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塔就像個魔力發生器,自動吸納周邊的靈魂,在內部的魔法陣中折磨,用痛苦靈魂爆發出的魔力,凝結成魔力水晶作為巫妖們的貨幣和魔法能量儲備。

但是不僅僅是生產靈魂水晶,通靈塔還能反過來,將靈魂水晶中儲存的大量魔能,直接擴散出去,形成魔力靈風,覆蓋相當大範圍的區域,一定程度上把環境中的元素活性提升,並整體提高該地區的魔術效果,並為法師,道具和傀儡提供魔力補充。

只要不是特別大型高級魔術和禁咒,都可以直接用通靈塔散佚的魔力靈風供能,並通過簡化的儀式施展。而在此範圍內,魔像石像鬼這樣的傀儡也可以運行,不至於消耗水晶魔石的戰備。

當然如果想用到戰場級別的大魔法,成千上百魔法使和法器的消耗,單單一座通靈塔的供能肯定是不夠的,當初沙之國的阿努比斯可是造了幾十上百座塔,這才用龐大的魔力屠滅了恩斯納鍊金學院的精靈老巢。

而現在鐵蜘蛛這種小型化機動化的試作品,比起帝都的通靈塔,各方面都有所折中和削弱,自然也不大可能提供整個戰線大戰級別的需求。靠吸收戰場上的靈魂生成魔力靈風還不夠,還要額外用戰備的靈魂水晶供能,才能維持可以覆蓋戰區和部隊的魔力供給,讓整個帝國的魔法軍團可以行動起來。

索倫扛著掃帚和一隻耳走進鐵蜘蛛要塞里,可以看見防禦結界在第一時間展開了,一層一層一套一套的,五顏六色,又是魔文又是曲線,看起來還蠻厲害的,不過,雖然這些防護罩似的防禦結界總是隨處可見,不過索倫還真是從來沒見哪個正經發揮了什麼用處,搞得到好像真能攔下什麼襲擊似的……

鐵蜘蛛裡面就有魔鐵像衛兵和戰場巫妖在駐守了。當然他們在整個鐵球似層層防護的碉堡的核心控制室,兩個新兵要是手持掃帚亂入『白虎節堂』肯定是要被斬立決的。

一隻耳直接帶著索倫往碉堡的上層走,他們從梯子爬出屋頂,可以看到碉堡屋檐上,如同信號發生器一般,被金屬裝甲保護著伸出了八支骨臂,每隻骨爪上,都抓著一枚碩大的,龍蛋般橢圓形被打磨過的紫色水晶,遠遠看去就好像蜘蛛的八隻複眼。這會兒交替閃爍著光芒,輻射出一道道魔法光輝將周圍的空氣轉換成法力靈風,向戰場輻射開去。

他們的工作就是爬上去,把金屬骨臂,爪子和複眼上的雜物灰塵打掃乾淨,這本來是要鍊金師來進行的專業工程維護。不過戰場巫妖們要盯著核心的魔法控制迴路,而他們的貴族弟子們才懶得每天爬上來打掃,於是例行檢查的任務自然是雜兵來乾了。

於是兩個新兵就站在塔樓上,遠眺遠方的戰場,從這個大營的位置已經可以勉強看到河界對岸精靈同盟的領地了。連綿的山脊,覆蓋著鬱鬱蔥蔥的綠色,和南邊的風沙黃土,亂石山稜的地貌大不相同。

這當然不是自然形成的景色,而是精靈們使用魔術截留了地脈,只把地脈的生機截斷在戰場後方的精靈一側,以避免自然的魔力被巫妖們盜用。製造了這片禁魔區域,保證精英精靈兵團可以輕易阻攔帝國的主力大軍。

而帝國一方因此才一個碉堡一個碉堡的往前推,把以通靈塔為核心的防線往前挪,精靈也會來反擊爭奪阻撓通靈塔的建設,這些年來雙方在此反覆拉鋸,但大體上都以河界為線,畢竟那大壕溝大峽谷的地形,沒有魔法實在難以跨越進行支援補給,過去了就是孤軍,雙方都很難長期維持住對岸的防禦點。只不過昨天晚上精靈輸得尤其得慘就是了。

「呼!應該不會打了吧,我聽『劍疤』說精靈難得死那麼多人,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的,我們要做好在這長期對峙的準備了。」一隻耳深吸了一口氣,揮著掃帚指點江山,「看到那邊的窪地了嗎?等我們打掃完水晶,就去那裡挖個糞坑,排泄物得集中處理,不然可能會滋生疫病。要是患了病倒霉的只是自己,貴族們才不會把治療藥分給我們哩。」

