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鈴聲不斷,在黑夜裡反覆響徹著,就像在呼喚著什麼。

寂靜與冷徹里,這鈴聲顯得格外刺耳。

伯洛戈凝視著紅色的電話亭,四周只有自己,好像這鈴聲呼喚的就是伯洛戈。

止步了幾秒,伯洛戈沒有理會這鈴聲,轉而繼續前進著,在仿佛沒有盡頭的街道里前進。

鈴聲漸行漸遠,紅色的電話亭也逐漸消失在了身後的黑暗裡,可在某個瞬間,遠去的鈴聲凝固住了,隨著伯洛戈的前進,它沒有消逝,反而變得更加清晰起來,直到伯洛戈再次停下。

又一個紅色的電話亭,刺耳的鈴聲不斷。

伯洛戈看了眼電話亭,又看了看一旁的路牌,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迷路繞回原來的位置,而這樣的公共電話亭,在歐泊斯里很常見,到處都是。

伯洛戈警惕了起來,這鈴聲似乎是在追逐著自己。

怎麼回事?

尋常人可能只是覺得詭異,亦或是某種靈異事件,但伯洛戈知曉,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超凡之力,一切的異常背後,都藏匿著某種力量,它們抱著不同的目的而來。

手伸進了衣懷裡,握緊了冰冷的折刀,這種便攜的武器,伯洛戈總是隨身攜帶著,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用上它,比如砍殺敵人,亦或是用來開罐頭。

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就像在某個瞬間,伯洛戈從現實走向了虛幻,來到了一部驚悚的電影之中。

快步疾行了起來,朝著最近的車站走去,而那鈴聲仿佛幽魂般驅之不散,一直追隨著伯洛戈,更加詭異的是,這一路上伯洛戈都沒有見到其他的行人。

內心的不安感變得越發強烈。

在某個瞬間,電影結束的瞬間,自己起身離開的瞬間,在那千萬個瞬間的某個之時,伯洛戈被放逐出了這個世界,來到某個熟悉,但又完全陌生的世界之中。

這個世界裡只有他孤身一人。

微弱的電弧在黑暗裡一閃而過,伯洛戈猛地止住了步伐,停留在了原地,一把抽出折刀,明亮刀刃被握在手中。

他看向身前的街道,街道很正常,只是空無一人,寒冷的晚風捲起落葉與報紙,嘩啦啦地從街頭的一角盪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腳步聲響起。

那不是常人能踩踏出的腳步聲。

沉悶的、有規律的坍塌聲響起,仿佛有巨人在朝著自己走來,與此同時,路燈逐一熄滅,連帶著樓群的光芒,全部黯淡下來。

光芒被驅離,伯洛戈就像身處於孤島之中,黑暗不斷地逼近著,沉悶的坍塌聲猶如逼近的鼓點,暴風雨里孕育的悶雷,朝著自己大步走來。

最後,黑暗停留在伯洛戈的身前。

無盡的黑暗裡,只剩下了伯洛戈,還有頭頂那照亮他身影的、唯一的還在運作的路燈,以及介於黑暗與光明間,不斷發出刺耳鈴聲的紅色電話亭。

除此之外再無異常。

深呼吸,伯洛戈並不懼怕死亡,但沒有人知曉未知究竟是什麼,未知本身便是無盡的可能,是最令人戰慄的恐懼。

嘆了口氣,伯洛戈露出無奈的笑意,看樣子對方不想給伯洛戈拒絕的餘地。

走向了紅色電話亭,拉開門,狹小的空間只能容納他一個人。

至今伯洛戈都沒有受到生命的威脅,眼前這些異樣,更像是為了讓伯洛戈接電話,電話另一端的傢伙,因為伯洛戈的逃避感到暴躁,最後用這種粗暴的方式阻攔住伯洛戈。

現在伯洛戈開始好奇,究竟是誰打來了這通電話。

接起電話,把聽筒放在耳邊,優雅低沉的男音響起。

「您好啊,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伯洛戈猜那應該是個古老貴族般的男人,他坐在深邃黑暗之中,俯視著世界。

