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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在瑪洛焦莫沃村作客,他向你問候,」麗達不知從哪兒回來,脫著手套,對母親說,「他講到了許多有趣的事情……他答應在省地方自治局代表會議上再一次提出在瑪洛焦莫沃村設立醫務所的問題。不過他又說希望不大。」這時她轉身對我說:「對不起,我又忘了,您對這種事是不會感興趣的。」

我感到氣憤。

「為什麼不感興趣?」我問,聳聳肩膀,「您不樂意知道我的看法,但我敢向您保證,這個問題我倒是很感興趣。」

「是嗎?」

「是的。依我看,瑪洛焦莫沃村完全不需要醫務所。」

我的氣憤傳到她身上。她看我一眼,眯起眼睛,問道:

「那麼需要什麼呢?風景畫嗎?」

「風景畫也不需要。那裡什麼都不需要。」

她脫掉手套後拿起一份郵差剛送來的報紙。過一會兒,她顯然克制住自己,小聲說:

「上星期安娜難產死了,如果附近有醫務所的話,她就會活下來。我以為,風景畫家先生們對此應有明確的看法。」

「我對此有十分明確的看法,請您相信,」我回答說,但她用報紙擋住我的視線,似乎不願聽我的,「依我看,醫務所、學校、圖書館、藥房等等,在現有的條件下只有利於奴役。人民被一條巨大的鎖鏈捆住了手腳,而您不去析斷這條鎖鏈,反而給它增加許多新的環節--這就是我的看法。」

她抬頭看我一眼,嘲諷地一笑。我繼續說下去,竭力抓住我的主要思想:

「問題不在於安娜死於難產,而在於所有這些安娜、瑪芙拉和佩拉吉婭從早到晚彎著腰幹活,力不勝任的勞動害得她們老是生病,她們一輩子為挨餓和生病的孩子擔心,一輩子害怕死亡和疾病,一輩子求醫看病,未老先衰,面容憔悴,在污穢和臭氣中死去。她們的孩子長大了,又重複這老一套。幾百年就這樣過去了,千千萬萬的人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只為了一塊麵包,成天擔驚受怕。他們的處境之所以可怕,還在於他們沒有工夫考慮自己的靈魂,顧不上自己的形象和面貌。飢餓、寒冷、本能的恐懼,繁重的勞動,像雪崩一樣堵住了他們精神生活的道路。而只有精神生活,才是人區別於動物的標誌,才是他唯一的人生追求。您到他們中間去,用醫院和學校幫助他們,但您這樣做並不能使他們擺脫束縛,恰恰相反,您卻進一步奴役他們,因為您給他們的生活

增加了新的偏見,您擴大了他們的需求範圍,且不說為了買斑螫膏藥和書本,他們就得給地方自治會付錢,這就是說,他們得更辛苦地幹活才成。」

「我不想跟您爭論,」麗達放下報紙說,「這一套我早聽過了。我只想對您說一句:不要袖手旁觀。的確,我們並不能拯救人類,而且在許多方面可能犯錯誤,但是我們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們是正確的。一個有文化的人最崇高最神聖的使命是為周圍的人們服務,所以我們盡我們的能力這樣做。您不喜歡這個,不過一個人做事本來就無法叫人人都滿意的。」

「說得對,麗達說得對,」母親附和道。

有麗達在場她總有點膽怯,一面說話,一面不安地察看她的臉色,生怕說出多餘的或者不恰當的話。她也從來不反對她的意見,總是隨聲附和:「說得對,麗達說得對。」

「教農民讀書識字,散發充滿可憐的說教和民間俗語的書本,設立醫務所,這一切既不能消除愚昧,也不能降低死亡率,這正如你們家裡的燈光不能照亮窗外的大花園一樣。」我說,「您並沒有給他們任何東西,您干預他們的生活,其結果只能使這些人生出新的需求,為此付出更多的勞動,」

「哎呀,我的天哪,可是人總得幹些事情!」麗達惱火地說,聽她的語氣可以知道,她認為我的議論毫無道理,她鄙視它們。

「必須讓人們從沉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我說,「必須減輕他們的重負,給他們喘息的時間,使他們不致於一輩子都守著爐台和洗衣盆,或者在田野里幹活,使他們也有時間來考慮靈魂和上帝,能夠更廣泛地發揮出他們精神上的才能。每一個人在精神活動中的使命是探求真理和生活的意義。一旦您使他們那種笨重的牲口般的勞動成為不必要,一旦您讓他們感到自己的自由,到那時您將看到,您的那些書本和藥房其實是一種嘲弄。既然人意識到自己真正的使命,那麼能夠滿足他們的只有宗教、科學和藝術,而不是這些無聊的東西。」谷朵

