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了,歐泊斯的街頭也安靜了下來,空曠的街道上,只有艾繆那孤零零的身影在慢步前進。

很快、艾繆走向了城市的中心,那道橫跨地面的巨大傷疤。

陣陣霧氣撲面而來,很多人在第一次見到大裂隙時,都顯得十分慌張,畢竟這片土地是如此的詭異可怕。

但艾繆不同,她短暫的一生中,可以說幾乎全部的時光,都是在這陰暗潮濕的大裂隙內度過。

在他人眼裡可怕的大裂隙,對於艾繆而言卻是溫暖的故鄉。

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她卻覺得自己離開了很多年。

眼中的光柱逐漸清晰了起來,這是很久之前,為了應對緊急情況,而設置在恆動核心中的功能,如今它被激發,指引著艾繆方向。

愛麗絲的身影緊跟在艾繆的身後,她時不時打量著艾繆,觀察她那雙顫抖的眼瞳,還有故作平靜的臉龐。

雜亂的電流聲在艾繆的耳旁迴響,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艾繆愣住了,停住了步伐,看向迷霧中滾動的黑暗。

黑暗散去,兩人熟悉的人影站在長廊的邊緣。

「好了,我們到這裡就可以了。」高大的身影說道。

「為什麼不能繼續向前了,明明前面還有路的。」矮小的身影不理解。

高大的身影語氣溫柔道,「外面是不屬於你的世界。」

矮小的身影歪了歪頭,她很顯然不理解,為什麼外面的世界不屬於自己,明明自己已經誕生了,為什麼要被囚禁在這片狹小的土地呢?

但她沒有為此困擾太久,她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渴望而言,更不要說她現在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即便不去外面,她也覺得沒什麼。

「你是異類,異類在群體中是不受歡迎的,但在這裡不一樣,大裂隙歡迎著每個人。」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粗糙的手指划過金屬駁接的縫隙。

她勉強能理解這些事,抬起了手,露出的手掌是堅硬冰冷的金屬,鉚釘沿著邊緣排布,縫隙間還能看到藍紅的線纜。

她是不同的,他的身體是柔軟的、溫熱的,自己則是堅硬的、冰冷的。

可她覺得這沒什麼,自己能做到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比如自己可以直接用手砸釘子,而不是像他那樣,還需要藉助工具。

「這樣嗎?那就永遠呆在這吧,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的。」她說道。

愛麗絲遠遠地旁觀著這虛幻的情景,正準備說些什麼,但她聽到腳步聲正逐漸遠去,回過頭艾繆已經走出了好遠。

艾繆努力保持著鎮定,忽視那些回憶的幻覺,但無論艾繆怎麼無視它們,重重迷霧中,還是豎起了數不清的身影。

那兩個身影再次出現在了空中走廊上,高大的身影將矮小的身影舉了起來,矮小的身影伸出手,收集著上方閃爍著微光的氣體。

「大裂隙到處都是這種鍊金廢氣,收集好了,我可以回去教你怎麼分解它們。」

「好!」

艾繆走過空中走廊,將虛幻的身影撞碎成了溢散的塵埃。愛麗絲一言不發,緊跟在她的身後,就像尾隨獵物的野狼。

走過空中走廊,彷徨岔路近在咫尺,在邊緣的峭壁下,兩個身影縮在陰影里。

「看吧,每當下雨時,積水就會灌入大裂隙內,激流從峭壁上逐一灑下,就像瀑布一樣。」

他指了指遠處的峭壁,流水衝過,灑入大裂隙內。

「我們應該快點回家吧?不然我會生鏽的!」她沒有欣賞景色心情。

「沒事的,沒事的,這次升級後,我為你換上了鍊金金屬,不用擔心這些。」他說道。

她再次抬起手,粗糙的金屬手掌不再,轉而是精緻如工藝品般的雙手,金屬的表面被打磨的鋥亮,修長的手指靈巧地舞動著。

然後是更多的身影。

高大的身影為她替換上新的眼球,裝載上新的聽覺系統,然後是整體的修繕,讓她更具備人類的形態。

她就像一塊泥塑,在不斷的塗抹修正下,一點點變成人類,變成……某個人。

艾繆停住了,她能看到迷霧後升起的光芒,那裡就是她的目的地,可從未減速的她,此刻卻控制不住地放慢步伐、停了下來。

「要逃嗎?艾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可以回到墾室,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過,我可以幫你掩蓋蹤跡,沒有人會知道今夜的這些……」愛麗絲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艾繆沒有理她,從步入大裂隙起,她就不再回應愛麗絲的任何話。

