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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屠獨!」

余慈聽到了上方的呼聲,但心神自發將其濾過。

這種時候,是不是屠獨都沒關係。余慈只需要知道,頭上迫近的是敵人,且是陰神狀態的敵人,便足夠了。

「陰都黑律縛鬼符」屬於妖圖鬼紋系統,乃是借冥冥中陰氣所鍾之妖鬼凶威,鎖禁幽魂之法。陰神狀態縱然有種種妙用,可畢竟脫胎於神魂,無肉身陽氣的回護,天然便受此類符法的克制。

當然,以還丹修士的陰神修為,普通的陰都黑律縛鬼符不值一哂,可是余慈剛捏碎的此符不同,這是余慈在「畫符知竅」的認識下,運用「貫氣法」,九次貫氣疊加,積蓄到能力極限、乃至於超出極限的作品。

漆黑長鏈方一現身,便是一番嶄新氣象。

余慈馭劍飄移,劍氣觸及的,便是層層陰氣煙霧。這煙霧憑空生成,像是從夜幕裂隙中溢出來,連通著無盡虛?空之外的幽深冥獄。而縛鬼符鏈,已不是靈光凝就,而是冥獄深處拋出來的!

這便是陰都黑律縛鬼符的符法真意。

雖然余慈沒有現場畫符,只是借先期準備的玉符發動,可也將其中真意闡釋得淋漓盡致,運使此符到這般境地,才算是將符籙真正掌握,得以發揮出符法十成十的功效!

知竅通竅、修煉《玄元根本氣法》、陰神成就等一系列或大或小的進步,都這一道縛鬼符鏈中體現出來。

陰影幕布距離余慈已不過二十尺的距離,似要圍攏,其中吞吐的真煞刺膚透骨,暴烈凶戾的滋味,與天裂谷中屠獨慣用的咒法手段,確實有些不同。

這點兒感覺在余慈腦中一閃而過,隨後,縛鬼符鏈便在嗡嗡震鳴聲里,彈得筆直,嘶聲穿刺,竟是將那由「屠獨」陰神之軀化成的陰影幕布直接破開!

陰影幕布驟然內縮,扭曲著似乎想還原為人形狀態。可在此時縛鬼符鏈上各處符咒齊齊閃亮,迸發的符力催動長鏈,與「屠獨」陰神激烈摩擦,發出「吱吱」的怪音,好像是冥獄中鬼物尖泣。

鏈首迴環,依舊是用粗暴的方式,直接穿透陰神,在上面交錯打結。

「屠獨」還丹修為的陰神被鎖住了。

縱然只是短短片刻。

扭曲的陰神虛影掙了一下,竟然沒有掙開,且「吱吱」的怪音更是強烈。這一下是真將「屠獨」惹怒!

一聲尖嘯,陰神內部竟是爆開一圈更黯沉的陰影,仿佛帶著極大的腐蝕性,一時間只聽得「滋滋」連響,不過數息時間,符鏈崩解,上面限制陰神幽魂的種種符咒一齊失效,化為點點靈光,飛散開來。

而此時,余慈早憑藉半山蜃樓劍意,遠遁出數十丈外,且方向掉轉,朝著天空剛剛回神的幾個還丹修士那邊移去。

百忙中他回眸看了一眼,見那陰影潛爆,迅速擴散的樣子,記憶深處,某個片段突然跳出來。

余慈還記得,當時他駕著鬼紗雲從天裂谷脫身,在谷頂通過照神圖觀察局勢,照神圖中便有這麼一幕,只是那回爆開的陰影範圍實在驚人,足足有三里方圓,像是將照神圖生生吞去一塊。

相比之下,這回就真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了。

陰影潛爆之後,「屠獨」恢復了人形,卻沒有立刻撲上來,只是懸在半空,用那對極詭異、極熾熱的眼睛看過來。不知是否是錯覺,在余慈眼中,陰神虛影變得淡了些。

周有德在上面喊:「余仙長可無恙麼?」

「還好」

話剛出口,一聲尖利貓叫,來自於貼在更遠處崖壁上的趙子曰懷中,那隻獅子貓應該是有些特殊的本事,趙子曰的提醒隨後跟過來:

「小心影虛空,這傢伙可能是北方魔教中人」

影虛空?北方魔教?

大部分人都是茫然,只有周有德,臉色驟然發白,只是在混亂的局面下,也沒有人看到。

便在此刻,「屠獨」桀地怪笑,身形倏地虛化,想要融進崖壁錯亂的陰影中,發動第二波攻勢。

然而,天亮了。

頃刻之間,絕壁城亮如白晝!