「你是誰?」伯洛戈反問著。

「一位觀眾?一名敬仰者?一個想要『投資』你的富商?隨便了,身份這種東西,很重要嗎?」男人笑道。

「你的目的是什麼?」

追問無意義,得不到答案,伯洛戈轉而問起了別的。

「我想和你建立更為親密的聯繫。」

聽到這,伯洛戈笑了出來,目光看向電話亭外的黑暗,「這算是一種邀約嗎?這麼扯淡的邀請方式?」

「這點請讓我對你說聲抱歉,因為一些原因,我不太適合直接出場見你,這會引起一些人的警惕……但你需要的話,讓我們的見面提前,也不是不行。」

男人先是道歉,然後再次向伯洛戈發出邀約,更深一步的邀約。

話音落下,能明顯地察覺到,四周的黑暗變得更加深邃了,緊接著便是席捲而來的陰寒。

伯洛戈看著電話亭的玻璃,還未入冬,其上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一層冰霜,並且冰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著,就像瘋長的藤蔓,只要再有幾分鐘的時間,便能吞食一切。

大地也在微微顫抖,土壤之下不知道在孕育著什麼,但伯洛戈知道的是,當那東西破土而出時,將是噩夢侵蝕的開端。

「還是算了吧,我覺得目前這種距離感就不錯,真的見面的話,我怕我會一刀劈開你的頭顱。」

伯洛戈識趣地拒絕了見面,手裡還握著折刀,緊緊地攥著,汗水被擠壓在其間。

電話里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隨著笑聲響起,冰霜蔓延的停滯了,而後開始緩慢地融化,四周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地信任我,我也沒想過僅僅一次對話,就能讓我們變得親密起來。」

男人繼續說道。

「這只是次友好地打聲招呼,我們之後會再見面的,拉撒路先生。」

「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別有什麼聯繫了。」

伯洛戈拒絕著,他不知道男人究竟是誰,但此刻他的腦海里已經隱約想到了什麼,從深邃幽暗的深海里,緩緩浮現的、被世間萬物厭惡的東西。

僅僅是隔著電話,伯洛戈就已經嗅到,那足夠令人窒息的腐臭味了。

「別急著拒絕,拉撒路先生,我們註定會再次見面的。」

身前的公共電話開始微微顫抖,發出了一陣金屬之間相互碰撞的顫鳴聲,連帶著整個電話亭都搖晃了起來。

伯洛戈沒有驚慌,繼續聆聽著男人的話語。

「這只是個見面禮,你知道該怎麼利用它。」

男人最後如此說道。

電話中斷了,就在這時,電話亭的顫抖結束了,連帶著電話亭外的黑暗也開始消退,電力恢復,路燈逐一亮起,伯洛戈再次置身於常態的世界之中。

伯洛戈靜靜地窺視著這一切,喧囂聲隱隱傳來,緊接著車輛與行人走過街頭,吵鬧聲不斷。

結束了。

清脆的碰撞聲響起,一枚硬幣從電話的退幣口裡彈出,它金燦燦的,十分耀眼。

伯洛戈將它拾起。

硬幣的正面刻畫著數不清的絲線,它們從四面八方而來,糾纏在了一起,變成了一顆巨大的卵,不清楚裡面究竟在孕育著什麼。

在硬幣的背面則是堆積成山的金幣,那個名為「瑪門」的男人,貪婪地擁抱著財富,可無論他多麼用力,始終無法將它們全部擁入懷中。

不是翁爾幣,而是只在彷徨岔路里,才會出現的瑪門幣。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未等放鬆,伯洛戈的精神再次緊張了起來,他看向身後,一個女人正敲著門,她大喊著。

「打完電話了嗎?別占著位置啊!」

「打……打完了,抱歉。」

伯洛戈勉強地說道,將壓抑在胸口的氣息吐出。

走出狹窄的電話亭,女人緊接著走了進去,能聽到她的交談聲,四周的喧囂灌入耳中,將他拉近了現實世界。

黑暗與冰霜,一切的異常都消失不見,仿佛剛剛的一切只是伯洛戈的幻覺,可手中那冰冷的硬幣卻時刻提醒著自己。

這不是幻覺,這是絕對的真實。

低下頭盯著手中燦金的瑪門幣,轉而看向漫漫長夜,伯洛戈抬手想將它丟進下水道,可就在揮出的前一刻,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凝視著這燦爛的金色,伯洛戈鬼使神差地將它塞進了口袋裡,輕語著。

「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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