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有二日月出雲海(三)

刺耳的示警之音,是給大部分人油煎般惶惑的情緒上,再投進一顆火星,當即就轟聲爆燃,還留在上層甲板上的客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本能地就要退走,只是受到煙霞嵐光障的限制,想離開是要完成交易之後,又或者向船上提出申請才行,一行人急得心尖兒冒火,對著高台便罵:

「什麼時候了,開著煙霞雲光障是給大伙兒收屍嗎?」

幾位強者之間的衝突變化,何其快捷,便在罵聲起時,武元辰踢翻雲座,身外魔影化鍾,正是神通發動之兆。人們都以為他要動手,哪知下一刻,煙障轟然搖動,被強行撕開一個口子,武元辰就那麼化虹而飛,離開三寶船範圍,直撞入翻湧的劫雲中。

對大劫法宗師來說,區區煙霞嵐光障,實在起不到什麼效果。

「武元辰都跑了?」

「你娘的隨心閣真是扶強鋤弱啊!」

「還不快快打開,放我們出去!」

下方罵聲不絕,像白閔這樣的隨心閣中人,都臉上變色,往高台上看去,可一貫機警決斷的沈婉,卻像是被眼前的局面驚呆了,別說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便是在這洶湧如潮的罵聲中,都沒有動彈的意思。

「麻煩了。」

萬飛羅喃喃感嘆,那些螻蟻之輩的喧囂,他才懶得理會,煙霞嵐光障也根本困不住他,他之所以感嘆,是針對武元辰!

武元辰闖出煙障,鑽入劫雲,看起來是逃走的架勢,可明眼人都知道,像他這樣專精神意攻伐之術的強者,拉開距離,隱匿身形,反而是大幹一場的兆頭。

其實之前萬飛羅本能還想鎖定對方去向來著,可半途就有強橫神意轟來,將那份感應切斷,且餘波不止,險些就挫傷他的神魂。

這魔頭果然不可力敵,可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

眉頭鎖起,萬飛羅叫了聲「紫梧兄」,他知道游紫梧一直與武元辰對峙,要搞清楚局面,沒有比直接詢問游紫梧更迅速的了。

然而,游紫梧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萬飛羅心頭一激,扭頭看去,卻見游紫梧身外八角寶幢凝定,其上身形面目竟是模糊起來,層層煙氣幻影之後,所見所得再難確認。

似有一人,行雲登霄,遨遊九天之上;又似一國,江山萬里,囊括八荒六合。

那層層變幻,無有窮盡的奧妙,險些就讓他拔不出眼來。

萬飛羅張了張口,欲待再問,卻有意念透入,給他最新的指示。

他心神凜然,當即領命,身上煙雲繚繞,閃沒無蹤,再現身時,已經到了三寶船之外。

這時候,他長長吐了口氣,雖說同行之初,就有覺悟,可當真踏入漩渦之前,不免有些感慨,更多的還是疑惑:

怎麼衝突的雙方,就變成了游紫梧和余慈?

「又走了一個!」

看到萬飛羅遁走,雲座之下,諸多被防護法陣困住的修士,當真要爆炸了。

本來還定神觀察局面的孟都公子,此時也微有變色:「兩位先生,我們當早做打算。」

八極宗來的可不只他一人,船上還有一些同門、侍從安置在他處,如果真的掀起大戰,若雲座之上多幾個參戰的,那部分人損折的可能性極大,他自身也不怎麼保險。

天角先生嘆道:「那位沈掌柜不知是做何考慮,當前,要她關閉法陣才是正理。」

「不,這樣正好。」

「唔?」

孟都公子和天角先生齊齊扭頭,卻發現余慈的面目莫名變得模糊,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霧裡看花,又像是拉開了漫長的距離。

「余先生!」孟都公子大喝。

余慈卻向他們拱拱手:「讓二位受驚了,一會兒再行賠罪。」

話音方落,兩人眼前就是一花,奇妙的光暗變幻,讓他們不自覺眯起了眼睛,饒是如此,仍有某種「久違了」的光線射入瞳孔,並帶來了相應的溫度。

那是……陽光嗎?

作為能夠登臨外域的步虛修士,二人並不像困居在地面上的億萬黎民一般,長年累月不見陽光,然而這種光線,不同於高空幾乎全無遮攔的眩目強光,而是經過了天地間多層過濾,才最終形成的,最適合人們的柔暖之光。

抬頭上看,果然碧空如洗,驕陽行天,然而他們雖還在三寶船上,周圍卻已不是茫茫雲海,也沒了那劍拔弩張的氛圍,船下是水光瀲灩的湖面,遠方是墨點般的島嶼,還有幾隻水鳥,咕咕飛過。

剛剛還在叫囂的一眾修士也都反應過來,紛紛啞然:幻境?

可這吞吐的天地元氣是怎麼回事?其清新純凈之處,遠遠勝過這些年受劫力污染的真界所有。

正莫名驚詫之際,有人發一聲笑,便在眾修士紛紛循聲回頭之時,鏘聲劍鳴,鋒芒切過,眾人心中某個區域陡然一空,然後擴大,諸多念頭驀然中斷,就那麼軟倒在地,陷入昏迷。

「真險哪!」

剎那間就只剩廖廖幾個人影,立於雲海之上,什麼煙霞雲障,浮空巨艦都如泡影般消失。作為僅有數人中的一員,余慈拍拍衣袍,長出口氣:

就在剛才,心內虛空急劇擴張,人間界顯化,硬是將偌大的移山雲舟整個地吞沒進去,使一眾修士免遭池魚之殃。

這不只是保護弱者,也是隔絕了情緒神通的作用。余慈很明白,暫時而言,在這門神通上,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與羅剎鬼王相提並論,與其看著眾修士為幻術所算,成為不穩定的因素,不如釜底抽薪。

事實證明,他做的很對,船上包括上層甲板一眾步虛修士在內,上千號人,都已經中了羅剎鬼王的情緒神通而不知知,還好他及時虛空隔離,又斬滅了眾人生髮的情緒,否則為人所用,還真是麻煩。

還有十來位長生中人,大部分自成界域,兩相排斥,是輕易收攝不進去的,余慈也就不費那個力氣了。

畢竟吞掉億萬斤計的移山雲舟,也不是太輕鬆的活計。便是此時,身外虛空亦是蕩漾不休,迭生重影,那正是兩處虛空對接、交換的餘波。

就在這蕩漾的虛空外圍,張天吉等長生中人憑虛而立,呆呆地看向這邊,卻沒有什麼反應,茫茫雲海之上,儘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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