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不喜歡黎明。

上一個讓他記憶深刻的黎明在六年前的龍霄城,在災禍消逝,巨龍騰空的那一刻。

但深夜將盡、曙光東來時,他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深淵。

而那時的他也像現在這樣,經歷了常人無法可想的災難,在極少的補給與休息下強撐著身體,面對幾乎無法可解的難題。

緊張的氣氛中,面對數十名虎視眈眈的僱傭兵,泰爾斯握緊了拳頭。

只有單臂能用的小巴尼把鐵鏈緊緊纏在自己的左肩上,斜傾著身體,竭力綁縛著瑞奇。

「很精彩……的反擊……所以……現在……怎麼……辦……」

巴尼幾乎是在齒縫間把這些字句咬出來的,足見他的處境艱難。

一同控制著瑞奇的其他人三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本就是新出獄不久的囚徒,加上連場大戰,補給遠遠趕不上消耗,此刻無不氣喘吁吁,齜牙咧嘴。

怎麼辦?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排除掉似乎又要湧上大腦的眩暈感。

當他們被災禍之劍俘虜,暗中潛伏的約德爾只能很倉促地告知泰爾斯他的營救計劃——瑞奇將泰爾斯看管得格外嚴實。

而那個倉促的計劃到此為止了。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

泰爾斯看著視線遠端的刃牙營地,竭力思考著出路。

薩克埃爾依舊單臂持劍,站在呈半圓形把他圍住的僱傭兵們面前,面對著敵人們的咬牙切齒與憤恨眼神。

淵渟岳峙,表情安然。

「這很不智,殿下,薩克埃爾,須知我們並無惡意。」站在僱傭兵最前排的塞米爾一邊努力控制著災禍之劍們不至於失控,一邊試圖說服泰爾斯。

「你們最好聽他的話。」這是被鎖鏈緊縛著,在滿臉的沙塵里咬牙切齒,緊緊閉眼的瑞奇。

怎麼辦……

泰爾斯閉上眼睛。

營地,牢獄,災禍之劍,詭影之盾……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快想出辦法來!

然而就在此時,站在他身側的快繩毫無預兆地尖叫起來:

「我了個草!」

泰爾斯睜開眼睛,跟所有不耐煩的人一起扭頭,想看看他又在搗什麼亂。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快繩似乎並非闖禍的那個人。

只見快繩大驚失色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不斷地抬頭低頭:

「這特麼鬧鬼了……」

但他還未說完,另一個身影就在墨色的漣漪里出現,手上拿著的正是那把黑色的時光弩。

是約德爾。

不知為何,看到他的剎那,泰爾斯的心底由衷地生出一股安心感。

一如多年以前。

快繩的嘴巴張成了「O」形,久久難以復原。

在所有人的眼前,約德爾熟練地俯身彎腰,踩蹬上弦,前後數秒,一氣呵成。

他從腰後抽出一支樣式特別的小箭,架上弩槽。

「操!你他媽想要干什——」僱傭兵中的約什痛罵了一句,隨後若有所思。

快繩則醒悟過來,伸手急喊:

「等等,這玩意兒的准心有問——」

但約德爾絲毫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意思。

只見面具護衛自顧自地抬起黑色臂弩,面朝營地的方向,對著天空扣動扳機。

「咻!」

一道急促而刺耳的銳響!

無論僱傭兵還是王室衛隊,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咻——」

弩箭的聲音尖利高亢,聞者動容。

它從天空發散,經久不衰,傳遍四野,方圓數里清晰可聞。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刃牙營地。

約德爾將擊發完的臂弩拋回給快繩,無視了備受打擊的後者「為什麼我就不行」的喃喃自語。

「咻——」

弩箭的聲音開始減弱,泰爾斯卻雙耳一動!