************

絕壁城兩極都陷入混亂之際,曾被余慈腹誹過的謝嚴,正躡空步虛,傲立於絕壁城之上,澄靜不染微塵的萬丈高空,頭頂半輪明月灑下清輝,披肩如霜,水色的眸子更是幾乎虛化了,顯得陰冷而空洞。

在他身前約百尺處,有一人同樣是步虛飛空,在月光下卻映出火熱的強芒。此人身材高大,獅鼻海口,膚色較黑,鬚髮卻是焦黃,穿一件杏黃色的袍子,寬幅大袖,迎風獵獵作響,月光下便似是點綴著亮片一般,又好像有一層火光在上面流動。

兩人是認識的,可此時雙方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來人沉沉開口,聲音鬱郁如雷:「你們離塵宗的家務事,我懶得管,可那金煥,關係再遠,都是金師伯的血脈,就這樣滅他滿門,你讓我怎向金師伯交待?這件事兒沒的商量,這人我也護定了!」

說著,他移動身形要往下去,而這時,謝嚴一語不發,將寶劍從漆黑的皮鞘中抽出來。

來人見此一怔,隨即焦黃的眉毛豎起來,嘿嘿冷笑:「謝老大,我可使是戈的,你要試劍,找別人去!」

回答他的,是鏘然劍鳴,如潮氣浪。

一劍出,四方俱震,黑暗天幕都要傾倒下來。見如此劍勢,黃須漢子嗔目揚眉,喝一聲:「謝老大,你須記得後果!」

尾音瞬間遭劍氣斬斷。

黃須漢子呸了一聲,大袖招展,袍上火光閃耀波盪,整個身形都掩在火光下,轟地一聲,竟然原地消失,再現時又是轟一聲響,已在數百尺外。

「嘿,極陽火遁!」

如此神異之法,偏就瞞不過謝嚴。他劍刃一轉,嘶嘯有聲,揮出的排空劍氣,波涌如浪,颳得黃須漢子鬚眉亂抖,袍子的火焰也給壓得只剩薄薄一層,眼看就要熄滅。

黃須漢子挫齒而笑,雙手前探,虛握的掌心內,有一道金光延伸滾動,化為一根長約四尺徑、有鴨卵粗細,頂端斜探側刃小枝的短戈,只一揮,外圍金芒翻滾如球,便如初生的太陽,映得四面虛空有如白晝。

金光劍氣碰撞,接連幾聲轟響。黃須漢子身形穩不住,被劍氣逼得連退千尺的距離,而謝嚴的劍氣一時間也攻不到金光圈裡去。只有周圍大氣,被擠迫得狠了,更遭劍氣高溫催化,哧哧之音連成一片。

黃須漢子穩住了陣腳,不願和謝嚴糾纏,身形再降。下方就是絕壁城,靠近城池太近,百萬居民勢必受到衝擊影響,便是謝嚴再不可理喻,也要有所顧忌,那時候,他以落日谷重要人物的身份駕臨城中,任誰也要忌憚三分,金煥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他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可是再降百尺,耳畔陡然一寒,然後才是令撼動氣血的尖嘯。剛才還堅不可摧的金光圈,就像是一幅破布,劍氣抹過,便裂開好大一個豁口,而在金光圈外圍,虛空波盪仍未止歇,劍氣在斬裂金光圈的同時,險險便撕裂了天幕!

黃須漢子身子僵住。

這絕不是阻攔的架勢!若是劍勢稍有偏轉,仍未進入臨戰狀態的他,說不定此時已經被劍氣虹光撕碎了!

黃須漢子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等醒悟過來剛才的險絕境地,怒火便從胸腔一路燒上頂門,他低吼一聲,猛地轉身,正要破口大罵,第二波劍氣已當胸斬至。

一口氣被憋在喉嚨里,黃須漢子黑臉上漲起紫紅的光,卻不得閃身避開。劍氣再次撕裂了金光圈,與他護體真煞摩擦,冰寒之氣透骨刺髓。這時候,他聽到了謝嚴的話音:

「感覺怎樣?」

「你個瘋子娘的!」

劍芒裂空,如電光雷光,轉瞬十里,黃須漢子實在不想躲了,強提氣,揮戈迎上,刺目金光噴射,卻轉瞬間被劍氣吞沒,連帶著他的雄壯身軀,都給沖飛數里,離絕壁城倒是越來越遠。

謝嚴繼續說話,平靜的冰層下,卻有暗流奔涌:

「幫不上忙的感覺是不是很焦躁?

「救不了人的滋味是不是很糟糕?

「使不上力的想法是不是很難受?

「眼睜睜看人去死是不是很、煩、人、啊!」

高空劍氣大潮掀動,十里夜空,盡都震盪不休,而在如雷的劍嘯聲里,謝嚴的嗓音由低到高,最終那咆哮聲轟然炸開,颶風般席捲過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你娘親!」

黃須漢子雙目赤紅,手中駐日戈光華驟暗,金色光芒外像是蒙上數層黯紅的厚紗,紅通通地看似收斂,卻是以更強勢的姿態擴散開去,將整個天空都染了一層血紅。

謝嚴劍光撕裂長空,在黑暗中烙下數十道清晰印痕,天幕真被他撕得支離破碎,而側下方,黃須漢子舉戈怒嘯,血紅光芒瀰漫,染透夜空,也漫過那劍氣印痕,他的身形便在血紅光芒中虛化、消失,借著極陽火遁,直接閃現在謝嚴劍鋒之前,金戈嗡聲劈下。

劍鋒戈刃鏘聲撞擊,刺目的光波以交擊點為中心,瘋狂擴散,席捲長空!

絕壁城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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