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呼喚以太,試著鑄就鐵甲包裹自己,準備迎接戰鬥,可這一次以太沒有回應他。

強烈的危機感在心頭升起,伯洛戈試著去抽出腰間的折刀與羊角震錘,可現在的他就連這樣的動作也做不到了,身體完全凝固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一道明亮的燈光從頭頂落下,它沒有照在大地上,而是照在了木質的地板上,腳步聲繼續靠近,模糊的人影逐漸出現在了眼前,最後他停在了光芒的邊緣,伯洛戈只能看到一雙被擦的鋥亮的皮鞋。

「又見面了,拉撒路先生。」

熟悉的聲音響起,白手套在昏暗中划過,伯洛戈猛地向後坐去,他沒有摔倒,而是穩穩地坐在了椅子上。

頭頂的燈光明亮起來,驅散了四周的黑暗,直到伯洛戈能看清那瘋囂的來者。

「僭主……」注視著那邪異的身影,伯洛戈低聲道。

「再見到你的感覺真好啊。」

僭主的聲音帶著笑意,坐在了伯洛戈的對面,打量著伯洛戈血跡斑斑的身體,他繼續說道。

「你看起來有些糟,需要幫助嗎?不需要代價的那種。」

「真的嗎?」伯洛戈笑了笑,「你真的會這麼好心嗎?」

「只是幫助你的話,會間接地幫助我。」僭主坦誠道。

伯洛戈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看向了四周,正如他之前和僭主見面一樣,自己正身處於一處詭異的空間內,在這裡僭主的唯一的主宰。

「所以……這場混亂中,你也是有利可圖的。」伯洛戈說。

「當然。」僭主點頭。

「我接下來做的事,會幫助到你,但因為我的狀態太糟了,我可能無法完成那件事,所以你選擇來幫助我。」

「是的。」

僭主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什麼一樣,他翹起腳,雙手搭在膝蓋上。

「選擇的權力在你,拉撒路先生,你可以接受我的幫助,完成你我的雙贏。

你也可以毀掉我的計劃……只要失敗就好,但你會這樣做嗎?」

又一道光芒落下,照亮了倒在地上的帕爾默,血液匯聚在他的身下,不斷地蔓延著,直到沒過伯洛戈的腳邊。

「又或者說,你甘心失敗嗎?就這樣將勝利拱手讓給別人。」

另一道光落下,收容器如藝術品般,被安置在底座上。

伯洛戈沉默了起來,他的狀態很糟糕,艾繆也無法源源不斷地提供以太給自己,得承認,在這接連的戰鬥下,即便是專家也陷入了絕境。

他不能坐視帕爾默的死去,也不允許不滅之心被泰達奪走,還有這滿地的腐壞根芽……

「僭主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伯洛戈發出疑問,「你究竟在這裡,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我?拉撒路先生,你需要知道一件事。」

僭主發出了陣陣笑聲,「我、魔鬼們沒有立場可言。」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單純地追逐價值而已。」

「價值?」伯洛戈搞不懂,「你得到的價值還不夠嗎?」

「夠?但也不夠,我是個貪婪的人,很遺憾,我對價值的慾望永遠無法被滿足。」

「那拍賣會呢?這場對你的獻祭,已經被搞砸了,你難道不憤怒嗎?」伯洛戈說。

「搞砸了?」僭主就像聽到了笑話般,他意味深長地說道,「真的搞砸了嗎?」

伯洛戈愣住了。

「沒有哦,拉撒路先生,它不僅沒有被搞砸,反而在十分順利地進行呢?你看,你們在死亡與磨難中所綻放的光芒……」

僭主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不是因恐懼,而是興奮。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有時候我們不是敵對的關係,反而是可以合作的,」僭主平復下了情緒,「雖然這聽起來就像在與狼共舞。」

僭主突然出現在了伯洛戈的身前,他托起伯洛戈的下頜,注視著伯洛戈那青色的眼瞳,仿佛能透過虛實的界限,看見那藏在軀殼下的靈魂。

「你要承認一件事,在絕境之中,神不會幫助你,唯一能向你伸出援手的人是我,是被你們唾棄的魔鬼。」

他敘述的很平靜,但在落入伯洛戈的耳中,卻充斥滿了誘惑力,喚醒本性中最深邃的原罪。

不等伯洛戈做出回應,僭主消失,再度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椅子上。

伯洛戈緊盯著那瘋囂的身影,燈光逐一熄滅,黑暗中只剩下了他與僭主對而相坐。

反覆地深呼吸,就像在進行某種內心的鬥爭,好在這樣的鬥爭沒有持續太久,伯洛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這個想法很糟糕,但他願意試一試。

「你……對我的靈魂感興趣嗎?」伯洛戈突然問道。

「哦?還真是令人意外的提議啊。」

僭主的情緒難得出現了些許的波動,他的話語裡充滿了驚奇。

「可惜的是我現在還無法拿走你的靈魂。」

「為什麼?」伯洛戈好奇道,「因為的靈魂是殘破的嗎?」

「不……我沒有什麼能給予你的了,拉撒路先生,你現在沒有願望需要我來實現,我又怎麼能拿走你的靈魂呢?」

僭主擺了擺手無奈道,聽的出來,他也對伯洛戈的靈魂渴望至極,無論伯洛戈是否與他要找的人有關,伯洛戈的靈魂在他看來都極具價值,即便是殘破的靈魂。

「那接下來的事呢?」伯洛戈問。

「這算互幫互助,我幫助了你,你也幫助了我,我們是兩清的。」

伯洛戈微微失神,反覆打量著僭主的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話,我真的很難將你和魔鬼這種東西聯繫在一起。」

