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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匡言啟很明白,雖然眼前的虛影,是屠獨的陰神樣貌,說話語氣也和屠獨一般無二。可他已經不是屠獨了,他自稱為「影傀儡」,是某個「大人物」的分魂,寄生在屠獨陰神中。

當日謝嚴劍試余慈,匡言啟作為旁觀者,在返回居所的路上,碰到了這傢伙。

他無法理解這個被影子驅動的怪物,究竟算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屠獨那般高手,是什麼時候、怎麼著了道的!他只知道,那一夜,他被強迫著「吞下」一個影子。這個怪物說什麼來著?

「你答應過我的」

這語氣就是他自己聽來,都覺得軟弱到了極致。所以,「屠獨」冷冷譏笑,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記得記得,我答應過你,只要你肯承接這枚天魔種子,等到此地事了,隨我同去北方,我教你拜入天底下最頂尖兒的宗門,修煉可永劫不壞之魔功,他日成就天魔,也未可知嘿,小子不*知好歹!若在北地,我要人承接這天魔種子,怕不有千人萬人爭搶這機會,你倒好,瞻前顧後、噥噥唧唧,整一個娘們兒!」

匡言啟漲紅了臉,想開口反駁,卻又沒那個膽量。他也是在那一夜才真正明白,天底下是有讓人喪失膽氣和意志的絕對力量的,在這個「屠獨」眼前,他沒有與之對抗的勇氣。

此時,對面丹崖上空,激戰愈演愈烈,匡言啟認出出「萬芒披霞珠」的獨特霞光,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過去。「屠獨」也不再理他,同樣在觀察,只是觀察的方向與他南轅北轍。

他觀察的是近在咫尺的天翼樓。

***********

天翼樓上,余慈對耿福擺擺手,胖子很乖巧地退下去,卻不知余慈盯著他的背影,神色複雜。也許正如其名字,這胖子其實是個福星?

揮去腦子裡莫名的念頭,余慈取出照神銅鑒,仔細體會陰神馭器的感覺。

不用驅使元氣托舉,照神銅鑒如有生命般浮在他眼前。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場面,可這回有一種無可替代的真實感。神魂處於陰神狀態,余慈能夠特別清晰地感受到,內層元神輻射出神識神念、穿透外層發揮出其獨有的力量。

陰神伸出了無形的手不,這種形容不確切,真正的感覺是,余慈覺得陰神附在了照神銅鑒上。找到了一個新的「肉身」,驅使著銅鏡,從滯重到靈活,慢慢地適應。

陰神當然沒有出竅,附在照神銅鑒上的,僅是陰神的投影,也是陰神馭器最重要的一步:「寄神」。

寄神之後,一切便水到渠成。

他碰觸了照神銅鑒中積蓄的力量,把握到了力量運行的路線。說實話,他還是看不懂裡面複雜至登峰造極的運行模式也許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難以明白。

現在他只能掌握一個大概的流向,體會著陰神之力從中央竅穴透進去,循著鏡中力量的運行路線,化為千絲萬縷,向銅鏡邊緣發散、發散、發散

相較於從前,這也是個很大的進步了。便在此時,神魂感應突然啟動。

感應發端於神魂,但在發動之際,卻先經過了一個介質照神銅鑒。

如果將神魂感應形容為一束光,那麼這光便先通過了照神銅鑒,像是穿透一塊透明的卻凹凸不平的琉璃。

在此過程中,神魂輻射出的神識神念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照神銅鑒的影響,循著裡面複雜的力量運行路線,向銅鏡邊緣發散。與之同時,寶鏡中的力量滲進來,使神識神念性質發生了某種改變。

接著,銅鏡之上,射出一點星芒!

余慈似乎聽到了「哧」的一聲輕音,極低極細,好像是錯覺,那點星芒也沒有與周邊空氣發生任何交集,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子。可是,星芒卻與他氣機相連,隨著他感應範圍的鋪展,起伏不定。

感應像是擴張的水面,而那點星芒便像是水面上飄浮的河燈,閃閃滅滅,牽引著余慈的注意力。

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余慈動起這個念頭,而此心念直接造成了反應。在「湖面」上飄浮的「河燈」一次大的閃滅,忽然捕捉到了目標,又是「哧」聲幻音,星芒閃掠,投入神魂感應到的附近某人氣息所在。

星芒投下,光芒閃爍,有人顯現出來,與宴會前的情形幾乎一般無二。只是這回,顯現的不再是耿福那個胖子,而是恭立在雲竹園外的貌美侍女。

星芒便沉入她頂門,隨後鮮艷色彩鋪染,玉顏烏髮、素衣黃裙一一著色,連帶著她身畔翠竹也一發地鮮活起來,而只是稍稍動念,余慈甚至看到了女子緊緻細膩的香肌體態,纖毫畢露,極是動人。

