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向這道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身穿赤紅色官袍,背著雙手,面白無須的太監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列手持木棍,體型健碩的太監,那群言官中少許有見識的,便趁著群情憤涌無人注意,偷偷繞開人群,快步離開了。

這正是先前從嘉靖那裡出來的東廠提督太監馮保,在他的額頭上還殘留著些許傷痕。

「馮公公。」

領隊的禁軍隊長見狀,連忙作揖,恭敬地退到一旁。

「嗯,這是怎麼回事啊?」

馮保沒有看他,只是點了點頭,伸出手指指向義憤填膺的眾言官。

「稟,馮公公,屬下方才率隊巡邏至此,這些言官就吵著鬧著要進去見皇上,他們說有要事要稟報於皇上,怕耽誤了國事,屬下不敢多做阻攔。」

禁軍隊長擦拭了一下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戰戰兢兢地回應道。

「真是廢物!皇上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不知道紫禁城酉時宵禁嗎?」

「屬下知道,但是……」

被馮保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剜了一眼,禁軍隊長趕忙閉上了嘴,退到一旁。

「都給我停下,誰再敢在這裡吵吵鬧鬧的,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馮保掃視一眼,看向方才人群中偷偷溜走的那幾人的背影,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鄙夷的神色。

馮保那尖細的聲音十分具有辨識度,方才推嚷的人群漸漸平靜了下來。

「你是誰啊?也敢阻攔我們?」

「吾等為民請命,有何懼之!」

「呸,閹人!跟那嚴黨一樣可恨!」

緊接著便從人群當中傳來一陣謾罵之聲。

馮保聽著那些謾罵之語,眼神逐漸變得陰寒,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見他理了理袍服,臉上的笑容很是和煦。

「諸位皆是我大明朝的肱骨之臣,你們的忠心天地可鑑,就連我這等殘缺之人都十分仰慕諸位大人的風骨!」

「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切都只能按照規矩來,諸位大人要上奏,可以!先把摺子遞到內閣,然後是司禮監,待司禮監批紅後自會面呈皇上。」

「我呸,誰不知道你們和嚴黨是一夥的!怕是我們的摺子根本到不了皇上那裡就被攔下來了。」

人群之中,白髮老者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由於太過生氣,他那花白的鬍鬚都微微顫抖。

「對啊,這些閹人和嚴黨是一夥的,大夥不要相信他們。」

見狀,馮保臉上的和煦笑容消失,聲音也冷了下來。

「還請諸位就此離開,本公公可以當此事沒發生過。」

「今天誰也不能阻擋我們,我們一定要見到皇上!」

「對,縱使我等殞命於此,日後定能於史書中青史留名!」

緊接而來的便是一陣慷慨激昂的陳詞。

馮保的臉色愈發陰沉,也不再廢話,擺了擺手,身後站立已久的兩排身強體壯的太監提起手中的木棍,就要作勢湧上前來打殺。

只聽『叮噹!』一聲,馮保走向先前退到一旁的禁軍隊長前,將他腰間的佩劍拔出,隨意丟到地上,朗聲道:「今一眾言官無視宵禁、目無尊上、打擾陛下為百姓祈雪、搶奪禁軍兵器,意圖謀反,來人啊,給我打!」

話音落下,那些手提木棒的太監入如無人之境,手持如臂寬的木棒,衝進言官人群中開始打殺,頃刻間,哭泣聲,慘叫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馮保沒有看這幅景象,而是走到禁軍隊長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知道知道,屬下知道。」

禁軍隊長連連點頭,眼神之中滿是懼意。

而在場所有人都沒發現的是,紫禁城的城樓上,有兩道人影全程目睹了這一切,一人站著,一人坐著,站著的人手裡的燈籠散發橘黃色的微光,微光拂照,映出嘉靖的臉龐。

……

由於先前嘉靖居住的萬壽宮遭遇雷火,不得以將寢宮搬到了養心殿,嘉靖和呂芳剛剛進門,就聽見了侍衛太監的通報。

「稟陛下,方才陶仙長求見,說是來送仙丹,現人正在外面候著呢。」

「哦,讓他進來吧。」

嘉靖說完,翻找起腦中的記憶,才恍然記起這位陶仙長的名字。

陶仙長,又名陶仲文,乃是前身極其恩寵的方士,負責為嘉靖皇帝煉製丹藥,而所煉丹藥大多呈赤紅色,由硃砂煉製。

「原來是硃砂啊!」嘉靖無聲低語道。

前世作為醫學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硃砂的危害了,長期服用將對肝腎產生不可逆的影響,另外硃砂中含汞,長期服用很有可能導致汞中毒,原身正是由於服食了這種「仙丹」才會只活了六十歲,不然的話活到七八十歲都沒問題。

而就在嘉靖思緒翻飛之時,一位身著灰色長袍,白髮飄飄仙風道骨的老者在侍衛太監的引領下,進入了養心殿。

「陛下,這是新煉製的仙丹!」

來人剛進來,便跪倒在地,將手中的青綠色玉盒高高捧起。

嘉靖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侍立的呂芳便快走兩步,從陶仲文的手中接過玉盒,待仔細檢查無誤後,便遞到嘉靖面前。

打開玉盒,只見一顆渾圓無瑕的赤紅色丹藥擺放其中,絲絲丹香沁人心脾,瀰漫於整個房間。

嘉靖只是略微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合上玉盒後,看向跪倒在地上的陶仲文,輕笑道:「道長怎麼突然親自來給朕送丹藥了?」

「稟,陛下!臣想著太久沒見陛下了,又恰巧此丹是最近出爐的丹藥中品相最好的,事關陛下長生之道,臣不敢怠慢,於是就想著就先給陛下送來。」

陶仲文跪伏於地,臉上滿是謙恭之色。

「你為朕獻上仙丹,有賞!說吧,伱想要什麼?」

嘉靖似乎對陶仲文所說毫無興趣,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隨口道。

「稟陛下,能為陛下分憂便是對臣最好的獎賞了,臣不要什麼獎賞!」

跪在地上的陶仲文擺出一副忠君體國的樣子,讓嘉靖不由得有一種想笑出來的衝動。

「好了,該賞還是要賞的,說吧,你想要什麼?」

嘉靖說著,將玉盒中的丹藥取出,隨意把玩,面色平靜。

「回陛下,就在不久前臣收到消息,臣的恩師長生觀觀主,王真人身體不適,恐不久於世,臣想辭去官職,回去侍奉他老人家,也算是盡為人弟子的孝心,還望陛下成全!」

陶仲文說著,又重重地往地上磕了幾個頭,臉上滿是悲嗆之色。

嘉靖打量了陶仲文許久,最終幽幽開口道:「好吧,既然你有這個心,朕也不攔著你,你回去吧。」

「臣,叩謝陛下隆恩!」

陶仲文聽完嘉靖的話,涕淚橫飛,連連道謝,那副顫顫巍巍的樣子頗引人心疼。

在給嘉靖道完謝後,陶仲文便離開了,嘉靖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對著一旁的呂芳,幽幽道:「去,讓錦衣衛陸炳查查他,不要放過一個人。」

「是,陛下。」

呂芳躬了躬身,低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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