僭主的表現簡直不像一位魔鬼,最多像是一位……不太受人歡迎的商人。

「魔鬼……我的兄弟姐妹們,都被不同的慾望束縛著,這也導致我們擁有著不同的性格,有的人傲慢無比,根本無法交流,有的人憤怒不已,別說是交流了,所有靠近他的生靈,都會被他的怒火吞食,還有的……」

僭主發出陣陣笑意。

「魔鬼們就是如此,隨心所欲、千百萬化、喜怒無常……幸運的是,我是他們其中,最為理智的、可以交流的。」

「看出來了,」伯洛戈點點頭,肯定道,「比起魔鬼,你更像是一位商人。」

僭主再次發出笑聲,他把伯洛戈的話,當做對自己的誇獎與認可了。

「不過,你為什麼突然提起了自己的靈魂呢?」僭主問道,「你看起來不像是會主動出賣靈魂的人。」

「我……我和你一樣,我也在找一個人,他應該算是你兄弟姐妹的其一,我的靈魂正是被他拿走了,」伯洛戈說,「我想要找到他。」

「再犧牲一部分的靈魂,只為找到他……這聽起來可不怎麼划算啊。」僭主微笑道。

「沒,我只是想知道,我又被另一個魔鬼拿走後,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伯洛戈毫不在意道,「戲弄魔鬼的機會可不多。」

「哈哈,真有趣啊,拉撒路先生。」

僭主被伯洛戈逗笑了,至於他是否願意配合伯洛戈那瘋狂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平靜過後,伯洛戈注視著僭主,再次問道,「所以你是能預見未來嗎?」

「預見未來?」

「你好像能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所以我們之間才有了這次對話,不是嗎?」伯洛戈問道。

「這算不上預見未來,只是一切都在按照我書寫的劇本進行而已,但劇本畢竟是劇本,如果演員不配合的話,總會有很多的變數出現,從而干擾劇情的走向。」

「聽起來就像瘋子的自娛自樂,」伯洛戈戲謔道,「你算是自己在拍電影嗎?」

「嗯?自娛自樂,我喜歡這個詞。」

「那……如果有人最後打破了你定下的結局呢?你會為此感受憤怒嗎?」伯洛戈和僭主聊了起來。

「不,恰恰相反,我會感到非常欣喜。」

「為什麼?」

「少有人能打破自己的劇本,反抗自己的結局……又或者說,從故事裡掙脫出來,砸碎命運交付給他的末路。」

與其說是劇本,倒不如那是由魔鬼們在暗中影響、操刀的命運。

「掙脫命運者,正是價值崇高的體現。」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似乎是在思考僭主話語中透露的情報,然後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真正了解魔鬼時,傑佛里和自己的對話。

「你們在干擾世界的進程,不斷地將歷史修正到你們想要的樣子。」

伯洛戈察覺到了什麼,他不清楚這是自己猜到的,還是僭主想要故意透露給自己的。

「反抗命運、砸碎鐐銬……那些能撼動歷史走向的人,才是具備價值的人,也是你們魔鬼想要獵殺的人。」

面對伯洛戈的話語,僭主不做任何回答,只是發出那無意義的笑聲。

伯洛戈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了,反倒說起了別的,他看向這奇異的空間。

「在你的國土裡,你是無所不能的,對嗎?」

「你可以這樣理解。」

自己之前見到僭主,還需要一定的儀式來呼喚,可在僭主的國土內,他仿佛不再受到束縛,可以隨心所欲地出現,乃至向所有人降下自己的庇護。

身體上的束縛在之前就已經消失了,伯洛戈用力地伸展了一下身體,就像大戰前的熱身活動。

「那麼在我離開這裡,為我們互幫互助努力前,我還有些小小的要求。」

「比如?」

伯洛戈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

「來杯橙汁?」

僭主愣了一秒,再次發出笑聲,他打了響指,一杯橙汁憑空出現在伯洛戈的手中。

伯洛戈喝了一口,味道和記憶里的橙汁沒有差別,甚至說僭主還親切地為他冰鎮了一下。

「還有什麼嗎?」僭主再次問道。

「嗯?來點音樂。」

一道光芒落下,在黑暗裡映照出了台唱片機,如果伯洛戈看的沒錯的話,這是他家裡的那台。

「嗯……不錯。」

伯洛戈緩緩地站了起來,而這時僭主也出現在了他的身前,他突然伸出手,雙手抱緊伯洛戈的頭顱。

臉龐上的線纜開始扭曲、分裂,露出猩紅的百眼,它們齊刷刷地看向伯洛戈的眼瞳。

「你……價值非凡。」

僭主似乎說出了一段魔咒,他放開雙手,與黑暗融為一體。

當光芒再度亮起時,伯洛戈回到了那昏暗的大地上,剛剛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覺,但自己的手中還握著一杯橙汁。

陣陣的咳嗽聲響起,伯洛戈轉過頭,只見帕爾默身上的傷勢,居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同時一重重的以太加護在了他的身上。

不止是他,還有自己,來自僭主的力量庇護著伯洛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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