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我的朋友,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我們又見面了。」

索倫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灘淺淺的水池裡。面前是一顆枝繁葉茂的橡樹,有個看不清面目的少年坐在樹冠上,在枝葉間探出頭來,撒下一把橡樹葉子落在索倫的頭上,喚起他的注意。

「你是……『死亡』?」

索倫眯著眼,一時思維還有點模糊,身子軟綿綿的,一點都不想動……

靠!難道他死球了?

「瀕危,說真的哪怕是你,連著用兩次弒神之槍也太作死了。」『死亡』把腿掛在樹枝上,倒吊著翻身瞅著躺在樹根的索倫,可哪怕『死亡』的臉都湊過來,索倫依然看不起它的五官。

「不過『仁慈』還真是挺厲害的,在靈魂的奧秘領域,她已經達到頂上的巔峰了吧。

你用時之影的時候應該也注意的到,同時使用兩個身體,意識不可避免得會發生紊亂。那其實就是這個現界的頂上級們面臨的瓶頸了。在突破了『容器的上限』後,面對的所謂『靈魂的上限』。

到了這一步,再想有所突破,基力安那種殺戮併吞噬的手段,雖然粗糙,但也是一條道路。

而『仁慈』的融合走得更遠,她已經克服了其中的瓶頸,能融合『正義』的神格化為己用。如果再晚兩年,讓她把『秩序』,『命運』,以及其他的諸神都統統融為一體。

嘖嘖,那基力安還真不是對手。」

『死亡』翻身從枝頭躍下來,踮著腳湊到索倫身邊,

「所以『仁慈』直到最後,其實還是有勝算的,可是太貪了。最後一擊,它甚至連你的靈魂,都打算一起融合。

結果,嘿嘿,被古老的守護魔法擋了一下……」

它伸出手,把那枚銀絲編織的手帕,從索倫的心口摸了出來。

「用她的『思念』,換一條命,這是我在過去,對某個女人許下的諾言,哇!司寇德做的還真不錯呢!我就按照契約收下啦!

還真是準備得妥妥噹噹的,這樣又可以有理有據得放你一條生路呢!

嘖嘖嘖,幸運的傢伙,和你合作還真是輕鬆,鬼點子一堆,還有個老婆幫你收拾殘局。嘖嘖嘖嘖!

哪像你前任的那個歐克,就會一個勁『哦哦哦嗷嗷嗷啊啊啊殺殺殺操操操』得鬼叫,一點都沒法溝通……」

所以上一個死亡的騎士原來是那個獸人大戰神嗎!

索倫張張嘴,最後也只能無語得苦笑,「這些真的是『我』的安排嗎?我和『我』的差距也太大了吧,明明我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到……」

「嘖嘖嘖,這麼說可不對,『索倫』雖然可以做出有先見之明的正確安排。但那是因為『他』已經經歷過相當程度的犧牲,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了所有事件的全貌,才能選擇出一個個關鍵的節點。

而『索倫』的安排能夠成功,也是因為知道這些看似扭轉車轍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索倫一定可以辦得到。

假如你選擇什麼都不做,只是用自己的知識花天酒地,到處旅遊遊玩,和紅顏知己們滾滾床單,那『索倫』安排的再多,也沒有用不是?

這都是因為你,做出了和『你』不一樣的選擇。

所以是索倫,而不是『索倫』,

改變了自己的,和所有人的命運。」

『死亡』在索倫身邊的樹根坐下,看著橡木樹幹和他一起抬頭望著鬱鬱蔥蔥的橡樹葉,仿佛兩個好友享受午後悠閒的陽光。

「……這麼聽起來,老子還蠻強的呢。」

「啊,這一點我承認,你們都蠻強的。」『死亡』突然支起身,把頭湊到索倫的面前,「說起來,誅殺了『仁慈』,你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

「是啊,弒神都不給獎勵也太小家子氣了,雖然你大概也不缺啥東西了,但姑且一問吧。」

是啊,打到現在確實不缺啥東西了,如果非要說還有什麼心愿的話……

「泰坦是怎麼回事?」

「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是我忽略了,你和『索倫』還是有區別的,你現在還太年輕了。太早接觸到了片面的真相,會發生誤會也是難免的。

恩,好吧,雖然這實在算不上什麼獎勵,不過你這麼問了的話,那麼聆聽『神諭』吧。」

……恩?

然後『死亡』開口了,「去找猩猩和兔子。」

「猩……」索倫一陣無語,「你是說去找那兩個女孩?不是,那兩個傢伙能指引我查明泰坦的真相?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死亡』笑道,「相信我,索倫,我們在追尋的東西,我們共同的目標,其本質是一致的。但是現在的你,缺失太多的經歷和信息,我真的開口,恐怕你一時是接受不了那些信息的。

不過不必擔心,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追尋泰坦的真相去吧。

無論這次你看到了什麼,又做出了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我對你,就是有這種程度的信任。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索倫猛得睜開了眼。

橡樹消失了。

他看到滾滾的雷雲,豆大的雨點劈里啪啦得砸到臉頰上,有些迷茫得楞了一會兒,手足的劇痛隨之襲來。

操,臥槽!好痛!難得被打到瀕死了!全身都和散架了似的!

