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高居於天空之上

「這便是超凡世界的階梯,殘忍的食物鏈,強權與強權,刀劍與刀劍。」

傑佛里鬆開手中的棋子,任由它跌落在棋盤上,翻騰、撞擊,把棋盤弄的一團糟,棋子們橫列豎倒,滾落的到處都是。

伯洛戈沒說話,而是一直盯著棋盤,不清楚他究竟在想著什麼,手中則攥著「兵」的棋子,手指用力地摩擦著,幾乎要將它捏碎般。

棋子孤獨地站在一方,然後奮進,沒有回頭路,要麼死在路上,要麼抵達底線,完成神聖的「升變」。

「伯洛戈,無論是有『嗜人』的新消息,還是植入儀式的開始,我都會去通知你的。」

傑佛里安排著之後的事宜,他繼續說道。

「眼下沒有什麼可給你的任務了,你倒不如回家休息休息,放鬆一下精神,讓自己保持一個良好的狀態,這有助於提高植入儀式的成功率。」

伯洛戈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傑佛里,將手中的「兵」放下,而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說的對,心急只會令人焦慮,我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一陣。」

像諾姆·沃德這樣的凝華者,只是這超凡階梯的起步,最卑微、也是最低賤的一階,而自己還尚未登上這超凡階梯。

沒有人知道在這歐泊斯的陰影里,究竟藏著些什麼,伯洛戈還記得之前提過的,那些與秩序局敵對的勢力,他們也有著凝華者,而伯洛戈在正式交手前,遠無法知曉他們的階位。

這個世界比想像的要大上千萬倍,而伯洛戈此刻還很弱小。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傑佛里突然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

「還記得,你之前問詢我關於『靈魂碎屑』的事情嗎?之前你不清楚凝華者的存在,所以我沒有多說,但現在看來,這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聽到傑佛里這樣說,伯洛戈仔細聆聽了起來,「死而復生」是有明確來源的,唯獨這神秘的吸取碎屑,伯洛戈還不清楚原理。

「你知道『以太』嗎?」

傑佛里吐露了那陌生的詞彙。

伯洛戈搖了搖頭,見此傑佛里繼續說道。

「這是由鍊金術師們提出的,起初、他們認為世間萬物由四大元素構成,分別為地、水、風、火。

可後來,隨著鍊金學的演變,有人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假想元素,認為除開四大元素外,應有一種高居於天空之上的元素。

這種高居於天空的元素,便被稱作以太,而以太便被假想成了來自『秘源』的力量。」

「秘源……」

伯洛戈輕語著,神聖的「秘源」,一切神秘的力量的源頭,真理所在的終點。

「以太是真實存在的,充盈在世間的未知力量,是驅動『鍊金矩陣』的能源,凝華者『秘能』的釋放,便需要這無處不在的以太,而有鍊金術師們認為,構成靈魂的物質,便是以太。

靈魂是最為精純的以太。」

「靈魂碎屑是一種精純的以太。」伯洛戈低聲道。

「沒錯,但這些都是理論而已,靈魂神秘不可測,更不要說那更加難以觀測的靈魂碎屑了。

目前這些知識,都來自一些鍊金術師們的論文,事實如何,誰也不清楚。」

傑佛里解釋著,「我是看你這麼感興趣,才注意了一些的,你要是還想知道的更多,可以去秩序局的圖書館借閱《靈魂學》和《以太論》,但我感覺你夠嗆能看得懂。」

以太。

伯洛戈回憶起了之前穿過利用「曲徑之匙」時,那股未知的奇異感,還有震錘迸發力量,諾姆釋放「秘能」……

那些莫名的感覺,全部來自於以太的奔涌。

「以太是個十分方便的力量,有些凝華者能脫離『秘能』之外,對以太進行操作,從而習得諸多被稱作『極技』的技巧。」

傑佛里期待地看著伯洛戈,「我覺得你小子就很有天賦,學習極技應該很快。」

「極技?那又是什麼?」伯洛戈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就快得到答案了。

「以太是種極為方便的力量,除開驅動『秘能』外,有些人還能直接針對以太進行驅動。

比如令以太充盈著身體,增幅自己的力量,這一極技被叫做『以太增幅』,『以太增幅』外,還有很多極技,但每個極技學習起來,都十分困難,凝華者能掌握其中一個,都算得上是具有天賦了。」