暫時的停歇令艾繆鼓起了勇氣,正如她之前所說的那樣,她必須做一個了斷。

不再猶豫,艾繆步入霧氣之中,霧氣里似乎潛藏著惡鬼,令人驚懼的呼嘯聲不斷。

邁上鋼鐵的長廊,然後邁上木質的地板,空氣里翻騰著陳舊的氣息,艾繆僵硬在了原地,幻覺與現實重疊,她站在了一道門前,手已經把在了把手上。

擰動門把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門前。

她看向自己,目光從震驚變成了興奮,她一把抱住了自己,隱隱還能聽到哭聲,只聽她不斷地重複著。

「愛麗絲,是你嗎?愛麗絲。」

愛麗絲是誰?

自己並不明白這些,很快對方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對方和他爭吵了起來,在爭吵中自己才得知,這位來者的名字是拜莉·伊耶塔,而她稱呼他為老師,激動之下,拜莉還直呼著泰達·亞哲代特這個名字。

自己旁觀著爭吵,隨後拜莉離開了,離開前還不舍地看了眼自己,寂靜的房屋中,他則一瞬間看起來老了許多,自己走了過去,輕聲問道。

「拜莉是什麼?泰達又是什麼?」

「是她,是我。」

「這是……名字?」

自己在書上看到過,每個人都會被某種詞彙代指,而這就是名字。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並沒有名字,而他也從未對自己說過名字。

「那……我是什麼?」自己又問道。

泰達沉默了很久,語氣冰冷道。

「鍊金人偶。」

穿越重重幻覺,沿著銹跡斑斑的長廊前進,走過重重扭曲怪異的建築,艾繆向著大裂隙的深處走去,直到光柱近在咫尺。

她努力不去聽那些聲音,可爭吵與喧鬧卻逐漸強烈了起來,直到震耳欲聾。

迷霧幾乎覆蓋了視野的全部,長廊在混沌的灰白里若隱若現,又一道門在霧氣中顯現。

艾繆記得這道門。

後來的日子裡,艾繆總在想,如果自己沒有打開那道門,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自己總要推開它的,這是命中注定的。

於是她推開了那道門,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另一個自己。

她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真是可笑。

「你在做什麼?」泰達一向溫柔,可這一次他怒氣十足。

「她是……」她不理解,眼神惶恐不安。

泰達的怒火突然熄滅了,他久久地佇立著,給出了他的解釋。

「愛麗絲·亞哲代特,她是我的女兒。」

虛假的過家家遊戲結束了,泰達覺得是時候解釋這一切,劃清界限了。

她一時間有些處理不了這些問題,腦子亂糟糟的,幾乎要爆炸了一樣。

看著床上沉睡的身影,看著那和自己毫無差異的身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種難以言語的恐懼感從心底爆發。

她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靠著牆壁坐下,發出驚懼的尖叫與悲鳴。

「不……不對,這不太對……」

她喃喃道,她就是她自己才對,理應是這樣的……

泰達沒有說話,一把提起了她,帶著她推開了另一道門,將她丟了進去。

她被丟進了垃圾堆里,她不明白泰達為什麼變得這麼兇惡了,明明以往他不這樣的……他是生病了嗎?她知道人類是很脆弱的,他們會生病,有些人生病了,就會性情大變。

是的,泰達生病了,只要他痊癒了,他就會變成自己熟悉的那樣。

可是……

「如你所見,她才是我的女兒。」

泰達毫無情緒地說著,向著她闡述了自己復活計劃的一切。

那些話語宛如邪魔的囈語,以太的輝光在她的體表閃滅不斷,她覺得自己就要過載損壞了。

「可是……」

她用力地搖頭,否定著這一切。

「我才是你的女兒啊?」

泰達冷冷地看著她,然後說道,「看看你的周圍。」

她轉過頭,一個又一個被廢棄的人偶倒在了一起,它們的眼瞳空洞,如同死去了一樣,密密麻麻,堆滿了黑暗。

恐懼抵達了峰值後,她的情緒變得麻木不堪,她記得那些美好的記憶,那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可眼下的苦痛也是同樣的尖銳。

她不明白,泰達曾經對她那麼好,為什麼現在又這麼殘忍,只因自己身份的不同嗎?

