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跑掉了。此人實力很強,但更是奸滑,見勢頭不對,乾脆借著禁空法陣失效的空當,脫身遠遁,正像他攔不住游公權那樣,游公權也攔不住他,至此余慈還未親見他的模樣。

游公權和伏龍戰這一場,大部分時間都處在守勢,消耗極大。不過等他緩過氣來,賊人們最後翻盤的希望也沒有了。這群賊人也是臨時整合,見他們中間頭號人物逃走,第二高手和五六個同伴被砍瓜切菜般放倒,又怎會硬頂下去?當即星散。

混戰就這麼終結了,獵團修士倒也沒什麼傷亡,慢慢聚攏,臉上或多或少有些訕訕之色。這些人中少有庸手,大戰時卻是各自為戰,若非余慈,便要中了奸計,被人各個擊破,此時自然有點兒不好意思。

余慈卻懶得理會,他進鋪雲浮車中,探視甘詩真的情況,見其仍未醒轉,嘆了口氣,瞑目打坐,恢復元氣。但沒過多久,外面便有喧譁叫罵之聲。

「爺爺死便死了,這輩子玩的女人(比你們這群廢材加起來還要多百倍!」

「離塵宗的小輩,你和師娘玩得舒服吧,軟在裡面了?」

「離塵宗的小娘們兒在哪兒,爺爺死前要樂一樂……唔唔,唔唔!」

這是給堵住了嘴,余慈眼神微冷,不過他比誰都明白叫罵之人的底細,當下走出車廂,見果然是湖海散人。

這廝是游公權專門擒來的,大概是對其驅動的禁空法陣心有餘悸,剛從與伏龍一戰中喘過口氣,便飛到山嶺後面,將以湖海散人為首的四人抓住。剛才余慈以湖海散人腦宮中的神意星芒定位,引動五雷符,將這些人轟了個全身焦黑,雖未致命,可等游公權過來,也再無反抗之力。

旁人也就罷了,湖海散人頗有幾分硬氣,咒罵不休,也吃了不少苦頭。余慈出來時,他的嘴裡便給塞滿了沙土泥石,狼狽到極點。

游公權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岩石上,面無表情,見余慈出來,才勉強露出笑容:「若非余道兄天視地聽大/法測得賊人奸計,我今日必然無幸。大恩不言謝,道兄日後若有事,請發一言,公權必傾力以赴!」

客套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極有真誠之意。余慈卻看出此人是有些心灰意冷,大概到絕壁城,獵團解散之後,他便會恢復到獨往獨來的狀態,絕不會再嘗試重組獵團了。

余慈點點頭,目光移到地上癱著的湖海散人身上。湖海散人正在地上吃灰,兩人目光一對,他便瞪大眼睛,嗆出了嘴裡的泥土:

「是你!」

他終於記起了移山雲舟碼頭的那次照面,一個結論也就順理成章:「你不是離塵宗的……」

這是他想岔了,但他很快就明白這毫無意義,努力噴出嘴裡的土渣,叫道:「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看在咱們有一面之緣的份兒上,我說一個天大的秘密,只要你能救我一命!」

剛剛還叫罵不停,現在卻又求饒保命,余慈對這傢伙的臉皮厚度很是佩服,又見周圍修士都有好奇之色,便道:「你說。」

「如此秘事,不可傳於六耳,你我單獨談!」

余慈啞然失笑,看周邊人的表情,若給他誆過去,還不知會惹什麼麻煩。他不再理會,拂袖便走,極是乾脆。

湖海散人愣了,又見周圍修士冷笑著上來,一時心中大慌。他也不是什麼視死如歸之人,外表粗魯倔強,卻心思靈動,剛剛叫罵,就是為了引余慈出來,如今兩句話談崩掉,又怎會甘心?當下把心一橫,掙扎著叫道:

「事關一處秘府……

話說半截,轟一聲響,塵煙爆開,滿地寒光,不知有多少細針濺射,且根根凌厲,能夠破開護體真息,傷及肉身。獵團修士猝不及防,一下子大亂。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受到影響,比如游公權。他冷哼一聲,身上真煞爆開,將及體的細針吹得七零八落,隨即馭使的龍雀劍化為一道精芒,破開塵土煙障,直抵原湖海散人所在。

那裡正有黑影閃現,抓起湖海散人,翻身便走,此時龍雀劍化芒而至。

「叮」地微響,游公權輕咦一聲,龍雀劍竟被那人手中一柄短刃彈開,那人身子猛震一下,卻借了股力量,去勢更疾。

「原來還有同夥。」

余慈的馭劍術比不過游公權的精純,不過距離如此之近,霧化劍氣就滲入塵煙之中,無聲無息來了記狠的。黑影已遠去十丈,卻是慘哼一聲,體內氣脈遭劍氣重創,看樣子已吐了血,去勢立挫,也讓人看清他的打扮。

