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這就是所謂的「不落之日」嗎?

安南在進入這段噩夢之前,就知道這個夢凝之卵的名字叫做「不落之日」。

他最開始還以為這個世界是永晝的灼熱廢土,心想這可傷不到自己——持有光輝要素的安南,能夠完全免疫輻射類型的傷害。哪怕沒有大氣層的保護,安南也能夠活的很好。甚至還能反過來把它作為武器攻擊他人。

結果安南沒想到,這個噩夢的形態卻是這種心理迷宮。

雖然還只是經歷了第一階段……但安南已經大致猜出來這個噩夢的系統與機制了。

——為什麼安南的能力,幾乎全部都被封禁?

原因很簡單。

因為這裡並不是現實世界。

這裡應該是某人的夢中……或者說,是夢中之夢。

「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安南心想,「這裡應當與之前那大火和濃煙有關。」

安南沒有忘記任何一個細節。

在他進入這個噩夢的時候,他首先是出現在床上的。而那時他似乎被人喂下了什麼藥,變得昏昏沉沉、睜不開眼……緊接著,有個人對著自己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斧頭。

不出意外的話。

安南如今所待的世界,的確應該是虛幻的。再往上一層,就是火災之中的那個男人。

或許還有第三層,但是……誰知道呢。

既然蛾母將這個夢凝之卵命名為「不落之日」,就說明這個噩夢的主題肯定就是如今的這一層。這個解密本某種意義上,甚至被它的名字劇透了……

而安南在這個副本中不能死亡,否則就會真正死亡;灰匠既然知道老祖母已經醒了,外面還有紙姬看著、他不可能故意設計謀害安南……那麼他之前完全不跟安南說這噩夢的具體情報,毫無疑問是真相只需一點就破、根本容不下一點劇透。

——那麼故事的真相就一定很簡單。

對安南來說……灰匠「選擇完全不劇透」這件事本身,也成了另外一種劇透。

在太陽落下之時,安南重新輪迴到了「老太婆」這裡。而且看醫生還在自己身後,那麼這時間至少不是之前「第二天」的早上。

根據安南的理解,這個噩夢應該有一個「軟狂暴」機制。

因為每次進入新的身份時,安南獲得的情報、以及他的視野都會有誇張的增加。這種優待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當安南經歷所有人的視角後,他就一定能夠解開所有謎團。

那麼它的難度必然就在於,安南無法得到完整的情報。

如果安南在八次輪迴——或者七次甚至於六次輪迴中,都沒有找到最終的「兇手」,那麼可能他就真的會死在這裡。

當然,說是有六次機會……

其實安南現在心裡已經大概有了數。

順利的話,只要再渡過這一次輪迴。到三周目開始的時候,安南就能完成解密了。

「醫生,」安南模仿著老太婆那嘎嘎的笑聲,低聲唬騙著身後的壯漢,「您看起來有話要說。」

「……有這麼明顯嗎?」

醫生苦笑道:「那真是抱歉……

「一定要說實話嗎?」

「我希望如此。」

安南答道。

醫生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老太婆,你對自己的身體……多少也有點數吧?」

安南不吭聲,等醫生繼續發揮。

「明天說什麼也得動手術了。」

醫生嚴肅的說道:「不然就真來不及了。

「但就算是動手術,也不能保證一定能順利結束。」

「也就是說,我明天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對吧。」

安南輕聲說道。

健壯的醫生沉聲道:「您說的是。但我會盡力……」

「不必說這些,醫生。」

安南打斷了他,發出低沉的笑聲:「我當然相信你。

「但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嗎?」

聽到安南這沒頭沒尾的話,醫生沉默了一瞬。

安南接著說道:「除此之外,明天那另外一件事……你還記得吧。」

「啊,是的。」

醫生嘆了口氣:「的確,我曾經這樣承諾過……但我註定是要食言了。」

安南心中一動。

他微微側過頭來,低聲道:「你還是決定就這樣下去。」

「已經太晚了。」

醫生嘆了口氣:「他把我當做英雄,但我只是個逃兵。

「明天是我們約定好的日子,但我……」

「你打算逃嗎?」

安南尖銳的質問道:「都到了現在,還無法面對過去嗎?」

對一般人來說,這樣的話就不是多麼禮貌、可能會招致敵意。

但安南如今的身份,卻正好可以這麼說——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一位馬上快要嗝屁的老太太。即使稍微說些不太禮貌的話,也能被人理解和忍讓。

