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一路上,帕爾默不斷地在自己耳旁念叨著。

眉飛色舞,表情做作,就像在進行某種催眠實驗,要把「帕爾默是好兄弟」這個想法,深扎進自己的心裡。

「我跟你講,外勤部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帕爾絮絮叨叨的,伯洛戈斜視著他,表情帶著一絲古怪感。

在他的不斷強調下,伯洛戈總覺得「好兄弟」這個詞多多多少有些變味了,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他也有些說不上來。

「啊……我突然好想回家啊,但一回家那些臭老頭就會嘟囔我,不回家,就得在這工作。」

帕爾默有著嚴重的厭工傾向。

「說來,你這樣消極怠工,不會被開除嗎?」伯洛戈問。

「不會,消極怠工,也要把握消極怠工的『度』。」

「比如?」

「比如處於一種,老闆看了心煩,但真開除我,他還有點捨不得的這種情況,」帕爾默聳了聳肩,「但這是不可能的,我是克萊克斯家的人,我們家族是秩序局創始者之一,沒我們家臭老頭們的同意,秩序局開除不了我。」

「作為寶貴繼承人的你,一旦死在了任務中,你家的長輩不會震怒嗎?」

伯洛戈對於神秘的克萊克斯家,還是有所敬意的,沒有和帕爾默一樣,用「臭老頭」來形容。

「你以為我沒和他們說過嗎?」聊到這,帕爾默情緒一下子起來了,「他們給的說法是,如果我這麼輕易地死了,只能說明他們看走眼了而已,再立一個繼承人就好了。」

「這就是大家族的殘酷嗎?」

「是那些臭老頭腦子有毛病!」帕爾默否決道。

「說來,我從小到大都是,被這些臭老頭拉學那個學這個,上軍校也是,來秩序局也是。」

帕爾默嘮叨了幾句,情緒平復了下來,看了眼伯洛戈,他說道,「別擔心,我很樂觀的,只是喜歡抱怨而已。」

看著他那副強顏歡笑的模樣,伯洛戈想笑,又強忍住不去笑。

在帕爾默的口中,外勤部就像個狼巣虎穴,而他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性人物。

伯洛戈自認為自己是個有些心理疾病的病人,但在秩序局裡,自己這樣的人,好像還蠻常見的,先不說升華爐芯的那幾位,光是自己的這位搭檔,便有嚴重的精神問題。

雖然他滿嘴的樂觀,但想到帕爾默那要命的「恩賜」,實在讓人難以用樂觀來解釋,感覺更多是苦中作樂。

當然,伯洛戈覺得自己對帕爾默的了解還不夠深,誰也不清楚這個「幸運的倒霉鬼」,究竟怎麼個模樣的人。

說不定眼前的頹廢與抱怨,都是他用來偽裝的面具呢?

但說實在,帕爾默滿嘴的抱怨,卻被一群身居高位的人委以重任,明明是要命的生死決鬥,他卻打的像個動作喜劇片。

這樣的人還真蠻稀有的,至少伯洛戈沒遇過。

「說來,帕爾默,你總是在提我不會死,是為什麼呢?你很在意這一點嗎?」伯洛戈好奇道。

「怎麼可能不在意啊!那是不死之身啊!」帕爾默語無倫次了起來,「我最多也是福大命大,可你是實打實的不會死啊!」

「嗯……其實我覺得,還好,有時候我覺得我付出的代價不止是靈魂。」

伯洛戈就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嘆息道。

「比如?」帕爾默問道。

「比如我這人也還蠻倒霉的,傑佛里也常這樣說我,總是遇不上好事,即使遇上了好事,很快又會迎來糟糕的結局。」

仔細回顧一下自己的人生,這樣理解,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為了生計去當兵,結果便遭遇了最為兇險的戰事,向魔鬼出賣了靈魂,沒幾天便被抓了起來關進黑牢,好不容易被放了出來,在阿黛爾的照顧下,感受到了些許的美好,結果又……

「啊?那我們算不算兩個倒霉蛋湊一起了,以後一起行動不會出問題吧?」

伯洛戈意識到了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不會,不會,最多一個半,我還有一半幸運別忘了。」

帕爾默強調道,他能在接連的厄運下存活,全靠著那半點幸運吊著。

「不過啊,有個不會死的隊友,也蠻不錯的。」

帕爾默接著說道,眼神閃躲,就像在隱瞞著什麼事情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帕爾默用力地搖搖頭。

「你最好說明白點,帕爾默。」

伯洛戈語氣強硬了起來。

兩人站在秩序局的門口,寬闊的街道兩側停滿了車輛,行人忙忙碌碌,喧囂聲帶來塵世的生氣,在兩人之間徘徊。

「這個嘛,你也知道,我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橫遭厄運,可這厄運不止會影響到我自己,有時候可能會因為我的厄運,令隊友也遭受其害。」