索倫嘆了口氣,他代替公司和各軍團討論過軍需採購訂單會不知道嗎,治療藥和捲軸,療傷的防疫的戰鬥的,當然都是在標準的軍備品名單里的。

不過魔藥的採購價格尤其高昂,有很高的回扣貼給各軍團的軍需官,當然背後都是更高級的督軍和團長。

而由於魔藥需要根據基石魔藥的主材調配,保證不相互衝突,因此把騎士名額都占據了的貴族們,自然首先得保證自己的治療藥,畢竟貴族嘛,各家都有各自的專門秘方魔藥,根本都是些定製品,價格自然降不下來。如此一來,又怎麼會有餘地給這些奴隸兵,準備『昂貴』的魔藥呢?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人的行為,當初僅憑西瓊就可以保證索倫那支沙之國遠征軍的治療藥了,帝國騎士團的死兵隊,又何至於死傷得如此慘重一個個人模鬼樣的呢。恐怕這麼多年從奴隸兵中一個武神都生不出來,很大原因就是在這裡吧。

很難說貴族們是不是刻意在如此打壓底層的武裝,因為接觸下來這群人實在是太爛太髒太貪婪了,哪怕不是出於長遠的忌憚和陰謀算計,也是完全有可能做出這種坑自己人的蠢事的。

也難怪巫妖們寧願用自己的傀儡兵團,也不願用人類的軍隊了。

「駐紮在這裡,這裡就是新的前線大本營了嗎?那一會兒豬玀和阿比迪斯隊,會從一號營換防回來吧?」

索倫估摸著,他總不能真的一隻換隊從小兵開始掃地刷廁所吧?昨晚上打敗精靈他總能拿個首功才對,不說冊封騎士,升個軍官什麼的總可以的吧?

而且他到營地時就看到,那個叫劍疤的兵頭帶人跟著貴族騎士離開,索倫估計他們是去換防的。

畢竟前邊都打了一天一夜了,其他的死兵再強悍再堅挺,也沒有索倫這樣,兩個身體換來換去的還有時間補一覺,應該等會兒他們自己就會來會合,不用索倫自己再一個個軍營晃悠到處亂找了,而且大概阿比迪斯隊等會兒也會換下來來休息,那就能和大姐頭會合了。

「嘿,你還想著歸隊呢,別想了阿比迪斯隊不會來的。」一隻耳隨口說道,「他們就算退下二線整編,也是去二號營或者三號營吧。」

「啥?可二號營比較遠吧?我剛從那兒來的。」索倫好奇。

「所以說奴隸啥也不懂,吶,你看到那面旗了嗎,」一隻耳拿掃帚指指貴族們駐紮的大營,除了『熾焰夢魘』和『血漿玫瑰』,還有一面紫色底上白玫瑰的旗幟,「那是『冷血薔薇』蘭卡斯特大公的長女,柯內莉亞女伯爵騎士長的旗幟。這裡可是蘭卡斯特家的本營,千夫長正和阿比迪斯家的,爭奪夢魘騎士團的大團長之位呢。」

「她憑什麼?阿比迪斯不是上代大團長的女兒嗎?」索倫皺眉。

「傻,那柯內莉亞還是上上代團長的孫女,和上上上,上上上上,往上每一代團長的血裔咧,連軍團的徽章都是蘭卡斯特家的薔薇,契約的都是他們家同盟的夢魘,那你說有沒有資格。」一隻耳翻著眼白他。

「這騎士團是蘭卡斯特家家傳的部曲?那當初阿比迪斯家是怎麼奪得的?」索倫還真有點好奇了。

「這我哪知道這麼多,我就聽說阿比迪斯大團長,是這幾百年唯一一個被冊封為騎士的死兵侍從,因為他被阿比迪斯家的大小姐看上了嘛,入贅成了貴族,但到底以前是大兵頭,當然得到了死兵隊的支持。

在上上代團長陣亡後,他向當時的蘭卡斯特千夫長,現在他們的家主,發起挑戰打得他跪地求饒,這麼近乎兵變似的逼宮,這才奪得了大團長之位。

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大清楚了,還是昨晚上你們那個『豬玀』來借兵的時候,我聽『劍疤』說的呢,說什麼『豬玀』是大團長的心腹,一向最痛恨蘭卡斯特家的,居然過來低頭什麼的。可惜蘭卡斯特家還是不甩他,服軟了都一點臉不給,直接把他趕走了。」

一隻耳大概也是在死兵隊這個人均啞巴的地方,癟了兩個月癟得久了,抓到個索倫就嘮嗑,嘮起來沒個完。

「就五千人的軍團還拉幫結派搞山頭鬧分裂,累不累啊,真是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造糞就沒有任何用處的傢伙……」索倫也跟著八卦,「不過侍從還真能這樣實現階級跨越,從死兵奴隸到大團長,還真是好勵志啊……

