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裡,寂靜無聲。

那道身影在那裡站了許久,方繼續向著小巷深處走去。

洛青舟心頭愈加疑惑,在半空中跟隨。

兩邊房屋巍峨,飛檐翹角。

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被阻擋在了外面。

小巷深處,一片漆黑。

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了下來。

她握緊了手裡的劍,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繼續向著裡面走去。

洛青舟知道,她怕黑。

可是,她一個路痴,膽子又小,為何會在這大半夜裡,一個人來這條僻靜漆黑的小巷呢?

少女繼續向前走去,直到看到小巷盡頭,看到那扇成國府的後門,方停了下來。

後門緊緊關閉,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打開過了。

她站在漆黑里,目光看著某個地方,寂靜了許久,方轉過身,走出了小巷。

「閒得無聊?」

「還是,想從後門進成國府?」

洛青舟看不明白,只得繼續跟著。

少女走出小巷,並未離開,轉過身,直接向著成國府的大門走去。

洛青舟頓時開始緊張起來。

這傻丫頭,到底要做什麼?

成國府里武者護衛很多,就連洛延年也是武者高手。

即便她的劍再快,也絕對抵擋不住對方的圍攻。

她去那裡幹嘛?

少女握著劍,臉上看不出神情,徑直走到了成國府的大門口,站在台階下,抬起頭,看向了府邸大門上的牌匾。

大門兩旁蹲著的兩座石獅子,仿佛正在燈籠下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門口站著兩名護衛,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似乎認出她來了,頓時緊張起來。

其中一人立刻開門進去喊人。

另一人握緊手中的刀,神情緊張地貼著後面的門,目光警惕而惴惴地盯著她,全身緊繃,似乎隨時準備退進門裡。

「嘩啦啦!」

不多時。

成國府二管家王成帶著七八名武者,急匆匆地從門裡走了出來。

隨即排在台階上,嚴陣以待。

王成目光忌憚地看了台階下的少女一眼,在台階上拱手道:「夏嬋姑娘,深夜造訪我成國府,是為何事?」

少女站在台階下,握著劍,神情冰冷,目光依舊望著大門上的牌匾。

對於他們,似乎視而不見。

對於他的問話,也似乎沒有聽見。

成國府大門口,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一方站在台階上,劍拔弩張,神情緊張,嚴陣以待;而另一方,則站在台階下,好像只是一個路人,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洛青舟飄在半空,既疑惑,又著急。

這傻丫頭,站在這裡發什麼愣,快走啊。

待會兒洛延年和洛玉等人出來,若是想起那天回門的事情,又見四下無人,突然一起圍攻她,她必定雙拳難敵四手,那就危險了。

洛青舟心頭焦急,想要衝下去給她吹一陣陰風,好讓她清醒過來。

但是剛接近,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襲來。

那少女的四周,遍布著淺藍色的冰晶,仿佛一層冰罩,把她罩在其中。

肉眼難見。

但神魂之眼,看的一清二楚。

洛青舟暗暗焦急,卻無力催促。

突然,他居高臨下,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從內院裡走了出來,身上散發著濃烈氣血之色,仿佛一團火焰在燃燒。

洛延年!

他心頭一跳,連忙升高退遠,又看了一眼台階下的少女,準備立刻回去歸竅搬救兵。

但這時,那少女卻突然轉過身離開。

洛延年從門裡走了出來,只看到一道冰冷的身影,漸漸遠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前面的黑夜中。

洛青舟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跟在那道身影的身後,見她走出巷口,走走停停,似乎忘記了來時的路,在街道和小巷裡來回走好了幾次,方找到回秦府的路。

她走到秦府大門的台階下,卻並沒有立刻進去。

在台階下停留了一會兒,她轉過身,走到了路邊的黑暗中坐下。

坐了片刻。

她又起身,走到後面的僻靜小巷,在巷口呆呆地站著。

洛青舟愈發疑惑,不知道這傻丫頭到底要做什麼,難道就是睡不著,無聊了,出來到處閒逛?

他又在半空中默默地看了一會兒,見夜色已濃,想到今晚還有要事,只得懷著疑惑不解的心情離開。

好傻。

不過仔細想一想,那丫頭也的確可憐。

一個人孤苦伶仃,三更半夜握著劍在街頭到處遊蕩,如遊魂一般,無聲無息,不說話,也不做任何事情,就是走走停停,到處發獃。

洛青舟懷疑她的心理肯定出了嚴重的問題。

至於腦子……

他不敢說,怕被打死。

一路乘風疾行,很快來到了建築奢華的張家府邸。

他不敢飄的太低,也不敢飄的太高,計算了一下高度,方飄進了府邸,居高臨下看去。

黑夜中,神魂的視線很清晰。

府邸中的長廊,花園,庭院,以及在深夜中站崗的護衛,僕人等等,都看的很清楚。

但觀察很久,都沒有發現那些宋家人藏匿的痕跡。

又守了半個時辰。

他只得離開。

他決定明天去找秦二小姐,讓對方想辦法給他弄一張張家產業和各個房屋的地圖。

至於張家的人,他也想了解一下。

張家應該不會這麼蠢,把犯下謀逆之罪的宋家人直接藏在家主府邸中,應該藏在某個隱蔽的房屋或者產業處。

二十多個人,其中還有很多武者,並不是那麼好藏匿的。

光是一天的吃喝,都需要消耗很多東西。

所以,應該不難找。

離開了張家府邸,他並沒有直接回秦府,而是一路疾行,飄向了鴛鴦樓。

希望那位神魂前輩可以幫他快點晉升到御物境界。

那樣的話,若是又遇到像是今晚那傻丫頭在成國府大門口發獃的情況,他完全可以用實物干擾和提醒。

咦?