帕爾默聊到這,眼神望著遠方的陰雲,語氣惆悵。

「講個笑話,你來救我那次,我真的是因為腳滑摔下去的。」

「真的?」

「真的。」

伯洛戈一愣,「哈?真的?這也太蠢了吧。」

「所以啊,就是這樣啊!」帕爾默失聲尖叫著,「總會有這種奇怪的事啊!」

「我成為債務人後,又隨隊執行了幾次任務,老是出現這種情況,不僅影響任務,還影響隊友,迫於無奈,我轉而變成單獨行動了。」

「所以你是慶幸,你的厄運害不死我?即使死了,我也能活過來。」伯洛戈問。

「差不多,至少我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擔心自己下一秒會不會害死隊友。」

帕爾默坦誠地說道,「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無情,把你像個不會損耗的工具一樣對待……」

「沒什麼無情的,」伯洛戈打斷了帕爾默的話,他以一種極為認真的態度說道,「專家就是這樣的,擔憂可能的變數也是專家的職業素養之一。」

這回換帕爾默愣住了,回憶著之前伯洛戈那副高效且兇惡的姿態,以專家的角度來看伯洛戈,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一個處理麻煩事的專家。

仔細地盯著伯洛戈,在帕爾默說出自己糗事時,一抹笑意在伯洛戈的臉上一閃而過,緊接著又回歸冷漠,看待自己的眼神,依舊是那副輕蔑的樣子。

「說來,你為什麼總是那樣的眼神呢?搞得人很不安啊。」帕爾默小心翼翼地問道。

「因為我有些近視。」

「啊?」

「嗯,戴眼鏡蠻不方便的,還總會壞,」伯洛戈說著凝聚起了目光,輕蔑不再,眼神轉而銳利了起來,「但也不是完全的近視,只是想認真地看待某些東西時,需要凝神緊盯。」

銳利的目光在身上掃過,就像有冰冷的尖刀沿著皮膚摩擦,帕爾默毛骨悚然,連忙說道。

「算了,算了,你還是輕蔑地看著我吧。」

嚴肅的表情癱了下去,又變回了冷漠的模樣,不知為何,看著如今面無表情的伯洛戈,帕爾默感到難得的親切。

「哦,那是我的摩托,記得戴上頭盔。」

帕爾默說著指了指秩序局門前的一輛邊斗摩托,正是伯洛戈之前見過的那個,帕爾默看起來對它喜愛有加,車身被擦的鋥亮。

「你看起來很喜歡摩托,」伯洛戈說,「這讓我想起了,那些在午夜飆車擾民的機車黨。」

帕爾默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的神情,這裡伯洛戈可以確定,午夜飆車的神經病們,肯定有帕爾默一個。

「怎麼會呢?我們這叫做機車同好會,」帕爾默乾巴巴地說著,「雖然說,我們之中肯定有些人會那麼沒道德,但絕大部分還是好人的,不會做那種壞事的。」

這令伯洛戈更加確信了。

嘆了口氣,伯洛戈懶得多講些什麼,戴上頭盔,坐進了摩托側面的邊斗里。

帕爾默跨上了摩托,一臉興奮地對伯洛戈說道。

「『萊卡』的速度很快,你可別害怕啊。」

伯洛戈嘴角泛起微笑。

邊斗摩托在街頭移動了起來,伯洛戈也放鬆了下來,坐在邊斗里,享受著短暫的清閒,可就在帕爾默等紅燈的時候,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襲來。

只見一輛沉重的貨車直接衝破了紅燈,朝著帕爾默迎面撞來。

失控的鋼鐵造物。

引擎狂熱的轟鳴。

刺耳的剎車音。

路人們的尖叫。

輪胎與地面摩擦而出的燒焦味。

沉重的貨車帶著滾滾黃煙與帕爾默擦肩而過,撞停在了街角的路燈上。

冷汗緩緩地從帕爾默的額

頭上流下,他差那麼一點就被貨車撞翻了,貨車幾乎是擦著他的身體而過。

「所以,就老會發生這種事……不過,我還真是幸運居多啊。」

驚險過後,帕爾默長呼了一口氣,顯擺道。

「你說是吧,伯洛戈。」

沒有人回應。

「伯洛……戈?」

帕爾默轉過頭,只見邊斗被擦掉了一大塊的金屬,本該坐在其中的伯洛戈,此刻也消失不見。

整個人愣住了那麼幾秒,緊接著帕爾默失聲痛哭著。

「伯洛戈!」

隨著帕爾默的哭喊聲,一個滿臉是血的身影從貨車下爬了起來,被撞凹的頭盔還牢牢地掛在頭上。

「啊……」

伯洛戈呻吟著,他開始討厭這個搭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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