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伊阿基爾乘著白鷹從夜空翱翔,大群的蜥蜴人翼龍騎兵攜帶炸藥標槍火銃,跟隨在他身後等待俯衝的信號。

但風精靈的領袖卻遲遲無法作出判斷,實在是他眼前的景象,已經不是一般低級兵可以起到作用的戰場了。

「啊啊啊嗷嗷嗷嗷——!!」

高達四米的巨大魔將在戰場上慘叫,他的全身都被纏繞覆蓋了一層黑蒙蒙的薄霧,如突然霜降泛起的一層冷氣,將他全身魔法重甲表面,都結起一層焦灼的黑灰似的灰燼,而纏繞於甲冑之上的魔火焰光,也與身後可以給天空染色的極光一齊,盡數熄滅。

被這煙塵似的黑霧覆蓋,猶如正被無形的火焰燒灼全身,巨角魔將跪倒在地,發出猙獰慘烈的尖嚎。

伊阿基爾同樣有著鷹覺遠視的魔眼,他遠遠得看到那魔族戰將如同在躲避什麼似的,極不自然的昂頭後仰。

它瘋狂得張著血盆大口嚎叫,臉頰的傷口都整個撕裂開來,而眉心地方也被什麼東西挖出一個血洞,滿臉的黑紅血漿正從中溢出來,灌入他的眼眶,好像流著滿臉的血淚。

以至於連見慣了生死的年長精靈武士,都被這一瞬間慘絕無比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然後下一個瞬間,魔將的腦袋從顎骨的部位向後猛得一折,被扯斷了。

脖子上只剩下半邊的下顎和紫色的大舌頭,從撕開的喉管和脊椎之中飆出的黑血,濺起數米之高。巨大的身型一下子脫力,緩緩得倒向覆蓋在地面的黑色煙霧之中,失去了蹤影。

這時伊阿基爾才反應過來,剛才對方奇怪的姿勢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不可見的手,扯著魔將的頭骨,把它的腦袋給活掰下來了。

「莫拉格斯!!」立在山脊上的魔弓手們也被這毛骨悚然的場景震撼,一時間居然誰都沒來得及反應,直到領頭的魔弓將列拉金髮出一聲怒吼,將長弓橫在胸前拉了個滿弦,在弓弦上同時凝聚起三支紫紅色的閃電魔法箭,猛得朝黑霧中爆射而去,「去死!!極雷星隕!!!」

明顯比之前的魔法箭威力還要大出數倍的紫紅色魔光在山脊上閃爍,隨即如同電漿團一般爆射而來,尖嘯著滑過數百米的夜空,連空氣都被電離成淡藍色。

然而這毀天滅地的三團電光,卻直接沒入了黑霧之中,耀眼的紫紅色光星,在眨眼間就毫無徵兆得熄滅了。

「什……星隕箭居然無效,不可能……」殺手鐧居然連個響都沒炸出來,列拉金和身邊的魔弓手產生了劇烈的動搖。

然後黑色煙霧搖擺了一下,一道黑影從煙霧中走出來。

身型特徵很明顯,是騎著獵蜥的索倫,他的左手抓著居然已經化為骷髏的魔將首級,右手高舉著一桿長槍,槍尖飄揚著一面旗幟,但整個人的狀態都很詭異,本人也好,座下的獵蜥也罷,甚至槍桿的旗幟,都如附著著瀝青被黑色的煙塵霧靄覆蓋著。

如同影子,卻又比影子更加漆黑。如同午夜,卻又比午夜更加陰寒。

「是索倫!我們去幫他!」黃頭冠騎著翼龍朝伊阿基爾高喊。

「別!千萬別!」在風精靈頭目來得及下令前,旁邊白鷹上乘著的管家星高聲喝止,「是死亡衝鋒!是死亡衝鋒!所有人不要靠近!千萬不要靠近!他要衝鋒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列拉金死死瞪著步出濃霧的黑騎士,牙齒不由自主得打顫。