「從勞動中解放出來!」麗達冷笑道,「難道這是可能的?」

「可能的。您可以分擔他們的部分勞動。如果我們,全體城鄉居民,無一例外地同意分擔他們旨在滿足全人類物質需要的勞動,那麼分到我們每個人頭上的可能一天不超過兩三小時。請您設想一下,如果我們,全體富人和窮人,一天只工作三小時,那麼其餘的時間我們都空閒了。請再設想一下,為了更少地依靠我們的體力,為了減輕勞動,我們發明各種代替勞動的機器,並且儘量把我們的需求減少到最低限度。我們鍛鍊自己,鍛鍊我們的孩子,讓他們不怕飢餓和寒冷,到時候我們就不會像安娜、瑪芙拉和佩拉吉婭那樣,成天為孩子們的健康擔驚受怕

了。您想一想,我們不看病,不開藥房、煙廠和酒廠--最後我們會剩下多少富裕的時間啊!讓我們大家共同把這閒暇的時間獻給科學和藝術。就像農民有時全體出動去修路一樣,我們大家也全體出動,去探求真理和生活的意義,那麼--對此我深信不疑--真理會很快被揭示出來,人們就可以擺脫那種經常折磨人、壓抑人的恐懼感,甚至擺脫死亡本身。」

「不過,您是自相矛盾的,」麗達說,「您口口聲聲『科學』,『科學』,可您又否定識字教育。」

「在人們只能讀到酒店的招牌、偶爾看到幾本讀不懂的書本的情況下,識字教育又能怎麼樣?這樣的識字教育早從留里克1時代起就延續下來,果戈理筆下的彼得魯什卡早就會讀書認字了,可是農村呢,留里克時代是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我們需要的不是識字教育,而是廣泛地發揮精神才能的自由,需要的不是小學,而是大學。」——

1據編年史記載,留里克為公元九世紀的諾夫哥羅德大公,留里克王朝的奠基人。

「您連醫學也反對。」

「是的。醫學只有在把疾病當作自然現象加以研究,而不是為了治療的情況下,才是必需的。如果要治療的話,那也不是治病,而是根治病因,只要消除體力勞動這一主要的病因,那就不會有病。我不承認有什麼治病的科學,」我激動地繼續道,「一切真正的科學和藝術所追求的不是暫時的局部的目標,而是永恆的整體的目標--它們尋求真理和生活的意義,探索上帝和心靈。如果把它們同當前的需要和迫切問題拉扯在一起,那麼它們只能使生活變得更加複雜、更加沉重。我們有許多醫生、藥劑師、律師,識字的人很多,可是沒有一個生物學家、數學家、哲學家和侍人。全部聰明才智和精神力量,都耗費在滿足暫時的、轉眼即逝的需要上……我們的學者們、作家們和藝術家們在辛勤工作,多虧他們的努力,人們的生活條件一天比一天舒適,人們的物質需求不斷增長,與此同時,離真理卻十分遙遠,人依舊是最貪婪兇殘、最卑鄙齷齪的動物。事物發展的趨向是,人類的大多數將退化,並永遠喪失一切生活能力。在這樣的條件下,藝術家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他越是有才能,他的作用就越令人奇怪、不可理解,因為實際上他的工作不過是供兇殘卑鄙的禽魯消遣,是維護現行制度的。所以我現在不想工作,將來也不工作……什麼都不需要,讓地球毀滅去吧!」

「蜜修斯,你出去,」麗達對妹妹說,顯然認為我的言論對這樣年輕的姑娘是有害的。

任妮亞不悅地看看姐姐和母親,走了出去。

「有些人想為自己的冷漠辯

解,總是發表這類妙論。」麗達說,「否定醫院和學校,比給人治病和教書容易得多。」

「說得對,麗達說得對,」母親附和道。

「您威脅說不再工作,」麗達接下去說,「顯然您把自己的工作估計得很高。我們別爭論了,反正我們永遠談不到一塊兒去,因為您剛才那麼鄙薄地談到的圖書館和藥房,即使很不完備,我也認為它們高出於世界上所有的風景畫。」說到這裡,她立即對著母親,用完全不同的語氣說:「公爵自從離開我們家後,人瘦了許多,模樣大變了。家裡人要把他送到維希1去。」

她對母親談起公爵的情況,顯然是不想跟我說話。她滿臉通紅,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她像個近視眼似的,把頭低低地湊到桌子跟前,裝作看報的樣子。我的在場使人難堪。於是我告辭回家。

外面很靜。池塘對岸的村子已經人睡,看不到一絲燈光,只有水面上朦朦朧朧地倒映著暗淡的星空。任妮亞一動不動地站在大門前的石獅旁,等著我,想送送我。

「村裡人都睡了,」我對她說,竭力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臉,卻看到一雙憂傷的黑眼睛定定地望著我,「連酒店掌柜和盜馬賊都安然入睡了,我們這些上流人卻在互相嘔

這是一個淒涼的八月之夜,之所以淒涼,困為已經透出秋意。蒙著紫氣的月亮慢慢升起,朦朧的月光照著大路和大路兩側黑沉沉的冬麥地。不時有流星墜落下去。任妮亞和我並排走在路上,她竭力不看天空,免得看到流星,不知為什麼她感到害怕。

天才也不會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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