索倫使勁抬起頭,發現剛才的戰場都炸沒了,周圍的沼澤都被炸成了一個深坑,這會兒工夫湖水都積起來了。

而他全身都被炸爛了,皮肉沒有一層好的,只剩兩截龍槍還被握在手裡,分別把『仁慈』的首級和殘骸串著……

「什麼!這,這!『仁,仁,仁……混帳你居然把她給!」一個光芒閃爍的精靈戰神,猛得伴隨著魔能閃電從雨幕中落下來,面容扭曲得瞪著索倫,那表情就像被當面牛頭人的烏龜,揮手就一劍砍下,「去死!」

臥靠!這麼快又要老朋友再見了啊!

「索倫!」

一連串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黑光的霹靂打來,瞬間將戰神的寶具擊碎!接著連環爆裂,將戰神身上的戰甲乃至肩臂上的大半血肉都一同崩離解析,炸成赤紅色的光渣散落一地,嘶嘶得散發著蒸汽凝結成黑色的晶體。

「赤魔法!怎麼會是赤魔法!」戰神驚叫著後退,被赤色閃電掃掉的一片血肉表面,也直接化成了焦黑的結晶,明顯是無法重塑了。

然後一道火紅的身影,仿佛夜裡盛開的曇花,駕馭著狂風從雲端落下,飄落入索倫的視野里。

塞拉瑟斯身披鮮紅的法袍,手持銀光閃爍的女妖劍,挺起雄偉的大胸肌,擋在索倫身前,發出母獸宣誓領地的咆哮。

「都離我老公遠點!!」

索倫,「……」

慚愧慚愧,又塞了大家一嘴真是不好意思哈……

「混,混帳!區區的人類!以為學了一兩招赤魔法就為所欲為!」戰神大怒,幻化出新劍準備再戰!

然後它的腦袋爆了。

被身後一道尖嘯的白針打碎了頭顱,正是蜂的暗殺針!

「哎喲喂索倫,你挺厲害嘛,一個人幫我們把試煉做完了啊。」蒙面的碎蜂解除『潛行』,從索倫身邊探出頭,她身穿著蜂裝具,看著串在雙龍槍上的殘骸,然後仔細檢查索倫的傷口,「師姐喲,你男人還真心疼你呢。別擔心,他死不了,就是身上殘留的神力太多啦,暫時沒法用治療術,只能這麼躺著。」

「老是這麼亂來!還以為我是需要保護的魔法少女嗎!」塞拉瑟斯的亂髮飄揚,雙眼中跳躍著赤紅的閃電,周身的黑色氣旋把地面的湖水都倒捲起來,憑空凝結成了黑色的龍捲,擋住和她們一樣,被爆炸吸引而聚攏過來的精靈戰神們。

「居然還是司寇德給我寫信才知道……回帝都都不來看我!看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

奔涌吧!血之濤!綻放吧!血之華!怒射吧!鮮血薔薇!!」

她向著天空狂嘯,從雙手爆發的赤色閃電,如粗大的樹枝隱藏在龍捲中分叉蔓延,借著那黑風的隱藏,枝杈般的雷槍席捲而過,把滿天的精靈一掃而空。

頂上級的戰神,和全神戒備的劍聖們還勉強能閃躲一下,但一般的精英,反應稍慢的法師們在這一招下統統被瞬殺炸裂,爆成漫天的血沫,仿佛薔薇花一般在空中綻放,落下一片血肉的花雨。

「哦吼吼,你完蛋了,師姐嫉妒了。」碎蜂嘲了索倫一句,然後咻得瞬身消失,化作殺人的蜂,加入雨幕中的屠殺。

……這對姐妹真是被烏爾里德斯教得越來越瘋了。

「真沒想到……」

「哎唷臥槽,嚇我一跳……」索倫扭頭看到一個精靈蹲在身邊,差點嚇得飆血,仔細一看才認出來,「怎麼,想為舊日的同僚復仇嗎,銀龍將軍。」

寄宿在劍中的女妖,蹲在索倫身邊,沒有在意那邊正大殺特殺的塞拉瑟斯,只是出神得看著挑在龍槍槍尖上,前後長著『正義』和『仁慈』兩張臉的怪胎腦袋。

「你居然真的能觸發我布置的因果,那你確實是完成了試煉,才獲得『視因果』的……」

女妖莫名其妙的看了索倫一眼,「可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把『視因果』傳承給你的?」