他聽過這種聲音。

這是……

「這是龍霄城——白刃衛隊的信號弩箭?」在衛隊囚犯們訝異的眼神中,王子又驚又喜地看著約德爾。

面具護衛無聲點了點頭。

泰爾斯睜大眼睛:

「可你是怎麼——」

約德爾彎腰頷首,他的身影重新開始模糊:

「隕星者。」

「你沒翻完他的行裝。」

面具護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空氣里只剩下幽幽的一句話

「所以我……沒浪費。」

沒浪費?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

他想像著隕星者尼寇萊醒來後,發現自己赤條條地躺在荒地上,從馬匹到行李慘遭洗劫、身無分文的淒涼景象。

泰爾斯收起無聊的思緒,心情一暢:

很好,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拖延並等待救援……

「哦不,我認得你,」狠命扯著鎖鏈的塔爾丁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個戴面具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嘶聲道:

「你是當年復興宮裡那個小……」

可一直關注著敵情的薩克埃爾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塔爾丁!專注!」

「沒時間說這個!」

刑罰騎士的嚴厲斥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敵人的身上。

「我受夠了,而你們提醒我了,」僱傭兵里,最前排的約什跨過塞米爾,死死盯著仿佛天塹般的刑罰騎士,怒形於色:

「既然出了室外……」

「換裝弓弩!」

後排的十幾個僱傭兵沒有猶豫,火氣十足的他們馬上乾脆利落地收回近戰武器,從背後或腰間拉出弩機或短弓。

什麼?

泰爾斯表情一僵。

薩克埃爾眉頭微皺。

弓弩。

真好,又一樣他無比討厭的東西。

「有多少上多少,滿裝上弦!」

約什面色猙獰,長劍直指同樣皺眉的薩克埃爾:

「覆蓋射擊!我就不信干不掉這個狗娘養的烙印戰士!」

泰爾斯面色難看地瞧著十幾架制式大小不一的弩機和幾張猙獰的弓箭被僱傭兵們拿出,弩手們踩住腳蹬,彎腰用拉杆或鉤子上弦,弓箭手們則更迅速地抽出箭支,搭箭上弦。

他的眼前浮現出龍血之夜裡,無數弩箭向他和小滑頭飛來的景象。

「不!」

然而約什的身側,塞米爾氣急敗壞地按下身邊一張正在搭箭的弓:

「瑞奇要他們活著!」

「尤其是那個王子!」

僱傭兵們動作一頓,在兩位首領的意見不合間猶豫著。

但不等他們反應,約什就回頭抓住塞米爾的衣領,怒道:

「是『你』要他們活著!」

「因為你忘不了那該死的兄弟情!你這個王室衛隊!」

「而我才不在乎那個,我更在乎我們自己!」

塞米爾似乎被突然爆發的約什嚇了一跳,他楞了一下,為難地看看苟延殘喘的舊日同僚,再看看怒意難抑的僱傭兵們。

「繼續上弦!」

約什一把推開塞米爾,咬牙下令,回頭對薩克埃爾道:

「聽好了,烙印戰士,如果想變成靶子,那就繼續頑抗吧!」

「反正瑞奇死不了。」

僱傭兵們的舉動讓衛隊一方齊齊動容!

坎農下意識地把泰爾斯護到自己後方,驚弓之鳥般的快繩左右看了看,無師自通地躲到泰爾斯的身後。

氣氛越發緊張。

「糟糕,等不及救援了……」

眼見情勢不對,咬牙堅持著的小巴尼下定決心,對其他人道:

「布里,一會兒你跟貝萊蒂先鬆手,掩護薩克埃爾,不計代價拿下那個領頭的……」

然而。

「不。」

突然而來的打斷,讓正在制定計劃的小巴尼一哽。

「什麼?」先鋒官轉向打斷他的人,一臉不滿。

只見攔在眾人身前的刑罰騎士,面對著即將裝配完畢的無數弓弩,搖了搖頭:

「我們反退回地牢,尋找掩護。」

薩克埃爾表情沉著,向著閉上眼睛的瑞奇努了努嘴:

「但在那之前,先把這怪物的頭砍下來,有多遠踢多遠。」

「等我數秒,三……」

可是。

「嘿!」

吃力束縛著瑞奇的小巴尼本就煩躁,被搶白打斷後更是臉色數變,怒道:

「我才是首席先鋒官!」

正在干著急的泰爾斯挑起眉毛。

「可……他是守望人誒,」另一邊,塔爾丁竭力拉著鐵鏈,痛苦地搖頭道:

「在指揮鏈上……要稍微……高一丁點兒?」

此言一出,眾人一靜

巴尼則表情微僵。

「不。」

薩克埃爾緩緩回頭,無比鎮定,仿佛毫不經意:

「傳承守望人僅次於衛隊長,在非戰時狀態與副衛隊長同等。」

「高……很多。」

高。

很多。

巴尼深吸一口氣。

他仿佛便秘般,痛苦地把頭轉回原位,齜牙咧嘴地做了個粗魯的口型。

一臉「我剛剛怎麼沒一劍補死這混蛋」的追悔莫及。

衛隊的眾人齊齊撇開頭,努力不去看先鋒官的臉色。

但就在此時……

「額,各位?」

一直默不作聲的貝萊蒂突然開口,他望著被困在鎖鏈中心的瑞奇,語氣裡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恐:

「這傢伙的力氣……」

眾人一驚,紛紛扭頭。

「……有問題!」

話音剛落,貝萊蒂手上的鎖鏈就一陣顫動!

