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白城，那說白了城牆要塞是白色的，最初剛建立的時候，原名就是白骨要塞，到處都是骷髏兵和骨頭牆，所以才逐漸轉變成這麼個名字，不過索倫抵達的時候，第一眼的直觀感受就是，應該叫『黑』城吧。
一片焦黑，空氣里完全焦臭味道，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未收斂的屍骨，被炸飛的打碎的石像鬼魔鐵兵更多。城門和大半截城牆都被轟飛了，以至於索倫愣是沒分清楚哪邊是正門。
「被精靈的法神尤格打的，」給了一個水晶，在收拾廢墟的灰袍子學徒直接告訴索倫，「北部要塞區完全被炸飛了，中心的貴族區防備還好些，但城南居住區基本燒沒了，大火前兩天才撲滅的。
現在戰場巫妖把西城區的白塔學院當作臨時指揮部，閣下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掌旗官。哦，您第一次來是吧，馬廄在東城商業區。」
哇靠誰問你那個了。不過真的是慘烈，從殘垣斷壁的設計看，這白城被摧毀之前，應該也是類似帝都郊區的哥特風格。現在真的是被打成一片白地。
精靈就是有如此強大的魔法部隊，千百年積累的大法師，自然不是帝國的人類後進學徒們，幾百年功夫靠著些小玩意能追平的。看的出真的動起手來，果然還是精靈法師的魔法戰力更強一點。
當然了，也不能說是武鬥派廢物，本來正面戰場精靈的配置就是對標帝國全部主力的，而且白袍的施瓦托德，上次戰役也僅僅是應蘭卡斯特家的要求，當作慣例的反攻去牽制精靈的魔法力量的。誰知道對面精靈居然當成全面戰爭來打了。雙方的魔法準備就不一樣，又突然爆了鐵蜘蛛通靈塔，這才猝不及防得被反推回大本營來，吃了大虧。
索倫抵達白塔學院的時候，就看到技術開發局也來了一堆人，好幾個技術開發局的白袍，在研究處理被各種魔法打的只剩下零部件的巫妖。
這一戰武鬥派的戰場巫妖好多都二次死亡，徹底隕落了。還有不少像伊森利恩那樣，義骸嚴重損傷，靈基被毀的需要重新返廠大修了。也難怪沒人來補夢魘騎士團的缺，倒也不一定是亞彌家的原因，恐怕是魔法兵團這裡人手嚴重不足了。
索倫原以為白城這裡亂成這樣，白袍的施瓦托德大概沒什麼時間接見自己。誰知道到門口一報名字，就被侍衛帶到了這掌旗官的面前。
這貨居然還在刮骨療傷。
字面意義上，技術開發局局長邁德尼斯，在給一副披著白袍子的骷髏，剝離纏繞在骨架上，如同髮絲一般的黑色詛咒。
「尤格比三十年前更強了，我一個人已經應付不了他，必須派幫手給我。」骨頭架子也不在意索倫走進來了。
「我可沒有人手派給你，」邁德尼斯翻花繩似得解開詛咒，「這幾年一個成功轉化的新人都沒有，反而還因為實驗失敗炸死兩個笨蛋，喏，還有那小子，搞出來一堆事給我做，現在技術開發局也是處處缺人手呢。」
見提到自己了，索倫上前行禮，「參見掌旗官閣下，卑職是……」
骷髏不耐煩得一擺手，「我知道你是誰，侏儒嘛。你就在白城住幾天吧，最近不要回前線了。」
「這是……軟禁？」有沒有必要做這麼絕啊。
「隨便你怎麼理解，」骷髏站起來扭著肩膀，「你要是想回帝都也無所謂，我准你的假，總之不要過河去北邊。
精靈同盟的首席大法師尤格，和戰神無畏是幾千年的老戰友了，以前都是應付差事的，現在他怕是起了殺心了。你現在這半吊子的武神體，敢出現在他的面前就是純粹找死。」
「遵命。」聽起來還算是正當的理由，索倫也沒必要梗著脖子和長官硬頂。
「怎麼你還有事？」看他還不走，施瓦托德問道。
索倫也不客氣，「是的，我軍夢魘騎士團在這次戰役中損失慘重，但白袍亞彌因為與卑職有仇，在暗地裡挑撥離間，不許戰場巫妖到騎士團服役，如此公私不分的行徑，卑職深感憤怒！同時帝國的同僚，怎麼可以如此不已大局為重！
卑職自問也是議會認定的正職將校，有著一席之地的席官貴族，絕不能容忍此等侮辱！
但是畢竟軍中自有尊卑序列，上峰還未表態，自然用不著底下的人出頭亂了規矩，卑職相信掌旗官大公無私，一定會無視亞彌及其同黨的險惡用心，為夢魘騎士團補齊魔法支援！」
