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艾繆而言,這絕對是她短暫的一生中,最為糟糕的一天。

先是泰達突然展露了鑰匙,選擇參加灰貿商會的拍賣會,艾繆不清楚這些事件的詳情,但能從伯洛戈和泰達的反應看出來,這是件不好的事,乃至會讓他們敵對起來。

為了勸回老師,艾繆和伯洛戈一起來到了這裡,緊接著就目睹了這瘋狂的開端。

釋放了共弦身、和伯洛戈共存在一體後,艾繆覺得自己就像在看電影。

對,電影。

一個血腥暴力的、第一視角的電影。

這應該是世界上最為真實的電影了,你甚至能感受到電影里主角的情緒。

艾繆親眼看到自己砸爆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又揮劍劈開扭曲的血肉,猩紅的狂喜中,按動開關,如恐怖分子般,引爆預先埋好的炸彈。

一氣呵成。

從伯洛戈反饋的情緒來看,這傢伙一點猶豫的想法都沒有,果斷、凌冽。

這才是真正的伯洛戈?

艾繆覺得自己重新認識了伯洛戈,也重新了解他這所謂外勤職員的工作是什麼,以及……這個世界。

這個瘋狂且無序的世界。

艾繆被泰達保護的太好了,對於這世界的黑暗一無所知,現在伯洛戈毫不遮掩,將這一切殘忍地撕給她看,目睹這血淋淋的萬物。

「你是在害怕嗎?」伯洛戈突然問道。

「我……」

「這是難免的事,你需要手握著利劍,才能和人講道理,」伯洛戈開導起了艾繆,「也只有手握利劍,你才能阻止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事。」

「放任這一切,會發生很糟糕的事嗎?」艾繆問。

「嗯?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伯洛戈看了看周圍崩塌的建築,不斷生長的血肉菌毯,「但看起來是這樣的。」

艾繆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被伯洛戈這見鬼的語氣弄的蕩然無存。

「但……和眼下的事無關,有時候你要知道一個道理,艾繆。」

伯洛戈突然又一本正經地講起了道理,他明白,艾繆對於這個世界的冷酷法則一無所知。

即便在書中有所了解,可那也只是書中虛幻的故事,她從未真正地踏入地獄,即便現在也是如此。

她只是躲在伯洛戈的軀殼下,艾繆從未真正面對這一切。

伯洛戈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絕對完美的保護,哪怕對艾繆也是如此,在未來她遲早有一天要面對這些。

「祈求是換不來憐憫的,你想要什麼,就要親手去拿。」

伯洛戈的聲音嚴厲。

「命運只在自己手中。」

艾繆微微失神,她反問道,「人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嗎?」

「不知道。」伯洛戈乾脆道。

「啊?」

這起伏不定的話語,弄得艾繆摸不著頭腦,但他又接著說道,「但放任命運的擺弄,和做出反抗,但還是被擺弄,是兩個事情。」

「結局不是一樣嗎?」

「但過程不一樣,」伯洛戈反駁道,「就像每個人都會死,那麼為什麼不一早就死掉呢?反正都會死掉。」

「你不會死。」

「那算我例外。」

兩人間的對話沉默了下來,但對話中伯洛戈還沒有停止作戰,這傢伙充分地把自己代入了恐怖分子的角色,對著周圍的血肉怪物大打出手。

艾繆突然笑了出來,在這要命的情況下,兩人居然還在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怎麼想都有些荒誕。

「你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呢?」艾繆不明白地問道。

「入職培訓。」

「入職培訓?」

聽到艾繆的疑惑,伯洛戈反倒變得更加困惑了,他說道,「不是說好的加入外勤部嗎?」

艾繆一愣,見鬼,這個神經病是認真的!

……

轟鳴的爆炸將現場的混亂抬到了一個新的高潮,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相互重擊,亦或是慌亂地逃竄。

崩塌的巨石間,拉提斯也收起了自己的從容,快步登上高台,他想一把將不滅之心擁入懷中,可就在快要靠近不滅之心時,他就像突然清醒了過來般,強忍住心間的狂熱,咽著口水呼喚道。

「保護聖物!」

散落的邪教徒們紛紛靠向高台,至於那些騎士們,它們很顯然無法聽從命令,只是遵循著本能,對著附近的活物展開攻擊。

大塊大塊的血肉鋪蓋在地面上,轉眼間便將會場的大半都蓋上一層黏膩的菌毯,有凝華者幻造出了熾熱的焰火,但火焰根本無法燒絕這些血肉,它們迅速地復生著,褪去漆黑的焦殼,生長出更為堅韌的猩紅枝條。