而他整個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在沙地里向著瑞奇滑了好幾寸!

不止是貝萊蒂一個人,小巴尼、布里、塔爾丁三個掌控著鎖鏈的人,也同時開始滑步!

泰爾斯瞪著被困鎖的瑞奇:

不知何時,他已經把左右手掙出鎖鏈之外,反握住滿是倒刺的鏈條,慢慢回收。

什麼?

鎖鏈開始劇烈顫動。

「不不不,」小巴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在沙地里滑出的軌跡:

「我們有四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一陣令人心悸的嗓音仿佛憑空響起,在每個人的耳邊縈繞:

「你們以為困住我了。」

粗暴。

尖利。

干啞。

如同最粗糙的摩擦聲,在心底里響起。

忽強忽弱,忽高忽低。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王室衛隊或是災禍之劍,俱皆一顫!

但那個如同從心底響起,在四面八方環繞不休的恐怖嗓音,並沒有放過他們:

「但你們沒有……」

拉著鎖鏈的四人面孔抽搐,紊亂了呼吸,被拖動的幅度霎時增大。

許多僱傭兵失手掉落了箭支,或者繃開了拉到一半的弩弦。

甚至有人痛苦地捂住頭顱。

薩克埃爾猛地閉眼,單膝跪地,大口喘息,靠著「永恆真理」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們沒有……」

嗓音來回不休。

泰爾斯禁不住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回身撈住身形一陣搖晃的坎農!

而快繩更加不堪,他甚至慘叫一聲,痛苦地跪地捂耳。

「沒有……」

泰爾斯努力平穩著仿佛要失去平衡的身體,驚恐地看向發出這道嗓音的瑞奇。

這是……什麼?

聽到這道嗓音的剎那,他心跳加速,血液激涌。

只感覺周圍陰風陣陣,渾身都是止不住的雞皮疙瘩。

仿佛被人勾出無盡的噩夢。

下一秒,在鎖鏈中央的瑞奇雙臂一振,兩側的衛隊們就再也耐受不住,鎖鏈脫手而出!

「砰!」

一道刺耳的爆響!

在許多人痛苦閉目的同時,竭力睜眼的泰爾斯驚訝地看見:

鎖鏈寸寸碎裂,無力地摔落到瑞奇的腳下。

露出他身上被倒刺勒出的斑斑血痕。

不。

不!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

瑞奇輕輕抹掉臉上的沙塵,向泰爾斯露出一個令人不安的笑容。

泰爾斯渾身一緊,只感覺那黃色光芒下的一瞪仿佛有某種力量。

脫困後的對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氣勢?

身姿?

還是……

別的什麼?

「我說過的,別以為比惡魔更聰明,也別以為比惡魔更強大。」

瑞奇的嗓音依舊可怕,而黎明的微光下,他的瞳孔泛著罕見的、不祥的黃光,直直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一驚,醒悟過來。

糟糕。

他脫困後的第一目標是……

下一秒,瑞奇身形一動,向著泰爾斯衝來!

突然而來的驚變不過才兩三秒,薩克埃爾反應最快,他怒吼一聲,搖晃著從沙地里起身,沖向瑞奇:

「攔住他!」

被對方掙脫了鎖鏈的四名王室衛隊成員僅次於薩克埃爾,接二連三地咬牙掙起,攔向衝鋒的瑞奇。

另一邊,剛剛從眩暈中恢復過來的克雷撥開東倒西歪的人群,推開最前排痛苦捂耳的約什與塞米爾,氣急敗壞地喊出命令:

「動手!」

僱傭兵紛紛怒吼響應,在終結之力的幫助下站起身來,掣劍進擊!

一度平衡的局勢再次混亂起來!

在瑞奇動身的下一秒,泰爾斯顧不上其他,下意識地返身而跑,向著地牢的出口奔去!