泰達緩緩地關上了門,所有的光芒也在一併消失,她狼狽地爬了過去,可還是沒能阻止房門的關閉。

用力地敲打著房門,不斷發出懇求的聲音,可門後沒有任何回應。

她害怕地縮在角落裡,艾繆這時走了過去,坐在了她身旁。

沒有人知道,艾繆並沒有外表的那樣乖巧,相反她是個狡詐、撒謊成性的孩子。

鍊金人偶的可悲身份讓認識她的人,都會帶上了幾分同情,而她表情的麻木與語氣的冷漠,也令她的謊言變得天衣無縫。

伯洛戈在艾繆與泰達的口中,都曾聽過這段故事,但兩人都沒有說實話,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就是那一天,你出現了。」艾繆低聲道。

愛麗絲站在一旁,雙手背在身後,「你需要我,所以我來了,不是嗎?」

艾繆沒有回應,她聽到了有腳步聲傳來。

泰達來了。

當泰達再次打開房門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安靜地坐在人偶的屍體之上,就像另一具人偶。

泰達問,「你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嘟囔著一句話,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我不是誰的替代品,我不是……我是特別的,我是獨一無二的……」

如同魔咒一樣,她強迫自己相信著。

幻覺轟然坍塌,一道岩壁擋住了去路,艾繆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她還是直直地撞向牆壁,然後穿過了它,熟悉的大門近在咫尺,她猶豫了片刻,敲響了房門。

腳步聲從門後響起,隨後門被推開了個小縫,縫隙里露出可怖的面容。

熟悉感不再,轉而是一種令人驚懼的陌生,鬍子亂糟糟地長滿了他的臉龐,眼眶深深地凹陷,隱藏在黑暗裡的眼瞳,閃爍著痴狂的光芒。

艾繆有些不敢認出眼前的男人,他是如此地憔悴,可嘴角又帶著狂熱的笑意,如同歇斯底里的瘋子。

泰達久久地凝視著,他對艾繆現在的樣子,沒有什麼評價,只是將門完全推開,「進來,虛域敞開太久,會被他們發現的。」

走進鍊金工坊內,艾繆呆滯在了原地,曾經瀰漫的機油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腥臭的血氣。

她看到有粗大的血管從黑暗的角落裡伸出,血液在薄膜下涌動、激流,藤蔓般的血肉糾纏在鋼鐵之間,它們反過來牽動著機械進行運轉,地面上也覆蓋了一層類似菌毯的血肉造物,細密的肉芽搖曳個沒完。

艾繆隱約地能聽到低沉的鳴響,仿佛有戰鼓在黑暗裡被敲擊,與其一同而來的,還有輕微震顫的地面。

在這血肉的巢穴內,似乎有一顆無比巨大的心臟,此刻正沉睡在黑暗之中,難以想像它甦醒的時刻,會是什麼模樣。

泰達將身後的大門鎖緊,虛域再度進入了封閉之中,以隔絕他人的窺探,至於眼下這扭曲喧囂的一切,泰達並沒有做出解釋的打算。

「愛麗絲還好嗎?」泰達毫無情緒地問道。

艾繆捂住了胸口,「她很安全。」

作為艾繆的締造者,泰達早在見到艾繆第一眼,就猜到她經歷了些什麼,只有軀殼完全損壞時,才需要進行這徹底的重塑。

泰達並不關心艾繆,而是強調道,「你只是在借用她的生命,你如果不能保護好她的話……」

「我明白的。」艾繆冷漠地回答。

「那就好。」

泰達轉身忙碌了起來,伸手拆開粘稠的血肉,將金屬零件取了出來。

他還不忘吩咐道,「不滅之心已經植入完畢了,現在只待它和愛麗絲完全融合就好。這段時間沒什麼需要你做的事,你安靜地呆在一邊就好。」

以太在泰達的身旁涌動,憑空幻造的手臂抓起沉重的部件,將它們堆在一旁。

這一陣除了忙碌愛麗絲的復活外,泰達基本就在弄這些東西,他在一點點地將鍊金工坊打造成一座堡壘。

泰達明白,這裡的虛域無法永遠地庇護他,自己終究會被發現的,幸運的是,自己不必和秩序局拼個死活,他只要拖到一切結束就好。

「你怎麼還在這?」泰達轉過身,發現艾繆還站在原地,沒有離去。

「我只是想再看看這裡。」

艾繆仰望著面目全非的鍊金工坊,聲音聽不出悲喜。

「融合結束後,恆動核心內的哲人石,就會被取走,不是嗎?逆轉凝華,令靈魂重歸軀體之中,」艾繆幽幽道,「我到時候應該會損壞吧?」

之前的種種懷疑,只是在騙伯洛戈,艾繆很清楚自己的結局,只是她沒想到的是,伯洛戈實在是太好騙了,好像自己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這並不好,伯洛戈越是好騙,艾繆越難過。