「別管那些腐壞根芽了!」拉提斯大喊道。

騎士只是束縛它們的容器,一旦容器破損,這些腐壞根芽就像植物般瘋狂生長,汲取著附近所有可用的養料。

這些鬼東西是猩腐教派研究出來的血肉造物,在猩腐主母那永不滿足的飢餓下,這些蘊含有猩紅主母力量的造物,也具備同樣的暴食之欲,即便是受到庇護的信徒們,在過於靠近它們時,也會遭到它們的吞食。

隨意一個落在大地上,都會掀起一片血肉的災難,而今日拉提斯釋放了大量的腐壞根芽。

這些造物危險十足,但也極為珍貴,如果不是為了奪回不滅之心,拉提斯也不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最重要的是,沒有這些腐壞根芽,以他現有的力量,他實在沒有把握奪回不滅之心。

這裡不止會灰貿商會這些敵人,還有那些對不滅之心產生慾望的客人,以及這片土地的統治者、秩序局。

現在猩腐教派控制住了現場,但不代表他們贏了,秩序局還沒入場,誰也不清楚這些傢伙會以什麼方式出現。

一名邪教徒走了過來,毫無猶豫,用匕首化開了自己的腹部,內臟流了一地,但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樣,伸手就要抓住不滅之心,將他塞進腹部的傷口中。

拉提斯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滅之心的力量,也知曉這東西有多麼詭異,想要安全地運輸它,必須進行各種加護封印,眼下他們顯然沒時間這樣做了,只好用血肉身體來運輸它。

這只能暫時地令它安定下來,但對拉提斯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構築血門!」

拉提斯再次下令道。

另外的一群邪教徒們搬運來大量的血肉,將破碎的肢體與內臟堆積成類似門的形狀。

整個會場隱藏在岩石與泥土之中,拉提斯也是靠著與不滅之心的共鳴,找到了它的具體位置。

來時很容易,但離開卻變得困難起來,畢竟這裡處於大裂隙中,未知的力量束縛著這片土地,令曲徑之匙根本無法使用,唯有魔鬼的力量能勉強打破規則。

僭主顯然不會那麼好心地為他們開門,那麼他們只能呼喚那位暴食的存在了。

還留在會場……不,斗獸場內的凝華者們,都疲於應對不斷生長的腐壞根芽,拉提斯也毫不遮掩自己負權者的力量,以太在他身旁徘徊,警告著每個不懷好意的人。

為此猩腐教派的行動意外地順利,直到現在也無人干擾,但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是,之前死掉的主持人緩緩爬了起來,無頭的屍體四下尋找著,終於在一團腐肉中找到了自己的頭顱。

「各位!」

刺耳聲音響起,蓋過了所有的喧囂,一同降臨的還有不容拒絕的力量。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哪怕是那些瘋長的血肉也凝滯了起來,每個人的目光都落下了那聲音的源頭。

無頭的屍體高舉著自己的頭顱,聲音便是從那頭顱的黃金面具下響起。

「如何向一位神明展現自己的虔誠?」

聲音疑問著,隨後自我回答道。

「苦修、禁慾、日復一日的禱告,不斷地對自身施加痛苦,來證明自身的虔誠。」

每個人都聆聽著,被迫聆聽著。

「我不需要那樣的虔誠,我不要你們的苦痛,不需要你們的獻身,我需要的只是價值。

彰顯你們的價值。

向我、向我的國土獻出你們的價值。」

聲音宛如風暴,掠過每個人,它不止是在斗獸場內迴蕩,還是在整個空間,虛域所能籠罩的每一寸土地上迴蕩。

「相應的,我也會降下我的庇護,而那最具價值的人,將得到空想的果實……

實現他的願望。」

話語休止,無頭的屍體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跌倒了下來,那力量消失了,而它也真的死去了。

每個人都沉默著,很奇怪,他們都不需要思考這話語的內容、真假,在聆聽的一瞬間,他們就能確定這一切的真實性,以及那聲音的許諾。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刺耳的嘯聲,隨即一道鋒利的鐵矛橫跨漫長的距離,精準地命中了尚未搭建完成的血門,將斷肢與血肉摧毀成無數的碎片。

在那軌跡的盡頭,伯洛戈緩緩地收回擲矛的手,仔細地盯著手掌上的紋理,除了自身與艾繆的鍊金矩陣外,此刻另一層幽藍的弧光在其上若隱若現。

伯洛戈肯定了某件事,其他人也肯定了相同的一件事。

至此,所有人都相信那聲音的話。

……庇護已降臨。

「僭主!」

提拉斯嘶聲怒吼著,他清楚那聲音是誰,也明白他要做什麼,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麼僭主會出手干預這一切。

僭主的力量理應是受限的,他無法直接干涉這個世界,但就像猩紅主母能以獻祭來為信徒釋放加護一樣,僭主也擁有著他的特權,而這份特權只屬於這片土地。

這是片能實現願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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