「你少給我來這套。」施瓦托德卻一聲冷哼，「我自己的軍團都補不齊哪有功夫管你，想要魔法師自己去招吧，白塔的學徒多的是，我不攔著。」
言下之意，學徒以上就不許了麼。嘖，這個白袍子不大友好呢，看的出來沒那麼容易勾搭合作的，索倫也就不浪費時間，直接離開指揮部。
雖然第一面就碰壁，但至少這個施瓦托德，不是那種笑裡藏刀的貴族，一看這脾氣直來直去的，大概也是軍人轉職，至少想怎麼樣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還是比較好對付的。要是不管說什麼都是一副笑臉，而且換著三張臉對你笑的傢伙，那才是真的難琢磨呢。
「呵呵呵，索倫千夫長，索倫勳爵，索倫領主閣下，又見面了。這才幾天工夫你就加官進爵了，大喜的事啊，何故一臉愁容啊？」
索倫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技術開發局的局長邁德尼斯果然過來和他攀談了。
索倫用眼角斜著這陰陽怪氣的三面人，「局長能解決我的煩惱嗎？」
邁德尼斯三張臉都笑眯眯的，「哦，你的煩惱，是指議會的忌憚，上官的掣肘，同僚的無能，武鬥派的敵視，精靈大軍的威脅，還有麾下人手不足，兵力捉襟見肘這些吧？
哎呀，真可惜，我可是一個忙都幫不上呢，畢竟我只是個喜歡躲在實驗室里做手辦的鍊金術士，陰謀算計這種瑣事，看個樂也就罷了，真的愛莫能助呢。」
和這種聰明人說話就是麻煩，雖然他們願意溝通，但需要反覆試探，才能揣測出對方的算計和底線。
「局長大人真是身在局外，洞若觀火，既然不是為了這些瑣事來指點卑職的，那就是在下能給局長提供某種幫助嘍？不妨直說好了。
畢竟我索倫只是區區公司的總裁，就喜歡給大家幫忙，多交個朋友多條路罷了。」
索倫腹誹著，也在臉上湊起和對方一樣的假笑。
邁德尼斯滿意得點點頭，「索倫卿，你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比武神更稀有，更有用。而且這條命特別的硬，總是能活下來，連無畏都弄不死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這個優點就尤為難能可貴了，這說明你比別人有更多的機會和潛力，和你交往也不用擔心，哪天一拍腦袋會發現你已經爛在地里了。
所以對你這個有潛力長期合作的夥伴，我也就不客氣得直說了，那把湖光劍，你留在手裡是個麻煩，不如轉讓給鄙人。」
索倫倒是不意外，「因為伊甸石？技術開發局有興趣研究？」
「你居然知道伊甸石？是了，你確實有『通靈』的天賦，哎喲，這樣你的優點又增加了一個呢，很多話都不用多做解釋了，很好很好很好。」
邁德尼斯的三張臉都歡笑起來，「那些滿腦子打打殺殺的武夫是說不明白的，這石頭，材質本身的價值，遠比什麼斬首了泰坦的傳奇神劍的紀念意義，要重要的多的多的多。
如果能解析其中四元素魔能相互轉化的奧秘，那可比鑄造無數把神器都更重要……」
索倫點點頭，「你說的對，我本來就想要給技術開發局研究的，拿去吧。」
邁德尼斯三張臉都驚呆了，「……你真的答應？這就答應？我是不是沒說清楚？
我是要解析，要破壞性試驗的，那把劍我不是拿回去收藏，我是要把這神器，砸斷了拆碎了熔鑄了搞明白的……」
「哦，」索倫聳聳肩，「那記得相關實驗數據抄給公司一份，或者乾脆點，閣下來擔任公司的技術顧問吧？」
「嘶……」邁德尼斯倒吸三口冷氣，「索倫卿，我發現我還是小瞧你了，你這器量也太大了吧！這種神器都不放在眼裡！？
我敢說你把湖光送給施瓦托德，送給烏爾里德斯，送給基力安，或者隨便哪一個老輩騎士出身的白袍，他們都會把你當成親生的子嗣照顧你信不信！
這把神器，對於古代的武者來說，就是有那樣的傳奇意義的你明不明白？」
「好了好了，送傳奇神器能把友好度刷滿這種常識我還是知道的。我只是比較喜歡用槍來的，無論是龍槍還是火槍還是肉……咳咳咳，總之，現在我缺的不是一件兩件弒神的兵器，說白了我缺的是成長的時間。
