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禁法秘語教祖親至(下)

金幢教祖逼退了陰鬼,封了海域,只將冷酷威嚴的香火金身鎮在海底,成為華光琉璃世界的中心。

「好了,現在我們進入正題。」

語氣隨意,卻成黃鐘大呂之聲,在海水中激盪,壓伏一切雜音。

朱文英靜靜站著,黑貓縮在她臂彎處,綠眼幽幽。

兩位劫法宗師的氣機對撞,雖只是一觸即收,可壓倒性的層次力量,仍是將她步虛階段的「小格局」碾碎,出奇沒有傷到一點兒,只是再無行動之力。

可即使這樣,她臉上仍沒有什麼表情,華光琉璃世界的光芒映在她臉上,卻見不到絲毫恐懼。

香火金身同樣是面無表情,只一對眼眸之中,金燦燦如電火躥動:

「蕊珠宮收徒,向來是寧缺勿濫,以至於宮中人手稀少,很多時候都捉襟見肘,不過能派出來的獨當一面的,往往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你是哪人的門下?

「羽清玄?綠波?湛水澄?

「你手上,太玄一脈的法門不算太精純,半途出家?

「不管是哪個,到這裡來查看陣禁節點,必然是得了風聲,你從節點上得到了什麼?消息?秘語?」

連續的問話從香火金身嘴裡出來,越往後越古怪。

若有旁人在此,勢必會給弄糊塗:明明是金幢教立下的陣禁,為什麼要問朱文英所謂的「消息」和「秘語」。

當事雙方,倒都是心知肚明。

這幾句話,金幢教祖卻是用上了「虛念鼓」的法門,字字句句都直撼心神,有勢在必得之意。

然而朱文英也當真了得,縱然心神遭「虛念鼓」連續擂動,已然重創,卻始終閉口不言。而且,她身上應該是受過特殊的加持,能抗得住劫法宗師的狠手,心神念頭始終不亂。

越是這樣,金幢教祖的態度反而緩和下來:

「是了,時間倉促,你應該還沒有完全找到。沒問題,我可以提供方便,陣禁是我一手布置,我熟,只要最後你我共享就可以。」

朱文英靜靜看他,根本不予理會。

金幢教祖也不惱:「不樂意,那麼……」

香火金身面前,憑空化現一件燈盞。火光如豆,然而由內而,色分七彩,十分絢麗。

朱文英知道,這是金幢十寶中的「七寶燈」,是香火信力匯聚而成。

金幢教祖也在給她進一步介紹:

「我這七寶燈,一念可清而洗鍊,一念可濁而污穢,今日,我就將你送到燈中,看究竟能熬出多少根硬骨頭來。當然,你不會即刻便死,就算煉上三五日,依舊意識清醒,記憶準確,到時我再抽取出來,也無所謂。」

朱文英仍不作聲,金幢教祖也沒有立刻將她扔到七寶燈里去,相反,他一步邁出,從香火金身里「走」出來,丈二金身成為他的背.景,依舊是冷酷威嚴,然而他本人卻是和顏悅色:

「其實我堂堂一教之尊,與你這後輩計較,也失了顏面。況且,太玄師姐我一向是敬仰的,看在她的面子上,如非必要,我也不願為難你。

「這樣吧,公平起見,咱們交換情報如何?

「我自認為,手裡還有一些你們蕊珠宮很關心的東西……這幾年,你們東奔西走的很是辛苦啊。」

朱文英雖處絕境,眸光不改犀利,而此時更是寒氣劇盛。

金幢教祖笑起來:「我喜歡你這個眼神,不過如果是羽清玄親至,就更好了。我想信,她一定會非常感興趣。」

「……」

金幢教祖略有失望,終於不再試探,語氣淡漠下去:

「還不樂意?那麼,就請你到本座七寶燈盞里來吧。」

說話間,香火金身之外,七色寶焰跳躍,赤橙黃綠藍靛紫,呈環環相套的結構,仿佛通向一個詭異的世界。

朱文英被寶焰所透出的氣機鎖死,全無還手之力,卻依舊冷靜,目光直指前方大敵。

金幢教祖沒有什麼得意顏色,相反,他面色凝重,有些鬱結未開。

朱文英的油鹽不進也還罷了,到這份兒,依然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完全沒發現計劃中最順遂的那個徵兆,這和預計中的可不一樣。

或許,就像上面說的,自從那個見了鬼的淵虛天君好死不死跑到拉海山,攪得天下大亂之後,就不要抱這個指望了吧。

可惜了這一處費盡了教中心血的布局。

他終於下定決心,道一聲「收」,七寶光焰暴漲,真正打通了「門戶」,將朱文英攝過來,同時袍袖翻卷,要將「九命」另行處置。

朱文英不自主鬆了手臂,黑貓「嗷嗚」一聲,被強行捲走。

直到這時候,黑貓倒還有些力量,身上紫紅強芒流轉,所照之處,海水凝固,驟結冰層。

金幢教祖眼前一亮,隨即暗下去,咄聲道:

「只憑一道靈符,掙扎甚麼!」

丈二香火金身向前邁一步,身後烏光飛動,卻是祭起一柄鐵如意,照黑貓當頭打下。

這「鐵如意」也是金幢十寶之一,專破靈性,正是靈符剋星。

烏光、紫芒碰撞,後者當即層層崩滅,化為冰屑散落,海水觸之封固更速。

黑貓身形發虛,內里有星星點點光芒,如星辰列布,便是符紋分形、節點等等。

呈現此狀,正是「九命幻靈符」瀕臨崩潰的徵兆。

金幢教祖可不想真的把「九命」砸在手裡,只解析陣禁節點一項,這隻靈符造物,便有不可估量的價值。

他臨時收了力,伸手去抓。

偏在此時,他心頭忽地一緊,抬頭上看。

礦區海域封禁分明破開了一角,華光琉璃世界也受到衝擊,撼動香火金身,微微震動。

海天之間,陰鬼虛立,眸光下刺,似要穿透海水。

如果只從外表看,她就像一位楚楚可憐的弱女子,身形纖瘦,長發如瀑,肌膚近乎透明,眉目輪廓無一處稜角,唇角又總是微抿著,眼帘垂下時,甚至有怯生生的味道兒。

只與常人不同,周身似乎繚繞了一層輕煙,天光之下,似透非透。

其實,她本人是最跳脫的性子,標準的「表里不一」。

但話又說回來,魔門東支「四鬼」中,她大約是唯一名實相符的,是鬼修得道,又轉修「奼女陰魔」之法,最擅藏蹤匿形、惑人迷魂之術,甚至有人傳說,她可潛入別人睡夢中,奪取精氣,令人聞之色變。

只是現在,她的面色也不是太好看。

「金幢老兒還真把自己當地主了……」

按照東支與淵虛天君的協議,只要是礦區之內,就是把海天倒翻,魔門東支也沒有資格插手。

陰鬼不在乎什麼協議,對淵虛天君,對金幢教祖卻很忌憚。

然而此時,她心中好奇心翻騰著都要冒出來,仿佛是百爪撓心。

堂堂金幢教祖,再怎麼貶低,也是一宗之主,是大劫法宗師,不顧臉面,裝作礦區管事,伏擊一個步虛小輩,肯定有大陰謀、大算計。

這等趣事就在眼前,怎麼好錯過?

循規蹈矩,怎麼能入魔門?

她正要想辦法重新潛入,耳畔卻有人輕輕笑語:

「想進就進,哪還用糾結旁的什麼?」

事實上,在音起之前,陰鬼已經心生感應,一念之間界域鋪開,既是防禦又是偵測。

然而那笑語分明渾同雷音滲透進來,撼魂動魄。

更早一線,身畔已有千百雷霆,匯成洪流,傾泄而下,將她捲入其中。

陰鬼知機,迅速收縮界域,不與劫雷硬頂,被雷霆洪流裹著,一路衝下。

變生肘腋,她驚訝卻不懼怕。魔門東支「四鬼」,都算是中生代,修行時間最長的「咒鬼」,駐世有三劫時光,其餘三人,在上一劫都可稱之為「新秀」了。

三人都是剛剛渡過一次四九重劫,根基穩固,對當前的天地大劫的忌憚,就沒有那麼重,不像宗門裡的耆老主祭,偌大年紀,還要跑到域外去避難。

眼下就是讓劫雷劈兩下,也無所謂。

陰鬼更關注,究竟是哪個暗算她!

為此,她甚至不怎麼掙扎,就卷在「浪頭」之中,看電光暴閃,衝擊礦區陣禁,直接鑿了進去。

礦區外層封禁崩塌,雷光余勁入海,與華光琉璃世界相接。

這就有一個問題:

一個多次憑藉「十向轉生」的心法,躲避天劫的大劫宗師,面對幾乎是迎面而來的天劫衝擊,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華光琉璃世界中央,金幢教祖勃然色變。

他在海底礦區之中,壓制自身氣息,又層層布防,不得不說,有一小部分就是要隔絕天地法則意志的感應。

按照天地法理,電光擊海,必然會分解消散,威力大減,無論如何都不透到海底來,可是天地法則意志的搜檢卻不會散掉,天地大劫也從來不是「雷劫」一種。

真要被天地法則意志鎖定,只要是在真界範圍內,就是上天入地,也難以逃掉。

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周邊海域的「份量」驟然增加,無窮盡的海水,正有異化之相。

誰在作亂?

這一刻,他看到了陰鬼!

「陰鬼女,你好膽!」

「膽子大的在後面。」

剎那間言辭交錯,二人氣機也不可避免地再度衝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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