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嘉靖所乘坐的龍輦便已經行進到了裕王府的門口。

「兒臣見過父皇!」

只見朱載坖緩緩抬起頭,直視嘉靖的臉龐,沉聲道。

「嗯,起來吧,都起來吧!」

嘉靖在呂芳的攙扶下,從龍輦上下來,頗為隨意地擺了擺手,吩咐道。

在得到嘉靖的應允後,眾人方才從地上緩緩起身。

此刻,朱載坖的心境異常複雜,自從上次與景王朱載圳一同前去紫禁城看望嘉靖後,朱載坖便心知,自己讓父皇失望了,而這也意味著,儲君的位置多半與自己無緣了!

自那以後,朱載坖度過了一段非常陰暗的時期,整日自暴自棄,依靠飲酒來麻痹自己,絲毫不過問府中的事務。

若不是有李妃時刻在旁陪伴,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需要照料的話,朱載坖絕對無法從這個致命的打擊中,重新振作起來。

也正因為如此,此刻的朱載坖在看向嘉靖的目光中,滿是敬畏與討好,父子之間的感情,就算用一句形同陌路來形容,也絲毫不過分。

嘉靖上下打量了朱載坖許久,旋即將目光收回,從袖中掏出一個純銀製作且異常精美的長命鎖,將其遞交到朱載坖的手中,開口道。

「這可是朕特意為朕的孫子準備的禮物!」

朱載坖看著手中的長命鎖,不由得怔愣在原地,嘴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嘉靖所贈送的長命鎖,所用材質異常上乘,再經過能工巧匠的雕琢,看上去頗為精美,鎖上鐫刻有長命富貴的字樣,除此之外,上面還刻著壽桃、便服、蓮花等吉祥圖案。

一旁的呂芳見此情形,臉上不禁浮現出驚恐之色,並暗自道。

「我每日與陛下形影不離,陛下是什麼時候令工匠打造這把長命鎖的,為何我不知道?」

嘉靖將朱載坖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旋即出言提醒道。

「走吧,帶朕去看看朕的孫子!」

「是,父皇,請隨孩兒前來。」

聽聞嘉靖此話,只見朱載坖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應聲道。

隨後,只見朱載坖向嘉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後,便自顧自地在前面引路,嘉靖見此情形,徑直跟上朱載坖的步伐,向著裕王府內走去。

待嘉靖跟隨裕王的腳步,進入裕王府後,一部分官員,不由得開始竊竊私語道。

「陛下如此看重裕王殿下,由此可見,先前京城之中的那些傳言,均不屬實!」

「是啊,陛下與裕王殿下的關係真好啊!」

倘若先前他們僅僅只是打算往裕王的身上加註籌碼的話,在親眼目睹方才的一幕後,他們已經暗下決心,要將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押到裕王的身上!

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越早下注,能夠獲得的收益也就越高。

……

在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以後,嘉靖在朱載坖的引領下,進入了房間之中。

房間內,裕王的兒子朱翊鈞,此刻正在奶娘的懷中,恬靜地睡著,而李妃,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副景象,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見嘉靖進來,李妃慌忙起身,向嘉靖恭敬行禮道。

「見過陛下!」

嘉靖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向李妃吩咐道。

「嗯,起來吧,以後不必向朕行禮了!」

話音落下,只見嘉靖來到奶娘的身前,用眼神上下打量著還在熟睡之中的朱翊鈞,眼神也逐漸變得柔和下來。

隨後,只見嘉靖向奶娘詢問道:「能讓朕抱一抱他嗎?」

奶娘聽聞此話,自然是自無不可,只見嘉靖頗為笨拙地,從奶娘的手中接過孩子。

「這個小傢伙,上次還尿了朕一身,害的朕不得不回去換一身衣服!」

嘉靖看著,在自己懷中睡得頗為恬靜的孩子,緊接著吐槽道。

一旁的朱載坖聽聞嘉靖此話,臉上也浮現出了些許笑意。

隨後,只見嘉靖將孩子小心翼翼地遞還到奶娘的懷中,又與李妃以及朱載坖嘮了會家常,隨後便找了個理由,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外,呂芳正畢恭畢敬地等候在原地,見嘉靖從房間裡出來,連忙迎了上來。

「陛下!」

「嗯。」

嘉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在這之後,朱載坖也緊隨嘉靖的腳步,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旋即,朱載坖看著近在咫尺的嘉靖,鼓起勇氣,提出了請求:「父皇,您待會兒要不要留下來,就在這裡吃一頓飯再走?」

嘉靖聽聞此話,將目光從朱載坖的身上收回,搖了搖頭,出言拒絕道:「免了,朕要是在這裡的話,這頓飯可就吃不安寧了!」

朱載坖聞言,默然許久,旋即拱了拱手,臉上滿是恭敬之色。

「兒臣恭送父皇!」

聽聞此話,嘉靖離開的腳步頓了頓,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呂芳見此情形,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上嘉靖的腳步。

當嘉靖穿過來時的走廊,準備離開裕王府時。

參加本次百日宴的諸多官員,在內閣首輔嚴嵩的帶領下,盡皆從座椅上起身,旋即低下頭,略微躬身,臉上滿是恭敬之色,異口同聲道。

「臣等,恭送陛下!」

嘉靖對此熟視無睹,旋即乘上龍輦,徑直返回了紫禁城。

在這之後,裕王朱載坖走了出來,看著滿桌的賓客,沉聲道。

「今天,孤很高興,你們都能夠來參加……」

……

夜深了,司禮監內,空無一人。

只見馮保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躡手躡腳地進入了司禮監。

馮保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座椅,心中頓時變得黯然。

就在一天前,司禮監秉筆太監石公公,已經正式出宮,離開了這個承載了他大半輩子記憶的地方。

馮保依稀記得,石公公在乘坐馬車離開前,對自己的囑咐:「在宮中辦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多小心都不為過,因為在暗地裡有無數的人,想把你拉下馬,進而取而代之!」

「馮保,你要記住,你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我老了,也是時候該把位置讓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石公公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的遺憾,反而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馮保回過神來,用手輕輕撫摸著,眼前這把專屬於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椅子。

不知為何,馮保突然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眼前被一片水霧所覆蓋。

待馮保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時,才猛地發現,原來遮擋自己視線的水霧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淚水。

『嗚嗚嗚!』

回想起自進宮的那一天開始,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馮保按捺不住內心的悲愴,哭出了聲。

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旋即用手將嘴死死捂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任憑淚水不斷從往下滴落。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因為哭累了,只見馮保用一隻手扶著椅子,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馮保,你現在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了,往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你了!」

馮保如此說著,將椅子緩緩拉開,旋即坐到了象徵著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椅子上。

馮保閉上雙眼,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

良久,當馮保的眼睛再次睜開時,原本的迷惘以及脆弱盡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堅定和鬥志的眼神。

司禮監外,一輪圓月懸掛在半空中,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地,令人心生嚮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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