一身夜行衣,外面披了件同色的袍子,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兒皮膚。此時湖海散人便被他提在手中,軟綿綿的生死不知。

游公權怒哼一聲:「藏頭露尾之輩,留下!」

龍雀劍飛動如龍,牽引他的身體,十丈距離一掠便過,他探出手,指尖真煞哧哧作響,要將這重傷的傢伙生擒。

出手一擊,余慈已測出,來人的修為,最多也就是通神上階,無論如何都不是游公權的對手,便緩了一下。然而緊接著,他就聽到了游公權的悶哼聲。

已近在咫尺的人影陡然分開,黑影去勢再度加速,游公權卻是渾身一顫,就那麼坐倒在地。余慈反應極快,身形前沖,要為游公權作個掩護,而這也與黑影放出的氣機衝突,衝出幾步,余慈心頭寒意驟起。

一抬眼,就見到一線黑光劈面而來。

余慈放出劍氣攔截,與黑光尖鋒一觸,心中寒意瞬間又深重一層,他想也不想,劍氣嗡聲變化,周流環繞,剎那間啟動無瑕劍圈,亮出這學自夢微師姐的防禦神技。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與無瑕劍圈相觸的那道黑光,無聲分裂,瞬間化為一圈介於有形無形之間的氣芒,激烈跳變,只一晃眼的功夫,便自劍氣圈中滲進來。

「誅神刺!」

見到這此界排名前數的凌厲殺法,恍惚間仿佛時光倒流,重演南霜湖上的那一幕!余慈只覺得頭皮發炸,總算心智未亂,劍氣一收,同時袖中祭起照神銅鑒來!

悶濁的重音響起,余慈身子微震,沖勢頓止,可那波要命的氣芒,卻給寶鏡擋在外面,絲毫未能入體。

那黑影見誅神刺無功,也給驚得一顫,回頭深望了余慈一眼,挾著湖海散人埋頭狂奔,轉眼不見蹤影。

余慈沒有追擊。

在他袖中,寶鏡熱得發燙。這情形,與他當日在山道上擋下南松子所發誅神刺之時幾乎一模一樣。當時,誅神刺沒有如傳說中突破一切有形之物那樣,突破照神銅鑒,反而被鏡子吸納了,又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使得照神銅鑒發生異變,主動掙脫了他的手,吞掉了撲上來的魔頭。

然而也從那一刻時,照神圖消失。

余慈對那時的記憶堪稱刻骨銘心,此時不免又擔憂照神銅鑒的情況,忙檢視一番,重點是放射出神意星芒的功能。還好,除了溫度升高,其他的並無異常。

這時他又想起游公權,毫無疑問,此人必是中招了。近前去看,果然見這位還丹修士臉色難看,正自瞑目端坐,努力抵擋滲入體內的氣芒。余慈想起夢微師姐中招後的狀況,便有些擔心,這位散修論修為精純,未必比得過夢微師姐,中此毒招,辛苦結成的還丹還保得住麼?

獵團諸修士灰頭土臉地趕過來,見到游公權的模樣,一個個都是失色。

不過很快余慈就看到,游公權的臉色舒緩,情況竟似大有好轉。

小半刻鐘後,游公權吐出濁氣,睜開眼睛,臉上分明餘悸未消:「厲害,竟然是誅神刺!」

周圍修士都是哄然,只有餘慈見他雖是狼狽,卻沒有什麼受傷的樣子,按不住好奇,問道:「你化去了誅神刺的氣芒?」

游公權點點頭:「差一點兒就給攻破還丹,好險啊!」

這時他見到余慈的神情,他馬上明白過來,連連搖頭:「這誅神刺必然是火候不足,我已感覺到了,誅神刺分化的氣芒粗礪得很,絕對達不到傳說中的那種地步。」

如此才算合理。余慈緩緩點頭,他對誅神刺的認識都是了解夢微傷勢的時候得來的。知道誅神刺是由修士真罡真煞凝就,從無到有,以特殊手法煉化為一圈氣芒,發則聚散由心,可在有形無形之間自由轉化,破一切阻礙,直抵人身要害,堪稱是此界最陰毒的「暗器」之一。

正因為需要煉化,此殺法與使用者的修為息息相關。剛才那黑影不過通神上階,與還丹上階的南松子自然沒法比。若是南松子出手,游公權怕是要當場斃命,絕無僥倖之理。

雖然身體無恙,不過游公權的臉色很不好看,便問道:「那人……」

「跑了。」

余慈也不多解釋,轉身回返,眾人都以為他眼睜睜放跑了湖海散人及其同夥,心情不佳,卻不知他現在已是忍不住要笑:

「搶誰不好,你搶湖海散人?」

再不管那邊的雜事,余慈登上鋪雲浮車,靜下心來,遠方那縷奇妙的感應便從他心頭泛起,慢慢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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