領頭的騎士,被黑霧覆蓋的人型,抬頭眺望山脊,舉起手中的旗幟,向山巔一指,槍尖直指頭戴金面具的魔弓將,列拉金的眉心。

隨即他身後的黑霧晃動起來,一騎,一百騎,一千騎,從死界歸還的蜥蜴人騎士們,高舉長槍,肩並肩,陣列在他的身邊。

然後他們追隨著旗幟邁步,衝鋒開始了。

極黑的夜幕如一線浪潮,無聲得反推過來,天地間的光輝都在這一剎那消失了,黑夜的騎士並駕齊驅,卷著無聲的,極致的,絕對的死寂,向著列拉金撲來。

「射……射……射擊!射擊!!」魔弓將顫聲尖嘯著拉弓,再次拉出紫紅色魔法箭,「極雷星隕!!!」

這次她身邊的四名魔弓手也反應過來,同樣射出了連珠魔箭。

紫紅色的極星閃爍著,光弧滑過夜空,大團大團的電漿密集得命中了領頭死騎的胸前和首腦。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光芒悄無聲息得熄滅,落入了黑霧之中,一片浪花都沒打出來就消失了。

死幕還在無法阻止得逼近,死境的使者逐漸開始提速。

「換箭!換箭!誅滅箭!」列拉金怒吼,將長弓拉成滿月,黑色的魔箭緩慢成型,「死吧!殺生滅命!誅戮之箭!!」

五支黑箭接踵而至,依然精準得命中當先的首領騎士,這次倒是沒有直接消失,而是乾脆得從人型的黑影里穿過去了。

於是列拉金終於明白了。

「開玩笑的吧……這些根本就不是活物啊……」

於是一個,兩個,五個,看著死的騎兵馳騁著衝上山脊,五個魔弓手越過軍旗划下的戰線,轉身逃跑了。

伊阿基爾遠遠得看著那千騎死亡的化身,捲起黑霧,越過山脊,衝過戰旗,颳起的死亡之風將旗幟卷得獵獵作響,直指向山脊另一側,朝天邊蔓延開的魔族大軍的營地衝去,耳邊傳來了管家星的嘆息。

「沒見識過死亡麼,那麼被標記的那個,應該死在這裡止損的,現在全軍都沒有生路了。」

於是前來支援的空軍居高臨下得看到,那片黑霧卷著死風衝進了魔族的大營,營口的火把,和閃爍的魔法陣的光輝轉眼就成片的熄滅,巡邏,勞作的魔族士兵和苦隸們,甚至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只是莫名得回頭看向從頭頂急速飛掠過的魔弓將們,隨即被死風成排得颳倒,好像被龍捲風席捲的麥田,盡數被收割了。

聚集在大營軍陣中的魔族將校們,十餘人,正圍著古代地圖,研究滅亡沙之國的攻略。

「不過是彈壓奴隸的騷動,莫拉格斯怎麼去的這麼久,該不會這傢伙,已經私自率兵去攻擊沙之國的軍勢了吧!」

「哼,滅就滅了吧,要我說還是伽夏拉波斯那個養狗的廢物自己太不小心,才被刺客暗算。」

「咦?剛才天上飛過去的是不是列拉金?」

「不會是精靈魔刺客來襲營了吧?」

「活人,能越過殺生的結界來偷襲?」

魔將們楞了一下,一齊被逗得歡笑起來,營帳里洋溢著輕鬆快樂的氣息。

然後黑霧覆蓋的騎士們伴隨死亡的冰風,捲起營簾沖了進來。

大帳內慌亂的嘶吼和怒嚎只響起了一瞬間,燈火就熄滅了,和其他沿途的營帳一樣,陷入了深暗的死寂。

這條自山脊翻卷而來的黑潮,就這樣淹沒一切,衝垮一切,幾乎改變了地貌,完全無法阻擋,無法遏製得追逐著逃竄的魔弓手,正面切穿了整個軍營,留下一道幽寂陰冷,毫無生機的深痕,徹徹底底的死路,將整個大軍的營壘,從中央切開兩段。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到底是什麼邪法……」

黃頭冠張大了嘴,手腳冰涼,這根本就不是戰爭,毫無神殿歌贊的榮譽和英勇可言,甚至都不好稱為屠殺,完全是災難,是終局,是徹底的,絕對的,死亡。

「三次大戰的時候,死亡行過的戰場,就是這般景象了。你以為當初帝國是怎麼把諸神趕走的?靠一腔的熱血嗎?」

星扭過頭,不再看遠處那無法阻擋得,依舊追著狂奔逃竄的魔弓手向前衝鋒,不斷收割著沿途的生靈,直接掃穿了整個魔界大軍營盤的黑色死風。

她閉上眼睛,感覺天空中風的精靈,或許魔族的營地多少也有些防備大魔法的技術,但此刻被死亡衝鋒從正面切穿,什麼樣的魔法都防禦都被禁咒級的死風抹消。而主將更是逃去無蹤,再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

