞爾米轉過身,面對著整個酒館的人們。

「十八年前的大戰後,在你們這些罪該萬死的刺客之外……永星城裡,同樣有一批人,被新加冕的凱瑟爾王問罪下獄。」

塞米爾緩緩地踱起步,語氣生冷。

「他們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經驗豐富,實力高強,出身貴胄的勇士,曾經立下光榮的誓言,保衛這個王國最尊貴的血裔。」

塞米爾猛地轉頭,看向泰爾斯,讓後者心中一驚。

燈光的映照下,對方臉上的烙印越發明顯,也越發可怕。

他的目光很奇怪,明明緊盯著泰爾斯,卻猶如隔開一層水幕,望向迷霧裡的遠方。

塞米爾緩緩開口:「但他們,卻因為那次舉世皆知的失敗與恥辱,在新王的憤怒里蒙受不白之冤,背負深重罪名,從此只能將生命浪費在悽苦的地底。」

「永世不得自由,永生不見天日。」

塞爾米抬起頭,語氣半是驕傲,半是痛苦。

「我是科林・塞米爾,來自永星城,是盧卡・塞米爾子爵的幼子。」

他沉痛地道。

「我曾是星辰王室衛隊的次席掌旗官,是先王艾迪二世陛下的親衛,是光榮的『帝之禁衛』。」

他盯著泰爾斯的目色無比複雜:「更是血色之年裡,守御復興宮的王室衛隊一員。」

泰爾斯怔然回望著他,心情紊亂。

王室衛隊?

那不就是……

只見塞米爾咬緊了牙齒,握緊拳頭,在近乎窒息的氣氛里憤然道:「也是在不公平的審判後,四十六位因拒不認罪,而被判終身幽禁白骨之牢的王室衛隊成員里,唯一在途中逃脫的幸運兒。」

「是在整個星辰王國都無處容身的――重刑罪人。」

釺子不再說話了,他只是目光幽深地看著塞米爾。

酒館裡鴉雀無聲。

直到瑞奇再次開口:「跟你那封噱頭大於實際的書信比起來,這就是我們的擔保,釺子。」

「我們不可能跟星辰王國合作。」

「所以王子會留在我們手裡,乃至隨著我們一塊行動,」瑞奇冷冷道:「他的安全,以及他是否能順利地交接到你們手裡……完全取決於我們接下來行動的成功與否。」

「而我在這裡,提前感謝兩位的慷慨幫忙?」

瑞奇充滿暗示地道。

釺子和拉塞爾蹙起眉頭。

瑞奇輕哼一聲,扭過頭,不再理會他們。

「現在。」

災禍之劍的首領掃視了一圈嚴肅的僱傭兵們,目光尤其在心情複雜的泰爾斯臉上划過一圈:

「我們出發。」

「目標――白骨之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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