「哦」

余慈感覺自己的探察還可以更深入些,但那樣就沒意思了,而且在此時,感應範圍中,有另一片色彩,並非是之前星芒造成的現象,而是早已有之。

那是耿福。

余慈心意向那邊傾斜,不出所料,透過耿福顱骨,他可以看到星芒閃耀,兩點光源,交相呼應,非常醒目,但這僅僅是對余慈而言。

而無論是耿福還是美貌侍女,對星芒入腦都全無反應,依舊幹著自己的事,渾不知自身已經已成另類的光亮和色彩源頭。兩人「鋪染」的範圍並不大,耿福約在兩丈方圓,侍女則不過七八尺遠,而且範圍並不是一個規整的圓,總是前面多些,後面少些,兩側都有縮減,這讓余慈猜測,這「鋪染」的範圍,是不是和二人的感知極限有關。

不管如何,原本單調呈現的神魂感應,已是大為不同。

余慈終於明白,耿福身上並沒有什麼古怪,之所以觸發照神銅鑒的變化,是因為剛才在宴會之前,此人身上已經留了一顆經由寶鏡運化的「星芒」的緣故。

星芒即是神意。

它發端於余慈神魂,經過照神銅鑒時,被寶鏡改變了性質,但本源未變,就是投射出去,也和余慈保持著清晰密切的聯繫,將外界的信息傳導回來,統歸於余慈的心意掌控。

在此過程中,神魂感應是源頭,照神銅鑒則是改變的關鍵,彼此結合而又分工明確,這不正是余慈前段日子苦求而不可得的「結合」麼?

宴會開始前,其實余慈已經成功過,但那是在「心內虛空」的狀態下,由整體思維統合,神魂感應和照神銅鑒結合得更為緊密、更為自然,余慈反而難以把握。

此時,第三顆星芒從鏡中射出。

在「心湖」中載浮載沉的靈光這回碰到了阻礙,它沒打進預定的目標那是宴廳中坐著的一位「外地人」,乃是還丹初階修為。在他體外,似有一層強勁漩流,將星芒甩飛出去。不只是他,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還丹修為,也都抗拒了星芒的滲透。

當然,他們也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由此,余慈想到了照神圖上的還丹霧霾。

他沒有氣餒,此時,第三顆星芒接連碰壁,乾脆從掀飛的樓頂處彈射出去,在夜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朝著遠方廊橋上墜落。那已是余慈感應範圍的極限,可這回,動人的色彩亮澤成功從那邊擴散開來。余慈幾乎立刻就「看」到了那邊惶惑不安的人們,目標周圍數位的姿態表情,無一遺漏。

然後是第四顆,這顆星芒穿透了樓層地板,飛下三層,成功滲入了一位通神修士的頂門,在其腦宮安家。

至此,星芒飛射一發不可收拾。

三五顆、七八顆、再到十幾顆、乃至於數十、數百、上千顆!在余慈的感應中,星芒噴涌便如同飛瓊濺玉的瀑布,從鏡面上源源不斷地飛射出去。這是只有餘慈本人才能觀賞到的美麗景致,如同最熾烈的焰火,在夜空中化為燦爛星雨,拋灑四方。

那飛星散射的「哧哧」之音連成一片,先是低細、後又響亮,最後又歸於無聲。在此過程中,余慈分明感覺到,陰神之力與照神銅鑒正在迅速地磨合,「哧哧」幻音的消減,便是這磨合由粗糙到細膩再到圓熟的過程。

至於千百星芒,不需要余慈刻意去尋找目標。它們分明有著靈性,自發尋找生靈的氣息,再滲透進去。感應範圍一塊接一塊地亮起來,明晰的色彩層層鋪開,彼此交錯融合,逐步還原為真實可感的天地。

每一點星芒都點亮一塊區域,通過區域中心的生靈,注入「色彩」。這裡面有分離的、有重合的,也有恰好對接的。而且,因為是以個體生靈為中心,每一個色彩區域,其視角都有所不同。如果將這些零碎的區域拼合起來,再將視角統一,是不是有點兒像

照神圖?

當此念頭閃動之際,余慈的注意力陡然偏移。就在剛才,他通過飛射的星芒發現,原來不只是天翼樓上有人,在樓外絕壁上,也有人存在。星芒正破開此人頂門,鋪染色彩。

唔,不對,是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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