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經由一級一級遞上來的摺子,即使是貴為閣老,也感到頗為棘手。
「諸位,拿個法子吧?」嚴嵩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向餘下的幾位閣老。
「這件事畢竟牽扯到了皇家的臉面,我看吶,咱們還是先請示一下陛下吧!」徐階迎上嚴嵩的目光,慢悠悠地開口道。
「我同意徐閣老的看法,這件事確實該從長計議!」高拱也緊隨其後發言道。
「若是什麼都要請示陛下,那要我們內閣何用?」
「他們敢於在京城雇兇殺人,還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麼多人看著呢!你們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嚴世蕃聞言,不由得出聲譏諷道。
「那依照小閣老的意思,是按照大明律法來辦?只不過若是貿然行事,惹惱了陛下……」徐階說完,還故意停頓了片刻,意有所指。
「那是自然,出了事兒我一個人擔!反正我倒是覺得絕不能放過幕後之人,還請各位在說話前,問問你們自己的良心!」
「你!」高拱還想出聲反駁,卻被徐階攔住了。
「小閣老說的有理,這件事確實不應該有那麼多從長計議,今日我徐某,受教了!」徐階長嘆一口氣,向著嚴世蕃微微躬身。
嚴世蕃看著眼前清流大佬徐階的模樣,不由得一陣暗爽,原來站在大義的角度上,是這樣一件暢快的感覺。
「既然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那咱們五個就投個票吧。」嚴嵩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顫巍巍地開口道。
「嗯,這樣也好,先把咱們幾個的意見統一了,到時候也好辦事。」徐階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我同意,我也同意!」眼下內閣首輔及內閣次輔都同意了,剩下的人也不再反對。
「同意嚴辦的請舉手!」嚴嵩說罷,率先舉起了手,剩下的徐階、高拱、嚴世蕃、張居正也依次舉手表示同意。
「那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便依大明律法來吧!」
嚴嵩的目光掃過眾人,點了點頭。
緊接著嚴嵩將先前順天府尹丁世昌遞上來的摺子打開,在上面用小字批註道:「此案已由內閣接手!」
待將摺子的批註寫好後,嚴嵩喚來胥吏,輕聲道:「把這個抄錄三份,一份送往司禮監!另外一份給刑部,還有一份遞還給順天府尹。」
胥吏領命,片刻後,抄錄完畢的三份摺子便分別送到了司禮監、刑部、及順天府尹手上。
紫禁城內的一處花園內,嘉靖正於此處賞花,只見呂芳快步上前,輕聲道:「陛下,內閣送來了一份摺子,上面批註著此案已由內閣接手。」
「好!嚴嵩辦事朕還是挺放心的。」嘉靖聞言,心情也好了很多。
而呂芳看著眼前偉岸的皇帝陛下,內心卻是愈發恐懼與不安,他知道,近日京城內的一切輿論皆是眼前這個男人在主導!陛下早就想收拾那些藩王及宗室了,只是苦於一直沒有藉口,而眼下宗室卻給了陛下一個光明正大動手的理由,這怎麼能讓人不高興呢?
做事講究一個出師有名,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天時、地利、人和皆被陛下所占據了,所謀之事何嘗不成?
「陛下不單單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啊!」在恐懼與不安之際,呂芳的內心也生起了一股濃濃的欽佩之感。
「呂芳,你通報下去,今日朕身體有恙,誰也不見!」正當呂芳胡思亂想之際,嘉靖那的聲音傳入其耳中。
「是……是,陛下。」呂芳回過神來,慌忙答道。
……
順天府尹丁世昌在看到自己的奏摺以及上面批註的小字後,頓時鬆了一口氣,這個大麻煩終於是被自己甩掉了。
眼下內閣親自接手此案,能夠預見的是,假設案子得以完美解決,內閣的五位閣老必定會青史留名!縱使千年之後,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能夠青史留名,這對於一個讀書人而言,毫無疑問有著巨大的誘惑力,而開封府尹丁世昌卻是十分清楚:正因為他們是內閣閣老,方才能夠按自己心意行事,如若是自己這個小小的順天府尹來督辦此案,早就被政治漩渦給撕成碎片了。
很快,一則令人振奮的消息在京城內流傳:「內閣宣布接手此案,要還受害者一個公道!」
消息一出,引起軒然大波,京城內眾多百姓無不奔走相告,而那些就讀於國子監的學生們也不由情緒大振,先前胸口積壓的鬱氣也煙消雲散。
「你聽說了嗎?內閣接手了這個案子!」
「聽說了,我父親是刑部的,據他所說,當時內閣批覆時的陣仗真是……」
「好啊好啊,還受害者一個公道!」
「內閣閣老當真威風,大丈夫當如是也!」
國子監內,學生們聽聞此消息便再無心思學習,紛紛談論起來,老師們也紛紛停止講課,任憑他們談論。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支持他們?」
「對啊,咱們身為國子監的學生豈能在這裡空耗時光?要是能夠親臨現場一睹五位閣老的風采,那真是死了也值了!」
「得了吧,內閣除了幾位閣老與陛下,誰都進不去!」
……
「廢物,都是廢物!讓伱們干點小事都干不好,還給我惹出這麼大的事!」
房間內,喝得醉醺醺的朱啟祿看著跪倒在自己腳下的兩人,伸出食指,憤怒地罵道。
朱啟祿極胖,身上的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的,而他身上的肥肉,伴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顫一顫的,看上去頗為滑稽,而正是他派人將書生殺害於大街上。
「殿下,咱們也是有苦衷的,當時大街上人太多,我等本想將其挾持到小巷再動手,沒成想卻被那書生髮現了!」
「那書生大喊大叫的,手下慌亂,一時才……」
「我去你大爺的!」朱啟祿越聽越氣,於是順手抄起桌上的酒杯,對準其中一人的腦袋狠狠摔下。
只聽『砰』的一聲,酒杯應聲碎裂,鮮血從頭上的傷口處潺潺流出,滴落於地板之上,而被朱啟祿砸的人卻不敢有任何動作,仍然跪伏於地。
發泄完自己的情緒後,朱啟祿也冷靜了下來,現在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若是自己處理不好的話,必然會牽連至宗族!而自己只是平涼府韓蕃的庶子,雖得溺愛,但地位遠不能與嫡子相比,無法調用過多的資源。
而眼下朱啟祿唯一能夠倚靠的,便是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了!我與當今的皇上是親戚,按照輩分來說,我還得叫他一聲皇舅叔呢。
正當朱啟祿思索可能的破局之法時,從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朱啟祿警惕地詢問道。
「殿下,是我。」外面的人回答道。
朱啟祿聽見聲音鬆了一口氣,外面的人是管家,是負責給自己送東西來的。
待朱啟祿打開門,一大隊官差湧入,將其按倒在地。
「你們幹什麼?你們敢抓我,我是平涼府的人!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皇上是我皇舅叔。」
「哼,抓的就是你,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