「你是害怕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回來?」泰達問。

「我沒有害怕,我是鍊金人偶,我和人類思維的方式並不一樣,」艾繆平靜道,「人類畏懼死亡,但我不會。」

艾繆笑了起來,「恰恰相反,我會因工具的命運得到了貫徹,而感到欣喜。」

扳手的價值並不存在於在閒置中生鏽,而是在扭動螺絲時被扭斷。

艾繆走到了一旁,扒開層層血肉,從其中取出一面熟悉的人偶面具,過往的記憶從眼前不斷地閃過。

沉默了很久後,艾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父親,我……」

壓抑的以太打斷了艾繆的話語,泰達緩緩地轉過頭,憔悴的臉龐充斥著怒氣、猙獰。

「我說過多少次了,艾繆。」

艾繆沒有退讓,反問道,「父母難道不該愛自己的孩子嗎?」

說完這句話,艾繆突然覺得很輕鬆,一直以來,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於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呢?」艾繆繼續問道。

「鍊金人偶。」

泰達沒有絲毫的猶豫,回答道,「一件復活愛麗絲的工具,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透露著一種難言的疲憊感。

艾繆沒有反駁,只是機械式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老師。」

艾繆不再停留,轉身走向了鍊金工坊的深處,她本想在維修台上休息,可那裡已經被叢生的血肉覆蓋。

最終艾繆推開了據點小屋的房門,伯洛戈和帕爾默把房間處理的很好,封閉情況下,這裡居然沒被血肉滲透,一切都如他們當時離開的模樣。

艾繆關緊房門,在伯洛戈的單人床上緩緩坐下,然後抱膝、團成一團。

她終於回到了這裡,從泰達的口中得到問題的答案,就此做個了斷,可預想中的輕鬆後,而是一陣難言的苦澀。

「你看,我就說會是這樣吧?他從來就不在乎你,哪怕你扮成妄想家,配合他做了這麼多的事,甚至犧牲自己,復活愛麗絲,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可憐的艾繆,你居然還抱著某種不該有的期待,你覺得你的自我獻祭,會讓他變得在乎你嗎?」

愛麗絲坐在帕爾默的單人床上,挑釁道。

「工具就是工具,你從不是他的女兒。」

艾繆把頭埋的更低了。

「說來,你還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傢伙啊。」

愛麗絲笑了起來,來到桌子旁,隨意地擺弄著伯洛戈他們留在這裡的東西。

伯洛戈的私人物品都是一些錘子與刀子,這傢伙就像個冷兵器收藏家,抽屜里全是致命的武器,帕爾默則是一堆又一堆的幻想。

兩人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準備了不少的唱片磁帶。

「哪怕是和你最親近的伯洛戈,也沒有猜對你的願望,什麼化身成人,實際上你只是想要所謂的……父愛?

還是說,某種被人選擇的認同感?」

愛麗絲擺弄起了唱片,將它們像飛鏢一樣丟來丟去,有的砸到了艾繆,她也毫無反應。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回來的,拜莉對你蠻好的,連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你完全可以從她身上博得關愛與認同。

伯洛戈也可以的,一個我見了都怕的暴力狂,都被你耍的團團轉,從他手裡騙取些愛心,應該再輕鬆不過了吧?」

愛麗絲說著看了眼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吧?做關於你的夢?」

不斷的嘲笑聲中,愛麗絲將一張唱片放在了唱片機上,緩緩的轉動下,陣陣輕盈的歌聲響起。

「你看,你的選擇這麼多,如果你老老實實待在升華爐芯的話,說不定明天泰達就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如果我不回來,我就再也不知道答案了。」艾繆終於有所回應。

「嗯?為什麼你偏想要泰達的認同呢?」愛麗絲不理解,「只因為他是你的創造者?你名義上的……父親?」

艾繆不做回答。

「嗯,你現在知道答案了,可你並不好過,艾繆,」愛麗絲朝艾繆走了過來,「其實你一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吧?」