於是,站在安南身後推輪椅的醫生只是苦笑著。

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因為我是個膽小鬼……我是個卑鄙可恥的逃兵。

「當年我是怎樣從戰場上逃走的……如今我也將在家門口像那樣一樣逃走。

「像狗一樣。」

「你還是不打算去找你兒子嗎?」

安南進一步詢問道。

但醫生沒有回話,只是沉默。

他基本可以確定,醫生就是他在第一張紙條上看到的那位「英雄父親」了。

那麼反過來推斷……第一張紙條的主人身份,也就基本得以確認了。

於是安南誘導式的發問道:「其實我覺得,他可能早就已經認出你來了。不然他也不會在你面前格外沉默。」

「他本來就很沉默。」

醫生辯駁道。

而這回話基本就等於是承認,「修補匠」就是他的兒子——在這村子裡的八個人中,只有修補匠是最沉默的。

於是安南呵呵一笑,作出了最後的確認:「沒錯。因為他唯獨修不好的,就是他的心。」

「……是我的錯。」

沒有意外的,醫生沉默了一會又嘆了口氣:「他還以為我死了。他以為我寄回來的那塊在爆炸中損壞的懷表,就是我的遺物……」

「好啦,」安南打斷他,「咱們該去吃飯了。」

「您沒有其他的事要做了嗎?」

醫生詢問道。

安南無聲的冷笑了一下。

「當然。」

他答道。

下一刻,安南就和醫生一起出現在了姐姐家。

然而這時安南清晰的意識到——時間線發生了變動。

原本應該和「老太婆」和「醫生」以及抵達的「修補匠」,卻不在這裡。而應該更早一步抵達的「阿伯」和「黃毛」也還沒有抵達。

安南和醫生,反而成了第一波抵達的人!

「我要去看看那個。」

他扯著嗓子,指著牆上的紙條、大聲對醫生說道。

這同樣也是一種試探。

果不其然。

醫生有些茫然。

「看什麼?收音機嗎。」

他詢問道。

顯然,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放在收音機上面的紙條。

就仿佛它們從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

「是啊,收音機。」

安南應付著說道:「我看看它還能不能用。」

無法自行走動的安南,就被醫生推著走到了收音機前。

安南伸手在收音機上胡亂摸索著,用餘光打量著牆上的紙條。

意外的是……這次連紙條也有了不同!

原本應該是哲學家的那張紙條上有著血手印,但這次卻變成了另一張紙條上打著個黑圈。

安南仔細的看向那張唯一不同的紙條:

「我已經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那筆跡凌亂而髒污,紙條微微發皺:「我過夠了,實在是過夠了!

「我再也不想上一天班!我不想再見到那老太婆的臉!我原本應該過著精彩而有趣的生活,可為什麼——憑什麼非得是我,而不能是其他人?

「每天晚上都是催催催——我只是不想工作還想有錢而已,這有什麼問題嗎?這工作永無止境,它根本無法結束……每天看著她都像是快要死掉一般,可我都等了大半個月、之前還等了更久,可她還就是吊著一口氣不死!

「明天吧……等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和那老太婆好好談談……找個人來替我吧。我覺得老伯就不錯,正好是一對。短命鬼配糟老頭,簡直是絕配。

「——實在不行的話,就殺了她。就用枕頭在輪椅上悶死她,讓她窒息而死。反正她本來就快死了,沒有人會懷疑是我乾的。

「好,就這麼做。」

字條上的字跡,從混亂逐漸變得整齊。

如同它主人的思路,漸漸變得清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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