傑佛里的話語一瞬間點破了伯洛戈的迷茫,他忍著激動的心情,令自己保持著平靜。

「不過這些,對於還不是凝華者的你而言,有些為時尚早,之後你有的是時間了解這些。」

傑佛里沒有繼續詳談下去,至於剩下的極技都有些什麼,沒有完全講出。

伯洛戈也點點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轉而提起了別。

「不過……傑佛里,植入『鍊金矩陣』,應該是個相當複雜的技術,需要深厚的、知識的累積,以及龐大的資源供給,秩序局有這樣的力量維持凝華者的誕生。

那麼諾姆·沃德,一個在彷徨岔路舔血而活的人,他是從哪裡得到的『鍊金矩陣』。」

伯洛戈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這項技術並非是被秩序局壟斷的,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的,便是那些因知識而狂熱的人,我猜這個傢伙是受到『真理修士會』的幫助,從而植入了『鍊金矩陣』。」

「真理修士會?」

這是一個陌生的詞彙,伯洛戈追問著。

「一個由……一群腦子多少有些問題的、鍊金術師們所構成的組織,按理說大家都喜歡『學者』,他們有著豐厚的知識與自己的見解,而真理修士會的鍊金術師們則是完全極端化的一群人。

他們追求著『秘源』的真理,把『秘源』視作神明,將自己看做信徒,構成了猶如教派的組織。」

傑佛里諷刺道。

「本該是打破愚昧的學者,最後卻因對真理的狂熱,重新陷入愚昧。」

「他們便是秩序局的敵對組織?」伯洛戈試探性地問道。

「還沒到那種程度,在秩序局的定位里,這是一個中立組織,但有時候他們也會造成麻煩,進入暫時敵對的狀態……是敵人,但還沒有仇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有些時候,我們會展開合作。」

傑佛里回憶著與真理修士會有關的事情,因為傾向於中立的原因,在他的外勤生涯里,和這些狂熱者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某種角度來看,傑佛里部分的麻煩,都是這群人弄出來的。

「這些傢伙從不在乎什麼規矩,只想著追求『秘源』,為此只要有錢,他們便會為你植入『鍊金矩陣』,當然,那些『鍊金矩陣』大多是他們的實驗品,」傑佛里咬牙切齒,「一邊做實驗,一邊有錢賺,真是一筆好買賣。」

「可以說,絕大部分不被記入檔案的凝華者,都是由這些神經病造出來的,就比如諾姆·沃德。」

傑佛里繼續說著。

「不過,這些人最令人厭惡的,不止是肆意製造凝華者,令超凡世界混亂,更重要的是,他們那無底線地追求『秘源』。

不擇手段、不顧代價。

有很多人喪生在了他們的實驗中,還有實驗失控所掀起的超凡災難,以及那些僥倖從實驗里存活,但又變得如怪物般的,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存在……」

「聽起來真糟糕啊……」

伯洛戈嘟囔著,他的腦海里已經幻想出了那一幕,一群瘋狂的學者,貪婪地對知識渴求著,這份貪婪乃至讓他們喪失了人性。

「這是向真理挺進,探清『秘源』的必要犧牲……那些人總會用這句話來為自己辯解。」

傑佛里的話語充滿了厭惡與憎恨,像「真理修士會」這樣的瘋狂群體,天生就站在了秩序局的對立面。

「但秩序局沒有根除他們。」伯洛戈說。

「因為……有時候得承認,這些瘋子確實能為我們帶來驚喜,所以秩序局與其達成了條約,維持著現狀。」

傑佛里略顯無奈地說道,他討厭那群人,但有時候他們確實需要那群人,令人又愛又恨。

「當然,如果真理修士會出現失控的可能,我們下起手來,也會毫不猶豫,絕不留情。」

傑佛里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秩序局能容許「真理修士會」的存在,便因秩序局掌握著絕對的武力,絕對的武力帶來強權,以及那絕對的自信與從容。

聊完這些,傑佛里突然緊盯著伯洛戈,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伯洛戈被他瞅的有些發毛,正準備說什麼,傑佛里開口道。

「伯洛戈,你這個人回去休息,也沒什麼事做吧?」

「是啊,怎麼了。」

確實如此,在不工作的情況下,伯洛戈的生活很簡單,起床,擺弄一會戰爭沙盤,然後聽自己喜歡的音樂。

伯洛戈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聊,但在之前的時光里,因為是實習期,有被遣返回黑牢的可能,他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加上阿黛爾的離世,焦躁的內心更加難以安寧了。

「你應該找些愛好,或者養點寵物什麼的,這樣對你的心理健康有所幫助。」傑佛里說。

聊到這,伯洛戈停頓了一下,想起阿黛爾曾經也和他說過相似的話。

「寵物……」

伯洛戈低聲嘟囔著,和藹的聲音透過記憶而來。

「伯洛戈,你有考慮過養個寵物什麼的嗎?」

記憶里,那是一個陰鬱的午後,當時的伯洛戈還沒有從阿黛爾家的沙發上搬走。

「寵物?沒有考慮過。」

伯洛戈躺在沙發上,看著從廚房裡走出的阿黛爾,她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但伯洛戈總是忘記她是個老年人,美好的時光仍駐留在她的身上。

