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渾身一片冰涼入骨，一時難以言語。
趙棲染這個女人，我以往從未正視過她，也早已不記得，當初何時何地與她見面的了。
就是這個女人，竟讓我的全盤計劃歸於零。
原本我是可以和小喬在一起的。
都是這個女人，全都怪她關鍵時候竟就那麼撲了過來，將我撲進了九幽地宮，進入虛空回不了頭。
我使出渾身氣力在入口的巨石上重重捶了一下。
然而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蕩然無存。
難道……
此生此世，當真無法脫離這個黑黝黝的虛空之境了麼？
我心裡一片冰涼，恨意瀰漫。
趙棲染此時竟還笑著走了過來，扯了扯我的衣袖，「二公子，我們去前面看看吧。」
「這裡雖然虛茫茫一片，但繁星點點恍若星海，看著也十分好看呢。」
哪裡有什麼繁星點點，哪裡有什麼星海？
我轉頭望了一眼。
虛空中只有一片茫茫暗色，看不到盡頭亦瞧不見光明。
一切都隱沒在這片暗色中，空蕩蕩的，一如我心中蔓延的荒草。
這個女人是個睜眼瞎吧。
趙棲染笑著對我說，「公子，莫非你看不到星海碧波？可是我全都看到了。你看，我隨心所欲想像一下，我甚至可以感覺到海浪的氣息。」
瘋了，瘋了，你是當真瘋了。
我突然拔腿狂奔，嘶吼著向那無邊無際的暗色下猛跑猛喊。
放我出去！
天道，對，天道必然存在！
誰都沒有辦法，但天道一定可以放我出去的。
「天道！」
「天道？」趙棲染忍不住笑了一聲，「別想了二公子，天道是不會在這裡的。此處就是無邊無際的虛空之界，除了茫茫虛空，一無所有。」
我突然瘋了似的撲上去，伸手狠狠握住趙棲染的脖子。
殺了她，殺了這個只會對著我傻笑的瘋女人。
然後想辦法脫離這個地方。
一定要出去，不出去如何能找回我的小喬呢。
「二公子。」趙棲染似乎並不懼怕死亡，她雖然很難呼吸，卻還是睜著那雙眼睛，含笑望著我。
「你要考慮清楚，若是真將我殺死，茫茫虛空下，就只剩下你一人了呢。」
「那樣你不是更加寂寞，更加悲涼無比了麼？」
我呆呆地望著她，就好像頭一次認識這個女人一樣。
我無意識地鬆開手，盯著她半彎下腰重重咳嗽數聲。
「趙棲染，我不用你陪。」
「你以後會發現，需、需要的。人，人都是需要有人陪著的。不，不然豈不是太，太孤寂了呢。」趙棲染微微一笑，抬起手來，輕輕拉住我的手。
「二公子，你別擔心，染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無論還要在虛空荒度多少年，染會一直一直陪著二公子。」
「我不要你陪，我不要你陪。」我喃喃自語著，披頭散髮四顧茫茫。
「不要你陪……」
我一路失魂落魄走著，然而周圍卻是一片暗沉的虛空。
我就算走，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趙棲染一直默默跟著我，好像我去哪裡，她都會跟著我去哪裡。
漸漸地，日子一天天過去。
起初的時候，我還能問一下趙棲染，今天是什麼日子。
但是經過幾十天數百天後，我已經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我每次回頭，趙棲染都會柔柔地沖我笑了笑。
我覺得趙棲染在這裡過的十分舒心快活，因為她每次看到我都會沖我緩緩一笑，笑容說不出的愉悅。
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不難受麼？」
「我為什麼難受？」趙棲染目光奇異地望著我，「我能守著自己喜歡的人，跟我喜歡的人慢步在一片星空之下，我有什麼好難受的？我覺得每一天都過的十分愉悅呢。」
我忍不住身體輕顫，「在這虛空里，我們，我們什麼都沒有。」
「內界不能開，就連衣物都不能換一件。」
「沒食物沒水……」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趙棲染柔柔地沖我笑了笑，「我們在虛空中是不會感到飢餓與疲累的呀。」
「你不覺得這就是最大的問題麼？」
「感覺不到飢餓疲乏累，沒日沒夜無休無止在這鬼地方走來走去，你，你不覺得這很恐怖麼？」
趙棲染搖了搖頭，「一點都不恐怖呢二公子。能與二公子在一起，我最是歡喜了。」
我呆呆地望了她好一會兒，嘴唇微微哆嗦了下，「我，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沒關係。」這個趙棲染柔聲柔氣地對我說道，「沒關係的二公子。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處。我可以等，不管是幾百年還是上千年。我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心轉意為止。」
想到幾百上千年要跟這個趙棲染面面相覷處在一起，我渾身都忍不住抖了抖，頓時感覺周身的氣力似乎都被抽光一樣。
我突然發現，愛而不得糾纏不休似乎有點恐怖。
一個人糾纏另一個人，怎麼可以百年千年不動搖的呢？
她不會覺得累麼……
我每天都想盡辦法要撕開這個虛空闖進去。
我什麼方法都試過，甚至一度想要自爆離開這個虛空。
但是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在虛空中是很難自爆的。
而當趙棲染髮現我這個意圖後，更是一路緊跟著我，到哪裡都盯著我，警惕地防止我自爆。
我嘗試了大概有好幾百天吧。
後來？
後來我就累了，我甚至連路都不高興走了。
我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虛空的世界裡，有時候興致來了，會興高采烈對趙棲染說，「上一世的時候，我跟小喬成親了。」
「你知道麼？前世我將小喬從地牢里救出來時，她一度十分感激我呢。」
「那個時候的她雖然虛弱到有點透明，但她發現我受傷後，還是會很緊張很難過。她用嘴叼筆，給我徹夜抄寫經書幫我祈福。」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等著我過來摸摸她的頭。」
「她可真好看。」
「我想，我那時就很喜歡她了。」
只是後來，不知道是因為驕傲還是孤高，我親手將這一切都葬送掉了呢……
這番話我對趙棲染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每一次，趙棲染都會趴在我腿上，輕聲細語對我說，「沒事，你現在有我了。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直到永遠。」
永遠？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心尖都是一片冰涼的。
我自己心裡默默地想著：可是我不要你啊，無論時光過去多遠，我都不可能會要你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時光真得能回頭，我其實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換哪怕一個時辰，與我的喬在一起。
執念，大概就是我此生的宿命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