可他畢竟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剛剛進食休息過後,慢慢地踱步還好,可現在的他越跑只覺得腳下越軟,眼前越黑。

而混亂的中心,瑞奇卻腳下一頓,回身一臂,抽中側面攔截他的貝萊蒂!

「咚!」

只來得及護住頭臉的刑罰官悶哼一聲,在可怕的巨力中後仰而出,摔進柔軟的沙地里。

就這一會兒,離得最近的小巴尼、塔爾丁、布里三人已經趕上瑞奇!

布里怒吼著雙臂迎上,準備正面迎擊,小巴尼的左肘撞上瑞奇的腰側,塔爾丁則踢擊對方的膝蓋,三人準備默契地壓制敵人。

但那個瞬間,瑞奇的體內湧起無盡的終結之力,仿佛無盡的深淵,讓他從容回身,迎向三人。

撞上敵人身體的三人,頓感自己的進攻力度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觸到了一團沒有盡頭的棉花,或者……一方無邊無際的深淵。

而瑞奇只是微微一顫。

「你們以為,我就只是個不會死的靶子嗎?」

可怕的嗓音再次傳來,讓抵住瑞奇的三人齊齊一顫!

「糟——」

小巴尼只來得及噴出半個詞。

下一刻,小巴尼、塔爾丁、布里三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或翻滾或直線地飛出,在沙地里刮出一片揚塵,仿佛四濺的浪花。

這一刻的瑞奇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愈發暴戾狠厲,動作更加凌厲快速。

更加……瘋狂。

瑞奇輕哼一聲,回身邁步,而薩克埃爾的劍鋒已經欺身而來,如影隨形!

瑞奇想要閃身躲避,卻皺眉發現薩克埃爾仿佛身處最妙絕的角度,自己根本躲不開。

於是他微微一笑。

「嗤!」

鋼鐵破骨。

但薩克埃爾卻驚呆了。

他的劍鋒從側面砍進了瑞奇的臉頰,甚至劃開了對方的半邊嘴唇,卻就此停在對方的口腔中。

「你說……要砍下我的頭顱?」

而被砍開半邊臉頰,血流不止、形容恐怖的瑞奇緊緊咬著嘴裡——字面意思上的「嘴裡」——的劍鋒,露出詭譎的笑容。

「漂亮的身手……」

他的牙齒和嘴唇明明沒有動,但那股恐怖的嗓音卻無比詭異地憑空響起,讓薩克埃爾身體一緊,不寒而慄:

「愚蠢的……主意。」

瑞奇伸手握住臉側的劍刃,一拔一抽!

薩克埃爾立刻鬆開劍柄,這才避免了被對方的巨力反拉上去。

這一會兒的功夫,周圍已經是殺聲四起!

僱傭兵們圍攏上來,竭力掙起身的小巴尼等人沒有選擇,只能第一時間迎敵交戰。

「放棄吧,在出現更多的傷亡之前!」塞米爾迎上小巴尼,咬牙勸道。

「草你!」小巴尼痛罵著,甩出他從地上抓起的一截鎖鏈。

好不容易跑到地牢出口的泰爾斯腳下一軟,要快繩扶著才堪堪穩住。

「去幫他們,」泰爾斯一邊試探著死氣沉沉的獄河之罪和近乎禁忌的魔能,一邊對猶豫不決的坎農堅決道:

「拖延時間。」

「去!」

坎農的猶疑只持續了一瞬,就果斷搖頭:

「不!」

「您更為重要!」

氣得虛弱的泰爾斯只能咬牙喘息。

另一邊,瑞奇拿回他的銀刃長劍,不等他被砍開一半的臉恢復,就暴起沖向手無寸鐵的薩克埃爾!

薩克埃爾閃過一劍,蹙起眉頭:

他不妙地發現,對方的力量仿佛無邊無際,動作連貫快絕,毫無滯澀。

偏偏招式狠厲,氣勢驚人,壓迫力十足。

失去先機又狀態糟糕的刑罰騎士左支右絀,幾度遇險,卻每每能在險而又險的時刻,出奇地堪堪避開。

一記逼得薩克埃爾狼狽翻滾後,瑞奇卻突然腳步一頓,回身一劍!

「鐺!」

他在空氣中刮開一道火光。

金屬交擊間,瑞奇右臂一伸,在空氣的漣漪里刺中一個身影!

泰爾斯一驚!