「我覺得你可以養點什麼。」阿黛爾坐在伯洛戈的身旁,輕輕地撫著他的頭。

「無論是貓啊、狗啊,還是小老鼠什麼的,總需要有些活物,讓你死寂的生活有點生氣,不是嗎?」

「我覺得我的生活還是蠻有生氣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伯洛戈說。

「你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無論飢餓還是飽食,終究都是你一個人的事……你需要在意些什麼,一些需要你照顧的小生命。」

「需要照顧,需要在意……」

從回憶里走出,伯洛戈有些恍然,沒想到過去了那麼久,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他也記不清當時是什麼和阿黛爾說的了,但印象里,那時伯洛戈還擔心之後的起伏,也不清楚自己是繼續保持著自由,還是被關回黑牢,所以對於寵物這個事,他也沒怎麼在意。

「我覺得我心理蠻健康的,不健康的話,早就在黑牢里瘋掉了……至於寵物什麼的,我會考慮的。」

伯洛戈覺得這不是問題。

傑佛里一時語塞,伯洛戈沒有病嗎?看起來確實沒有,一個很正常的人,能夠進行有效的溝通,可伯洛戈的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傑佛里對此抱有疑問。

就像在瘋人院待久了,伯洛戈早已沾染了些許的瘋囂,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將這種「異常」視為「平常」。

傑佛里在一年的相處里,很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些,所以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干擾伯洛戈,他不指望能令伯洛戈痊癒,但至少別再惡化,儘可能地像個人,無論是衣裝,還是精神狀態。

尷尬地咳了兩聲,傑佛里掏了掏口袋,從裡面取出了一張門票,遞給了伯洛戈。

「你應該找點事做,見一見其他的活人……你覺得看場舞台劇如何?」

伯洛戈接過了門票,是劇院的門票,上面印著時間與地點,還有準備演出的節目。

「嗯……好的。」

伯洛戈沒有拒絕傑佛里的好意,將門票收了起來。

實際上伯洛戈覺得自己不需要休息,死而復生的他,就像頑強的鐵人,鐵鑄的身軀,鐵鑄的意志。

他覺得這樣蠻棒的,但伯洛戈也明白,自己這樣活躍,難免令傑佛里擔心,不如聽從他的話,適當地放鬆著,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令周圍人放心。

「我蠻喜歡這個劇團的,要不是這幾天加班,根本沒有時間去,這才便宜了你。」傑佛里又說道。

「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

傑佛里打發起了伯洛戈,伯洛戈起身走到門旁,正準備推門離開,卻又折返了回來。

「對了,傑佛里,我在捕獲諾姆時,還拿到了一些未知藥劑,以及哲人石,這些東西你們該怎麼處理。」他問道。

傑佛里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他回應著。

「藥劑有專門的人來檢驗其成分,哲人石也是如此,我們將交給鍊金術師們,由他們將哲人石還原回『燦金的靈魂』,我會讓他們注意分辨其中的靈魂,如果有阿黛爾的靈魂,我會告訴你的。」

聽到這樣的答覆,伯洛戈點了點頭,看了眼棋盤,拿起了黑方的「兵」,將它握在了手中。

「那我走了。」

伯洛戈說著,朝傑佛里揮手告別,不等傑佛里說什麼,就直接離開。

返程的路略顯漫長,沒有「曲徑之匙」,每次從秩序局返回自己的家中,都算得上一次漫長的旅途,伯洛戈打定主意,準備要麼之後搞到一把「曲徑之匙」,要麼搬家到靈納區,這該死的通勤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走在前往車站的街頭,或許是將要步入冬季的原因,能明顯地感到到夜晚的寒冷,乾枯的樹木上掛著幾片枯萎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伯洛戈的手插在口袋裡,手心裡依舊握著那枚「兵」的棋子,被緊緊地攥住。

他在想一些事,一些伯洛戈自己也不清楚該如何形容的事。

伯洛戈覺得用黑白棋來命名這超凡之力,並非是出於什麼相似的理由,它應該有著更深一層的含義才對。

就像直覺一樣。

無論是低賤的「凝華者」,還是崇高的「榮光者」,至始至終這些棋子都是棋盤上的一員……

那麼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在這廣袤的棋盤外,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棋盤,它們是藏在暗處的執棋者,自千百年前,乃至更加古老的年代,便在執棋對弈,而這場紛爭,至今沒有終結。

伯洛戈的步伐停住了,一股由靈魂深處滋生的陰冷感爆發,從心臟擴散,沿著奔涌的血液,遍及了周身的一切。

深呼吸,吐出一股白霧,伯洛戈不再思考,徑直地走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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