局長閣下眼觀六路，也看的很明白了吧，因為我的隊友過於無能了，哪怕我就是正常的發揮，都表現的開掛一樣過於鶴立雞群了，這一次明顯是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和忌憚了。
長此以往，可不利於公司悶聲發大財的宗旨。局長閣下可有解決的辦法教我？」
邁德尼斯點點頭，「倒是有幾個辦法。」
「哦？還真有？還有幾個？」索倫來興趣了，「請講。」
邁德尼斯用三張臉四處看看，然後又施展了一個隔音結界，湊過來和索倫嘀咕了兩句。
索倫，「……你說話聲音大點我都沒聽清。」
局長嘆氣，「這就沒意思了吧，你可是用『通靈』溝通的，怎麼可能沒『聽』清，別不信，這麼做真的有效。」
索倫也嘆氣，「可你說的這幾個，聽起來都不是正經人想出來的辦法啊……」
「索倫索倫索倫，」局長拍拍索倫的肩膀，「還要我來再和你強調一遍嗎？那我就來強調一遍好了，你看我頂著三張臉！像是一個正經人嗎！
這個瘋子一樣的世界，能活下來的，沒有他媽的一個是正經人！！
你拿上這瓶藥，去馬廄，把我說的那幾個『辦法』辦了，這樣只要孕育了有價值的果實，和她們的家族自然就形成了穩固而牢靠的同盟，締結成不言而喻的利益共同體。她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合格果實，自然而然得，就會成為你在議會裡的隱形守護者。
其實這些人為了優質的種子，會選擇遠遠的跑到白城的馬廄來，就是因為身份太高，家族利益牽扯太多，避免出入會所引起不必要的目光。
但如果真有緣分，能在邊境收穫是一個位高權重，手握重兵的隱秘支持者，成為她們爭奪自家繼承權的重要依仗和底牌，對雙方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好事。
這個遊戲一直就是這麼玩的。你不一定非得自己有多麼出色，只要你的下一代足夠出色就行了。因為那些大貴族家關注的，一直都是『長遠的可以持續的傳承』啊。
你雖然長得寒磣了一點，但身上的優點這麼多，放心吧，沒問題的，要對自己有信心。」
索倫虛著眼看它，「可我還是覺得你單純是在耍我……」
局長三個臉都在壞笑，「索倫卿索倫卿索倫卿，你如今遇到的問題，說白了是因為你們公司派的核心，七個股東沒有一個是正兒八經，世代傳承的傳統帝國貴族。
你和佐爾格小姐不提了，都是外來人。首席的吉爾特，是北疆騎士和奴隸的兒子。次席的那個誰，也是家傳不滿三代的賤民魔法師的出身。艾斯黛爾小姐雖然是王族庶出的旁支，但還是放棄了繼承權。占星山的預言師雖然舉足輕重，可預言師很忌諱主動干涉因果，反而一直都沒有什麼權勢。剩下那個人王的武衛，呵呵，和你們這些刺王殺駕的『反賊』混在一起，什麼立場也就不用多說了。
是，你們這些年輕人，點子多，幹勁足，能力強，和各個派系都有合同，有利益，有交情，為帝國立下了大功，贏得了封地，軍權和熔爐。
可那又如何？
你們公司派，和掌握帝國，掌握議會的這群主人，實際上一點關係都沒有吧？真的遇到事了，誰會替你們說話呢？你覺得拉攏一群被排擠在邊緣的廢柴組成聯盟，到時候喊冤的聲音大上一點，就有人會聽，有人會在乎嗎？
別傻了，議會是不會坐視你們公司，打著阿比迪斯家的旗號崛起的。以後的打壓只會接踵而至。因為不管公司立下了何等的功勳，你們都是些外人，他們永遠都不會相信外人，這就是所謂的『人心』。
所以，現在去從『解決辦法』里挑一個順眼的，和她成為『自己人』吧。」
邁德尼斯手一攤，「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吧？還是你要說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對這種事一點沒興趣嗎？你來白城一趟，真的沒想過去馬廄逛一圈嗎？騙鬼呢？」
索倫，「……」
局長把裝著粉紅色藥水的藥瓶塞到索倫手裡，「那幾個『辦法』的特徵我是告訴你了，注意了，你不是為了玩而去玩的，你是為了尋找盟友。你有著被利用的價值，但你也得挑選那些，值得你利用的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麼大的議會，真正做主說話的只有幾家人吧？要結交有價值的，否則就只是單純的累贅罷了。