「你忘了一點,面具。」

瑞奇扭頭看著逐漸顯形的約德爾,可怕的嗓音再度響起:

「黑夜已盡,荒漠初晨。」

「而你出擊的時候,我看得到你的腳印。」

面具護衛顫抖著,他抓住陷在自己左肩里的劍刃,努力阻止「永恆真理」更進一步。

下一秒,約德爾似乎放棄了繼續掙扎,相反,他抬起頭,右手一振,灰色短劍電射而出!

而瑞奇只是微微側頭,就躲開了這一擊。

「你偏了。」

瑞奇冷笑地看著已經被他可怕的終結之力壓得渾身顫抖,跪在地上的面具刺客。

但回答他的不是約德爾。

而是一柄從他後頸破入,從口腔里刺出的灰色短劍!

「他沒偏。」

不知何時出現在瑞奇身後的薩克埃爾冷冷地道。

瑞奇顫抖著,感受到他的頸椎被切斷,頸部以下的知覺消失。

他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長劍。

「不……」

瑞奇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明明口腔被破壞,但可怕的嗓音依舊憑空響起,讓薩克埃爾不自覺一顫:

「你是怎麼……」

薩克埃爾用力一絞,阻止他接下來的話:

「你知道這把傳奇反魔武裝有什麼能力嗎?」

刑罰騎士嫌惡地搖頭,推開瑞奇的身體。

果然……傳奇反魔武裝?

瑞奇無力地倒下。

他眼睜睜地看著薩克埃爾拉起約德爾,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後撿起「永恆真理」,再度轉向他。

薩克埃爾冷冷地舉起長劍:

「我就不告訴你。」

然而,下一刻,地上的瑞奇卻呼嘯一聲!

嘯聲悽厲!

震人心脾!

正在場中混戰的所有人齊齊一顫,盡皆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跪倒!

泰爾斯用盡全力扶住地牢出口的鐵板,而他身邊的坎農和快繩已經生生跪倒,痛苦不已。

這到底是什麼——

那一邊,瑞奇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掙扎而起,生生用雙臂攔住薩克埃爾顫抖的長劍!

仿佛他已經不用耗時去再生與恢復。

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對視一眼,震驚地看著瑞奇——對方瞳孔里的黃光越發明顯,而他渾身上下的傷口裡則隱隱露出焦黑詭異的肌肉。

「那你們就永遠別說了。」

瑞奇看著眼前的薩克埃爾與約德爾,眼裡第一次露出決絕的殺機。

那一刻,薩克埃爾從皮膚到血液都爆發出一股本能的,面對危險的顫慄!

在遠處,泰爾斯睚眥欲裂地看見:

瑞奇雙臂一振,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就雙雙飛了出去!

薩克埃爾倒在地上,痛苦地咳血。

鮮血淋漓,形容恐怖的瑞奇走向了約德爾。

「你很棒,面具——上一個殺死我兩次,而我還毫無還手之力的人……」

「名喚茉莉·洛蘭。」

瑞奇一把將面具護衛從地上提起,右手覆蓋上那個深紫色的面具!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你的面具底下到底是什麼……」

「不,不!」

倒在一旁的薩克埃爾痛苦而驚恐地伸手:

「那面具——你不能!」

瑞奇獰笑著,扣住深紫色面具的邊緣,手掌里湧出無限的力道。

十幾年來,泰爾斯從來沒聽見過約德爾的痛呼或慘叫。

面具護衛沉默寡言,即便戰時受傷,也僅僅是一聲悶哼。

直到這一刻。

「啊啊啊——」

約德爾撕心裂肺地痛吼出聲!

在瑞奇無比快意的獰笑和無窮無盡的力度下,約德爾掙扎得越發厲害!

他的手足仿佛不受控制般顫抖起來,其幅度之大,仿佛承受著最可怕的酷刑。

「不!」

看到這一幕的泰爾斯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他本能地一把搶過快繩手上的時光弩:

「弩箭給我!」

快繩一驚:

「但是它,那個准心——」

正在此時。

「咻!」

一道悽厲的銳響。

仿佛擊破黑暗的晨光。

隨之而來是更加刺耳的爆響:

「啪!」

僱傭兵、王室衛隊,所有人的動作為之一頓,齊齊抬頭。

只見在微微發光的天幕下,一束耀眼的火花,正在空中閃爍。

閃得這一片混亂的沙地上人影亂晃。

打破混亂的不止是火光。

「嗚——」

一道悠揚的號角聲自遠方傳來。

清澈。

嘹亮。

穿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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