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唐廣博正在整理桌上的病曆本,見徐獲進來,笑著讓他自己倒水喝。

徐獲倒了兩杯水,放了一杯在他面前。

唐廣博拿出他的病曆本,「今天心情好點了嗎?」

徐獲不置可否,轉頭看著窗外的陽光。

唐廣博也不在意,「我們先聊一會兒,吃了中午的藥你可以下樓去走一會兒,不過不能去圍牆那邊。」

「昨天發生了什麼還記得嗎?」唐廣博拿起筆準備記錄,「上次的夢境中,你提到了你兄長和政府,過程很不愉快。」

徐獲看著他,「夢境?我不是生病了嗎?」

唐廣博訝然一笑,「這不是我們約定好的嗎?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生病,也比其他病人更懂得怎麼控制自己,但是不喜歡把它稱為幻想,因此在治療過程中我們把這個詞替換成夢境。」

「夢境這個說法是我提議的,因為我覺得你很清醒,幻想中的一切就像是另一個全新的人生,儘管精彩,但最後還是要回到現實。」

徐獲手指轉動了一下水杯,「我來這裡多久了?」

「最近的一次入院治療時長是四個月。」唐廣博道:「這些年你斷斷續續來過幾次,不過這次的治療時間最長。」

「我以前也這樣嗎?」徐獲問道:「從小時候就開始說玩家遊戲什麼的。」

「怎麼可能。」唐廣博從抽屜里拿出另一份資料遞給他,「維度裂縫這個遊戲盛行不過半年,但最近已經大面積被禁了。」

「我不記得我玩過這個遊戲了。」徐獲道。

「這也是正常現象,你不用焦慮。」唐廣博道:「人的大腦就像一個巨大的儲存容器,正常情況下,距離時間越近的記憶越清晰詳細,不過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大腦會自主篩去那些它認為不重要的記憶。」

「你可以嘗試一下進行記憶回溯。」

「我第一次來第十七醫院的時候有一個醫生教會我怎麼賭博。」徐獲道。

唐廣博頷首,「這件事對你來說印象非常深刻,你每一次進行記憶回溯都會補充出一些細節。」

說完示意他繼續。

「後來我沉迷賭博,用一切可能的方法賭鬥,賭錢,賽車,玩得大的時候連命也敢壓上。」徐獲仿佛陷入回憶中。

「十來年間,父母和兄長一直給我善後,直到我哥被殺,我才戒了賭。」

「但是以前狂妄無知得罪了不少人,我想脫身別人也不幹,最後一次賭是我剛去汀城時,能輸的全輸光了。」

「後來進了遊戲,我剛和嚴嘉魚從副本里出來,轉眼到了這裡。」

「嚴嘉魚……」唐廣博寫下這個名字,「這是你第一次提起。」

「我以前沒說過嗎?」徐獲道:「我第一次進遊戲結識了她。」

「我剛才說過了,這個夢境你一直在完善。」唐廣博道:「其實你本身是個喜歡追求刺激的人,但你的家庭教育讓你能明確分辨好壞,所以你每回講述的夢境都以悲劇收尾。」

「比如你在夢境里的第一次治療,因為年紀小不能接受自我,所以才會出現一個教你賭術的醫生,你上次也補充過了,他一直在利用藥物控制你。」

「你的智商都很高,很多賭局都是在網上完成的,過程中有人來找過你麻煩,不過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後果。那段時間你也經常來醫院,你意識到自己有失控的危險,所以才會有因為哥哥死亡放棄賭博的轉折。」

「包括後來你去汀城,和人賭輸了要在汀城當十年群眾演員,這都是你內心想用平凡平靜來壓抑對刺激的渴望的表現。」

他說著扶了扶眼鏡,「過後你的確是好了一段時間,不過又開始沉迷遊戲。」

「其實也不算太嚴重,人不能一直壓抑自己,否則遲早會出大事,利用『另一種人生』將這種情感宣洩出來,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徐獲注視著他,這個唐廣博已經重複同樣的動作連續三次了,扶眼鏡、喝水、撫平病曆本的邊角。

「你在我的夢境中是什麼樣的人?」他問道。

唐廣博輕笑道:「大概是個知識淵博但城府極深的玩家,不光是我,醫院裡很多人都在你的故事裡客串了,除了林院長,我和其他醫護人員,還有這裡的病人。」

「抱歉。」徐獲表示歉意。

「這倒不用,我反而覺得挺高興的。」唐廣博笑著道:「至少在你的故事裡,我是個很有學識的人。」

徐獲也笑了笑。

「但一直沉醉在夢境中也不好,」唐廣博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人的記憶分上過鎖和沒上過鎖的,沒上過鎖的記憶能輕易想起來,但上過鎖的,就要用一點技巧。」

「你可以把大腦想像成帶鎖的門,那些被你遺忘的真正記憶就是被上過鎖的,有些上了一把鎖,有些上了很多把鎖,每一次記憶回溯,你都可以打開這些鎖一次,打開的次數越多,鎖就越不牢固,等你從夢境中醒來能清晰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有鎖,再想打開這些鎖不是難事。」

徐獲看著他,「唐醫生,你真厲害。」

當初不過只見過幾次,他竟然還是多多少少受了他的影響。

面前的唐廣博則是溫文爾雅地結束記錄,讓俞晴晴來帶他出去散步。

「你們聊完了?」俞晴晴帶點小焦急地推門進來,拉著徐獲就往外走。

徐獲看得出她很想說話,但一直憋到樓下才開口,「你給唐醫生講過了吧,再給我講講,我上次不是變成玩家了嗎?後來怎麼樣了?」

徐獲搖搖頭,「這次沒有你。」

俞晴晴微微失望,但很快振奮起來,「沒關係,你快講吧。」

徐獲再次提到了嚴嘉魚,俞晴晴卻帶著茫然地道:「醫院裡沒有這個人啊,你從哪兒看到的名字?」

「我故事裡的所有人都是醫院裡的嗎?」徐獲問。

「也不一定了。」俞晴晴道:「角色比較重要的就是你經常見的,像我啦,在你的夢裡是你的表妹,不喜歡你的戴文謙是反派,對你好的周凝是同伴。」

「戴文謙不是反派。」徐獲道。

俞晴晴擺擺手,「反正我覺得差不多啦。」

這時樓上傳來喧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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