當他來到鴛鴦樓時,遠遠地便看到樓頂相鄰的兩個飛檐上,站著兩道高挑身影。

一道身影被月白光暈包裹,是那名月前輩。

另一道身影被火紅光暈包裹,應該是那晚見到的月前輩的那個朋友。

洛青舟猶豫了一下,放慢速度,飛了過去。

今晚,那道火紅身影只是立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似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洛青舟飛到近處,對著月白身影道:「月前輩。」

有外人在,還是不叫姐姐了,感覺這稱呼有些羞恥。

他看向了那道火紅身影,依舊看不到其面貌和身材,甚至連男女都看不清。

不過那火紅身影在打量了他幾眼後,主動開口道:「你徒弟?」

聲音空靈清冷,不像是真人的聲音,與月白身影的聲音有些相似。

月白身影淡淡地道:「不是。」

火紅身影又道:「那就是相好了。」

月白身影似乎懶得回答,看向洛青舟道:「講故事吧。」

洛青舟飄落到了她的身旁,看了旁邊飛檐上的紅色身影一眼,有些猶豫。

不是說那《西遊記》是一門很高深的修煉法門嗎?怎麼能隨便當著外人的面講?

「我倒要聽聽,是什麼故事,能夠讓你每晚都準時來這裡等著。」

紅色身影轉過身來,用命令的口吻道:「講,從頭開始。」

洛青舟沒有理睬她,對著月白身影道:「月前輩,上次講到第七回,【八卦爐中逃大聖五行山下定心猿】,今日我們講八回,【我佛造經傳極樂觀音奉旨上長安】」

紅色身影頓時怒道:「我讓你從頭開始!」

洛青舟仿若未聞,念道:「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納須彌……」

紅色身影愣了一下,身上紅色光暈忽地閃爍,身後青絲飛揚,聲音森寒地道:「再說最後一遍,我讓你……」

「閉嘴。」

月白身影忽地看向她,身上月白光暈閃爍,身後青絲飛揚,衣袂飄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股懾人魂魄的威嚴。

洛青舟心頭一跳,以為兩人馬上就打起來,慌忙準備後撤,怕殃及池魚。

誰知那紅色身影剛剛還霸道無比的氣勢,頓時一弱,聲音也弱了下來:「哼!」

她扭過身子,看向了別處,嘴裡譏諷道:「這麼維護他,非奸即饞!」

月白身影沒有理睬她,對著洛青舟淡淡地道:「繼續。」

洛青舟心頭鬆了一口氣,暗暗道:看來還是這位月前輩厲害。那人氣勢霸道,說話凌厲,但在月前輩的呵斥下,竟然瞬間就慫了,猶如老鼠見到貓兒一般。

看來,他要更加努力抱緊月前輩這條大長腿了!

「佛家謂菩薩修行所經歷的十個境界,即:歡喜地、離垢地、發光地、焰慧地、極難勝地、現前地、遠行地、不動地、善慧地和法震地……」

洛青舟繼續郎朗念道。

月白身影神情凝重,屏住了呼吸。

那紅色身影氣鼓鼓地聽了一會兒,也安靜下來。

「不對!這故事……怎麼像是摻雜著佛門修煉之法?」

她心頭一震,立刻豎起了耳朵,臉上的神色也開始漸漸變化起來。

又聽了一會兒。

「咦,怎麼又像是摻雜了道家修煉之法?」

她的臉色愈發凝重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

「奇怪,怎麼還有煉體之法?」

她的臉色再次變化起來。

此刻。

她屏氣凝神,心跳加速,豎起耳朵,一字一句地認真聽著,記著,不敢有絲毫遺漏,感覺腦中嗡嗡作響,仿佛突然打開了一道通往修煉之路的新大門!

「難怪她能這麼快晉級,難怪……」

洛青舟講完兩個回合。

月白身影淡淡開口道:「今晚就到這裡。」

紅色身影聽的意猶未盡,心潮起伏,心癢難耐,連忙轉過身道:「別啊,再講一會兒,再講幾句吧……」

此時此刻,她哪裡還有之前的咄咄逼人的氣勢和霸氣,仿佛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虛心求教的好學生,而且語氣里似乎還帶著一絲哀求。

月白身影看了她一眼,忽地眉尖一動,清冷開口道:「可以,那你拜他為師。」

此話一出。

閣樓頂部,頓時一片死寂。

紅色身影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方眨著眸子問道:「你剛剛說什麼?讓他拜我為師?」

洛青舟:「……」

月白身影目光冷漠地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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