於是星在察覺到自己對這片空域的風之魔能,掌握了絕對控制的時候,她知道戰機到來了。

「現在是出擊的時候了!」執事朝向此時同樣察覺到了戰機的風精靈頭目高喊著,縱身從騎著的白鷹上躍下,向地面流星似得俯衝,揮舞雙臂高喝,「狂風!天穹流刃!!」

空氣寂靜了一瞬間,隨即紫色的魔能靈風在星的周身盤旋匯聚,不出片刻就將她裹挾在暴風眼中,形成了巨大的龍捲。

隨著星的引導,魔能龍捲風摧枯拉朽得卷向被死亡衝鋒分割的營地一側,將無數的軍帳器械掀飛。匯聚的魔法風刃如刀輪一般急速轉動,無形的風刀絞肉機般切割著,將連盔甲都沒穿起來,措手不及的魔族僕從兵切成七零八落的碎肉。

以白鷹伊阿基爾的經驗,自然也不會錯過如此奠定勝局的良機。

「殺人的魔法,也不過就是魔法罷了,」他拔出背上的魔法雙刀,指向另一側,遭到突襲而慌亂著試圖阻止起來的人群,「攻擊!」

黃頭冠張了張嘴,看著一路衝殺,已經遠遠消失在天邊的黑霧,一咬牙,嚎叫著扯著翼龍的韁繩追隨伊阿基爾開始突擊。

成群的白鷹與翼龍側過巨翼向地面俯衝,從天而降用鋼爪碾過人群,抓出大團大團分不清形狀的血肉。騎士們則投擲著手雷,標槍,發射鐵炮。

遠遠得就能看到巨大的暴風在肆虐摧毀半個軍營,而天上烏泱泱成群的飛禽在發動攻擊,到處都是爆炸聲,到處都是火焰和恐慌的人群。

失去了大將指揮的魔族奴隸兵們,甚至沒有人嘗試組織抵抗,就集體陷入了徹頭徹尾的恐慌和崩亂。完全如無頭蒼蠅般慌不擇路的四散逃竄。

這些魔猴子,魔地精,和一些失去了主人的魔犬,潰散起來比那些獸人還要乾脆利落,畢竟它們身後,可沒有戰旗劃出的一道督戰線,而且事實上,本來該督戰的那群人,自己也早就死絕了。

於是大軍徹徹底底得潰散了。

奔逃中的列拉金還不知道她的大軍已經徹底崩潰覆滅的事實,她只知道身後的死亡騎兵正離她越來越近。

其餘的四個魔弓手,魔力和體力不足,無法維持長時間的疾行,稍慢上一步,就被一陣風似襲來的死亡騎士追趕到,不是直接被一刀砍掉首級,就是被濃霧吞沒,化為腐骨,總之是難逃一死,最終都被砍掉了腦袋,用長矛串了立在軍旗邊隨著死騎們一同衝鋒馳騁。

而此時,不止是莫拉格斯的頭顱和四個弓手的頭顱,先後被插在矛杆上立了進來。軍旗邊的魔族首級接二連三得,很快就追加到了二十來個。新增的大半,都是剛才死亡衝鋒直線從營地大帳中衝過時所陣斬的。

是的,列拉金還就是故意引著他們找隊友去的。雖然她只是指望著其他魔將們,能幫她吸引注意力,或者至少攔一下,給她爭取些喘息的時機。

可這些魔族壓根就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全無徵兆的死風衝到面前,一刀斬首斷絕了生機。

於是魔界的先遣大軍此時其實只剩下列拉金孤零零的一個,倉惶得逃竄,而索倫也不急不緩得跟在她的身後,與他的戰友們並駕齊驅,卷著黑霧和死風,一路突進,橫掃沿途的魔族魔獸,只有遇到真正的三眼魔族,才稍微停一下,把它的腦袋串在搶上留個紀念。