還有，你不是個笨蛋，這幾個『辦法』也不是河裡的魚，別想著能一網打盡，最後恐怕只能選一兩個，政治投機嘛，選好邊就站好了不要跳來跳去的，和所有人都是盟友的話，與你成為盟友就沒有價值了。」
不愧是技術開發局的局長，真是夠老辣夠姦猾，只是隨意分享了一丟丟人生的經驗，就給索倫指出了破局的手段，猶如撥開雲霧見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佩服佩服……個鬼啊！！老子一把湖光神劍，就換來了一瓶春天的藥啊臥槽！！
開什麼玩笑，難道他索倫，堂堂的霸者，也需要用這種手段來勾搭帝國的貴族嗎！再說一次！他去馬廄，只是去參觀一下當地的特色景觀，到網紅景點打卡簽到罷了。
「好了好了好了隨便你怎麼說吧，馬廄那種地方，是去打卡還是去打炮的，大家心裡都清楚，」局長滿不在乎得摸出個捲軸給索倫簽字，完成神器的移交，
「對了還有一點，我這藥是技術開發局的實驗品，能增加種子遺傳到父母魔法天賦的機率，但也只是機率，所以保險起見還是用量來彌補，多努力努力，耕耘的時候勤奮一點，你懂我的意思吧？懂的都懂。」
它拍拍索倫的肩膀，給了三個『我看好你哦』的眼神，就biu得溜了，大概是去搶神劍了，只把索倫一個人留在風中凌亂。
淦，這種老鬼，真的是又姦猾又狡詐，扯了半天的蛋，結果就給了這麼個下三濫的點子，說白了不就是先上車後補票，跪下來當人家贅婿嘍，還用藥，呸！
也是，家門口就是馬廄這種地方，那武鬥派的繼承人，可不一個個的都是那種德性麼！索倫要是也淪落到用一樣的辦法，那和之前被他捶死的幾個渣滓，又有什麼區別呢？
食色者性也，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更何況向帝國貴族屈膝這種事，實際上根本就辦不到。
他難道沒想過，拉攏一個正統帝國貴族作為公司的法人代表，形象代言人，走中間路線嗎？
但公司的基本盤，其實是先鋒軍啊！
要走中間路線，起碼先鋒軍也得同意才行吧！
所以索倫從一開始，就派那個臉上長怪的帝都本地人迦托佩塔作為嚮導，帶著先鋒軍四處調查帝國貴族們的行徑和劣跡了。
從一些遠近聞名的『惡黨』開始。
其實就是確認一下來自平民的謠言和指控，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些貴族家族，是不是真的『邪惡的魔鬼』，還是僅僅是因為招搖遭人嫉妒，就被誣陷迫害。
索倫也不指望一個個都活的和聖人一樣，出淤泥而不染的。這種世界殺人是難免的，可起碼也得是人幹事不是？就算不拿他那個世界的三觀來硬套，至少，得讓這個世界的先鋒軍自己判斷，認為可以放過是不是。
可沒有這樣的，到現在為止，好像還沒有哪個貴族，被先鋒軍原諒放過的。
所以現在這個活動，已經變成在扮演正義的夥伴，到處搞天誅了……
更離譜的是議會壓根沒反應，畢竟各種勢力借著先鋒軍的名頭，搞貴族仇殺這種事，在帝國實在是司空見慣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所以根本就無解，不是索倫沒努力過，無奈是妥協路線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得，本來真的只是打算帶著有色的眼鏡了，去馬廄這種歷史傳承悠久的著名景點批判一下的。但這下被這局長一扯蛋，變成原則性問題了。
算了算了，沒興致了，反正去了也不能描述的地方，乾脆就不去了，大不了憋兩天回軍營找女騎士。
這麼想著，索倫乾脆也不往城東去，直接騎馬前往白城的南城貧民區。
雖然剛才邁德尼斯給的辦法根本不可行，但它有一句話卻點醒了索倫。
『次席的那個誰，是家傳不滿三代的賤民魔法師出身』。
這句話也就意味著，
在白城這樣的邊境地區，
存在一個『家傳不滿三代的賤民魔法師』的群體。
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