阿比迪斯大團長長得那麼搓,滿臉橫肉的,居然也能被人看上,嘖嘖,真是想不到。那你也可以幻想一下,說不定哪天推了那個柯內莉亞,入贅繼承蘭卡斯特家,也有一天當上大團長啊?」

一隻耳斜了他一眼,「你看你又不懂了吧,按照帝國的設計,本來侍從就是拿來給貴族家挑女婿的,單憑那麼幾家人內部雜交配種,弱智一大堆,能生的出幾個有天賦的啊。

不管承認不承認,哪有什麼高貴的血統?有沒有魔法素質都是偶然的!有些奴隸的素質就是比貴族老爺們要強一百倍一千倍,可以把小姐們乾得哇哇叫!

讓有資質有潛力的侍從立下軍功,讓貴族和這樣的英才結合融入帝國,這才是這個制度的目的。不過男貴族們只想蒙祖蔭,不願意犧牲,不願意賣命,不願意努力,也不願意女人被奴隸干,那自然打心眼裡反感,針對我們這些顯得他們很廢物的死兵了。

至於大團長長得什麼樣,那得看和誰比,和臉上撲粉的貴族們比那是滿臉橫肉,可你看他往死兵中間一站,哇!那簡直是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啊好不好!又是大騎士!人當然選他入贅啦!你行嗎你?」

索倫無語,「靠!你說的好有道理……喂一隻耳,你這傢伙真的是個簡單的奴隸嗎?」

一隻耳笑笑,「嘿嘿,看不出來吧,其實我是個先鋒軍!先鋒軍你懂嗎?」

「……」

現在索倫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句台詞了。

「你不會連先鋒軍都不知道是什麼吧?唉,競技場出生的吧小子,無所謂了,我看你還挺順眼的,而且總算有個人打下手也好,看看這個,」一隻耳從懷裡的胸甲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這是我剛來的時候,帶我的一個朋友給我的,沒見識吧,這叫新先鋒軍宣言!」

索倫默默得接過那本已經被乾涸的血跡,大半染成褐色的小冊子,新先鋒軍宣言啊……

「這支箭射過來的時候,是我朋友推了我一把,自己死啦,但我已經把裡面的東西都背熟啦,現在就傳承給你了!」

一隻耳作出嚴肅的表情拍拍索倫的肩膀,「你是個競技場出生的角鬥士吧,打了一天一夜都沒受傷,你一定能活很久。而且你看貴族不順眼,這就更好了。

我?我就是個『小偷』,我娘死前想嘗一口蜂蜜,我被蜇了滿頭包才從林子裡搞了小半塊來,結果被抓到了,說什麼我從貴族老爺的山頭偷東西,整座山都是他家的私有財產啥的,然後就被扔過來了。

唉,估計老娘也餓死了,我中了一箭現在聽覺和視力都不行了,昨天挑糞的時候濺到了貴族的腳,被痛打了一頓,都尿血了,下次估計沒法從戰場上回來了。

這宣言就傳承給你了,想辦法把裡面的知識傳遞給死兵們吧,這就是我那個朋友過來的目的。可惜我也一知半解的,這些人也不喜歡說話,我說了半天也沒人回應我,但男人總得幫朋友把臨終的心愿達成不是。

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話,就順帶幫他把心愿達成吧。是我欠他的救命的人情。」

索倫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呢,你有什麼心愿嗎?」

「我想讓老娘吃上一口蜜,算了,死都死了,那你要是有機會,就幫我給那些貴族們喂一嘴糞!」一隻耳倒是果斷的很,「不過我都不記得揍我的是誰了……」

索倫倒是點點頭,「我答應你了,反正跑不了就是那個營地里的貴族是吧,一人一勺。」

「……哈哈哈!你小子還真是有趣!好了別開玩笑了,上去幹活了,拖太久又要被抽鞭子。

喂,別愁眉苦臉的,開心點,至少你能自稱先鋒軍了。」

一隻耳打了索倫一拳,扛著掃帚爬到骨臂上開始幹活,打掃水晶。

是新先鋒軍啊,算了,也沒差了……

索倫扭頭看向營地那邊的貴族大帳篷,和立起來的無數鮮艷招展的旌旗。

問題就在那裡了,

明明富裕無比,卻連一口蜜也不肯分,還要給奴隸兵喂屎,說出去還錚錚有詞一點都不覺得理虧。誰讓你挑著糞不看路還弄髒了人家的鞋子是不是?