好吧,雖然列拉金一下賣掉了所有的隊友,但真的,為她自己爭取到了一線的生機。

「大魔將!我的領袖我的主我的王!阿加雷斯大魔將!!」

列拉金被盯著追奔了一路,裝甲,魔弓和面具早已經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魔族天生俊俏美艷的容顏,此時已然駭到肝膽俱裂,完全喪失了戰鬥的意志。

她一路逃竄到當初被蜥蜴人和精靈封印的魔界傳送門魔法古代遺蹟前。居然當場撕掉自己的左臂作為祭品,用最後所剩無幾的魔力激活了傳送陣,呼喚上位的魔神,征服異界的魔軍的統帥,阿加雷斯大魔將降臨。

連接現世與魔域的大門緩緩展開,門的另一側,傳出掌握大軍的魔神阿加雷斯,略帶疑惑的詢問聲。

「怎麼這個時候就召喚我,列拉金。難道你們這麼快,都已經征服了沙之國嗎?還是遭遇精靈守護神的大軍,被擊敗了?」

「偉大的阿加雷斯!我的王我的主!寬恕我!寬恕我!寬恕我!」列拉金捂著左手的斷臂瘋狂磕頭。

大門拉開的縫隙里,門的另一邊站著個只有尋常人類和精靈的體型,比起列拉金這樣的女性魔族,都顯得更加乾瘦虛弱,弱不禁風的老人。

雖然從外觀上看很難相信,但這山羊鬍的老頭正是魔族大將,阿加雷斯本尊。

「唉喲喲,列拉金,雖說勝敗都是尋常之事,可你怎麼這副狼狽的樣子?當初是誰在我面前許下的軍令狀,要一箭隕落沙之國的眾神來著?你的傲氣和本事都到哪裡去了?」

老人摸著鬍鬚站著門後,一邊靜待界門徹底打開,一邊用三隻眼睛,上下打量著渾身血污的魔弓將。

「求您寬恕……求您寬恕……」列拉金宛若一個弱女子似得,匍匐在地上低聲抽泣。

魔族對敗者的懲罰尤為嚴苛決絕,但依然有微小的可能,能保住一條命來,一點點的希望,也總好過徹底的死亡。

「嘖嘖嘖,看來你們敗的挺慘啊,好啦好啦,我就沒指望一群兩百歲都不到的年青人,真能一下子擊敗精靈的。就像我常說的那樣,作為魔頭最可貴的品質是認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該臣服的時候就老實臣服,別等著死到臨頭才後悔莫及。

哼,既然這次你知道了自己的幼稚,就老老實實去下界,做一百年的奴隸,苦練你的技藝……哦?」正要邁步走出界門的阿加雷斯突然停住了腳步。

滿懷對生的憧憬和喜悅,列拉金抬頭仰視著大魔將,那複雜的微笑也就在此時僵住了。

下個瞬間,就在阿加雷斯的面前,滾落到界門前的門縫間,羚羊角的漂亮頭顱被從她原主人的脖頸上斬落,而失去了列拉金的魔力供給,正緩緩拉開的界門也停住了。

阿加雷斯眉心半閉的第三隻眼緩緩睜開,抬頭看去。

死亡的騎士駕馭著來自死境的獵蜥,高舉著軍旗緩步走到魔神的視界中。

他將軍旗放倒,用旗杆頂端的矛尖一抄,刺穿了列拉金的脖頸,把女魔的首級扎在軍旗上,高舉了起來。

於是從遙遠的地方,仿佛傳來悠久的嘆息,徐徐清風不知從何處刮來,如晨風吹開輕煙,將覆蓋在騎士面上,纏繞著的混沌黑色濃霧,緩緩吹散開去,好像撥開了黑色的蛋殼,吹開了腐朽的灰燼,終於露出了少年的側臉。

索倫緩緩仰起頭,沐浴在軍旗上,從女魔首級上如雨點般灑下來的淋淋熱血之中,長長吸了一口氣,讓略帶著甜蜜血腥味道的冷風,象徵著生命循環的空氣,再度充盈自己的胸腔肺腑。

然後他斜過眼角,金色的瞳孔,與門的另一側,正抬頭仰望著自己,老者的紅眼對視。

「滾。」

大魔將阿加雷斯聞言,眨了眨眼睛,猶如一個老商人似的,收回邁出的腳步,單手扶在前胸,微微彎背鞠躬。

於是通往魔界的界門也再度緩緩閉合,仿佛千百年來,都不曾有人將它打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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