索倫也用那個什麼什麼因果魔眼,對她翻了個白眼,鬼知道,或許是未來,也可能是過去,問『索倫』去吧。

「……好吧,不管怎麼樣,你替我報了仇。謝謝了。」她好像是有點落寞,又有點釋然的,抱著雙膝,坐在索倫身邊,閉著眼,仰頭沐浴在風雨中。

好像只是閒的無聊,又好像是在幫塞拉瑟斯的忙,替她守著索倫這個重傷員。

但倒是意外得,給索倫的感覺,有點像剛才的『死亡』。

朋友。

所以索倫也不禁有些動搖,忍不住問她,「怎麼你和這兩逼認識?」

銀龍將軍翻了他一眼,「『仁慈』算是……我祖母的胞妹吧。」

臥操!大瓜!

「……這表情,真是不爽,不想和你說。」女妖虛著眼。

「喂喂喂!你這太過分了吧!剛才還道謝呢!怎麼說我也幫你的忙了吧!把別人興趣吊起來不說太過分了啊!」索倫鬧。

銀龍將軍也對這貨沒辦法,只好簡單解釋。

「都是些以前的舊事了,精靈人口少,雙生子的幾率尤其稀有,每逢雙子降生,必然都是伴隨著龐大魔力的天才。幾乎必定是要成為主神級容器的聖女的。

『仁慈』和我的祖母就是孿生的雙子,本來也是被選定的雙聖女,但後來先代的『仁慈』,被先鋒軍的烏爾里德斯大團長給刺殺了。所以她們就都有了封神的機會。

於是神殿將『剷除先鋒軍餘孽,追捕烏爾里德斯團長』作為試煉內容,交給她們姐妹,誰先完成,誰就能成為『仁慈』,後來她為了爭奪神位……

算了,反正後來就是我家裡那些破事,以前也和你們提過了吧?

總之都過去了。而『仁慈』,算是這一切,三代人恩怨的源頭吧。

我曾經在因果中寫下了她的死,就算不是我親手,也得是繼承了烏爾里德斯家傳承的弟子來找她報仇。

本以為這因果,會由塞拉瑟斯來實現的,沒想到,居然會是你這傢伙……莫非是通過『羈絆』承擔了命運?還是因為有婚約?可好像也不對啊……」

索倫瞪著她,「等一等等一等,所以你和烏爾里德斯那個喪屍臉是親戚!?」

「算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吧。有這麼拐彎抹角的一點關係,當初基力安才放過我。因為這事他們幾個團長當時還開打了呢。」女妖嘆了口氣,「說什麼,它之前答應過愛德華,要照顧他妹妹的。冬妮婭算一個……我……也算是半個吧。」

索倫楞了半天,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女妖瞪著他,似乎恨不得給他一巴掌,「怎麼我家的慘劇很好笑嗎!」

「抱,抱歉,哈哈!只是我突然意識到,原來烏爾里德斯是當時那個女嬰!哈哈那喪屍臉,名字居然叫冬妮婭!哈哈哈什麼鬼咳咳咳!抱歉抱歉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錯了!」

烏爾里德斯從虛空跳出來,面無表情得踩在索倫手上,「安妮斯朵拉,你就在這看著這個傻貨,別讓他死了就行。我來對付剩下的精靈。」

然後它又故意踩了一腳,蹬足躍上空中,拔出長劍斬出一道劍光,泄憤似得,將那些膽敢圍攻它弟子們的諸神統統斬成兩段。

而更多得白袍,也從雨雲中一個接一個得跳躍出來,密布在天際,只一瞬間就將沼澤和雲層間的神光泯滅了大半,戰神也好,大法師也罷,哪怕是龍王,今晚也得死在這片戰場上。

銀龍將軍,不,安妮斯朵拉.烏爾里德斯托著腮幫子,蹲在索倫身邊看著天空。

「上弦月來了這麼多。恩,那大概是基力安在另外一邊戰場得手了,帝國才敢一口氣把預備隊都派到這邊來。

也是,正面一下子少了兩個主神,這場戰役帝國獲勝是遲早的事了……你又怎麼了?對著我做什麼怪相呢?」

「安妮斯朵拉,安妮斯朵拉,」索倫苦著臉回憶了半天,才一拍腦袋想起來,「哦,我有一條留言給你,是個老頭的遺言。」

半精靈的少女猛得一顫,嘴唇哆嗦著似乎想阻止索倫把話說出來,卻沒有那勇氣。

「安妮斯朵拉,我很抱歉,我以為,只有你,至少你不會被卷進來的。真的真的很抱歉……」索倫回憶起當初在基力安血酒的記憶里看到的場面,轉述了一個先鋒軍大團長,最後的留言。

「……是麼,對親手刺穿了自己的孽種,最後的遺言就只想說這個麼……」

安妮斯朵拉把頭埋進膝間,輕輕得抽泣。

「很抱歉,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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