三觀不合啊,這種根本性的矛盾和衝突,靠談判是沒用的。

而且恐怕,阿爾弗雷德當選大團長的事,不僅沒能警醒這些貴族,反而變本加厲得激起了他們對死兵隊侍從們的仇視和厭惡。

要不然又何至於在軍營,在戰場,在精靈大敵當前的時候,還要對並肩作戰的戰友,如此逼迫欺凌呢?連豬玀親自去服軟借兵參與這樣大規模的戰役都被回絕,反倒是打完了打贏了打了個大勝,那動起來倒是一個比一個快,侵略如火得衝出來分功勞搶地盤了。

呵呵,

搞不好,這次一旦讓貴族們支持著蘭卡斯特家的,拿回夢魘騎士團的指揮權。

布麗吉特.阿比迪斯的安危或許倒還不用太操心,她到底算是貴族騎士,無論是退役還是聯姻,看在其他盟友還有公司的支持上都不會有事。

這次競選的結果,真正會影響的人只有一批。

死兵。

這批當初支持過阿爾弗雷德的死兵。

以索倫前段時間和帝國貴族們接觸下來的經驗推斷,豬玀,雙頭,流星錘,鐵顎……這些人統統都會死。

反正剛剛打了一場,加起來也就剩下不到兩千人了,全部清洗光了對貴族們都不打緊,反正又是一次『前線試探』的小戰役罷了。反正手裡還有那麼多軍團,那麼多傀儡和魔像可以用不是嗎?

所以索倫如果猜的不錯,蘭卡斯特家大機率會仗著兵多,以這座有鐵蜘蛛為中樞的新大營為基礎,主動承擔起整個一線防禦的重任。而阿比迪斯大概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讓步換防。

那麼死兵隊的殘兵,作為必須留在第一線的尖兵,估計就要不斷接到越界偵察試探進攻之類的任務,一點一點得被消耗掉,然後一個個得被剷除乾淨吧。反正永遠會有貴族家的奴隸填補進入這個序列里來,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奴隸兵的核心骨幹全部被換過一波了的。

那麼,假如索倫亮出自己的身份,顯現自己的實力,把自己背後的勢力這三張底牌掀開來又會如何呢?

其實很好猜測,

蘭卡斯特家會認輸。

是的,會直截了當,非常乾脆得認輸。

公司可是直接和技術開發局,和保守派全體頂牛的利益集團。索倫這個席官和一大堆白袍子有交情,更何況他還是武神。

過來試煉,那根本就是走個過場。他自己擔任掌旗官拉一支軍團出來都沒問題,何必非要頂著這個騎士團?

只要索倫說,我支持阿比迪斯,或者,我要自己來做大團長。

那蘭卡斯特家又怎麼可能會沒事找事和他對著干呢?

貴族家就是很利益很現實的,他們是不會熱血頭鐵得死拼,更何況還拼不過。那當然是順從得降服了。

但這樣擺在檯面上來打明牌,堂堂正正,輕輕鬆鬆得贏了。

大家就可以滿足了嗎?

索倫是不能滿足的。

假如貴族們直截了當得服軟了,那還怎麼給他們一人一口喂屎呢?

是的,就像上次阿爾弗雷德贏了之後服軟一樣,這次索倫再幫著阿比迪斯家贏一次,貴族們也一樣會幹脆利落得服軟。有什麼實際損失呢?

陽奉陰違罷了。

這樣他們依然還是中下層的實際前線指揮官,索倫反而要作為指揮層,離開死兵隊遠遠的。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貴族們繼續賣友軍,鞭打兵長,讓死兵舔糞的行為,依然不會停止。

因為這就是貴族的風格,對著更有權勢更有力量的強者,他們就喜歡當面笑眯眯,背後玩陰的。而對著比自己更弱小的螻蟻,那當著面就整死你了,反正他們就是可以。

事情不會被解決,只會被糊弄過去,掩蓋過去,等你反應過來查看的時候,可能你認識的那些人,那些並肩血戰的隊友們,已然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被精靈的明箭和貴族的暗箭,射的和血葫蘆一樣,悄無聲息得,死了。

最後只剩下一本血跡斑斕的『傳承』傳到你手裡,你或許都不知道上面沾著的,又乾涸的血,到底是哪個戰友,哪個同志留下來的。

如果你不在乎這些人,那倒也無所謂,

但索倫在乎,

所以不行,

這一次他不會選用官方的渠道,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得來處理這件事。

他要用一個死兵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死兵不和你講道理,聊三觀的。

死兵只用手裡的刀說話。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只有把蘭卡斯特家這個禍根,徹底得剷除,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個隱患。

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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