「你將選擇權交給了泰達,但泰達並沒有選擇你……之所以對伯洛戈隱瞞,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對嗎?」

愛麗絲撕開艾繆的傷口、毫不留情。

「哪怕是你的父親都不會選擇你,更不要說伯洛戈了。

你不敢去考驗伯洛戈,如果伯洛戈也不選擇你的話,你最後的一點期待也將湮滅。

這樣來看,艾繆的短暫人生也太失敗了啊。」

沒有回應,艾繆把自己縮的更緊了,過了好一陣,她聲音顫抖著。

「為什麼父母不會愛他的孩子呢?」

「為什麼我就不行呢?」

「只因為我是鍊金人偶嗎?」

「可我覺得,我和人類沒什麼不同,我和他們有著一樣的意識,我甚至比他們絕大部分人做的還要好。」

「所以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生來就要作為某人的替代品呢?」

艾繆安靜了下來,她試著回憶些美好的事。

她的外表總會讓人產生年齡上的錯覺,實際上艾繆也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在她短暫的一生里,美好的東西並不多。

她想起誓言節,想起第一次品嘗蛋糕,想起自己看到的第一部電影,想起那名偵探與獵犬……

賜予鍊金人偶以智慧,並告訴她註定被替代的命運。

這太糟糕了。

愛麗絲來到了艾繆的身前,慢慢地蹲了下來,玩味地看著狼狽的艾繆。

「別再將選擇權交給他人了,艾繆,你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而不是為了那種可笑的願望,付出一切。」

愛麗絲用力地搖晃著艾繆的肩膀,對她大聲吼道。

「現在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他並不愛你,哪怕你犧牲了自己,這一點也是不會變的。」

提到這些時,愛麗絲笑個沒完。

「小孩子就是這樣的,你渴望的情感不會得到回應,無論你怎麼努力都是如此。

因此你只有那最極端的抉擇。

自我獻祭。

以死亡來懲罰泰達,讓他悔過,認同你的存在。」

可即便這樣依舊沒有回應,相比之下艾繆才更像一個人,而泰達只是某種忠誠地執行命令的機械。

「現在你想做什麼?殺掉泰達嗎?我可以幫助你的,還是說毀掉愛麗絲,這一點我也能做到。

我可以讓泰達悔恨萬分,讓他餘生都活在痛苦與自責中,我能將世間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在他身上!」

愛麗絲貼近了艾繆,堅定地說道,「只要你選擇我,我將無所不能。」

艾繆搖了搖頭。

「不,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愛麗絲一開始就死掉了,這件事和他無關,老師……老師也只是太執著了而已……」

愛麗絲沉默了,隨後她嘲笑著。

「看啊,艾繆還真是善良啊,你能理解他們,可誰又來理解你呢?又有誰能愛你呢?」

「你說的對,你的願望真的很渺小、不值一提,只要泰達願意施捨一點點的愛給你,你就願意自我獻祭……哪怕他是假裝的,你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這也渺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愛麗絲憤怒了起來,「你該自私一些了,艾繆。」

她用力地握拳,仿佛要掌握命運一樣。

「該考慮你自己了!不要為別人許願,去為你自己,許下你真正渴望的願望!」

艾繆微微抬頭,露出悲傷的眼神,再次發出那個疑問,「愛麗絲已經死了,你究竟是誰呢?」

愛麗絲對此露出微笑,她的聲音輕柔,絕無虛假。

「現在我是誰還重要嗎?」

艾繆默默地搖頭,「是的,不重要了。」

苦澀的笑聲漸起,艾繆將頭倚在牆邊,自言自語著。

「我在書上讀到過這樣的一句話,除了傷痛與疾病外,人類的所有痛苦都源自於自身的思考。

可我並不具備傷痛與疾病,我所有的痛苦都源自於我自身。」

艾繆慢慢地閉上了眼,沒有人會堅定地選擇她,即便以死亡為代價,也是如此。

她不敢去考驗他人的意圖,與其信任他人,不如一開始就孤獨前進。

艾繆突然理解為什麼人類喜歡養寵物了,只有寵物是絕對屬於自己,也只有寵物絕對不會背離自己。

她明白了。

只有絕對地占有某個人、某個事物、某種可以寄託情感的東西,人類才毫無保留、無所畏懼、不計成本地付出自己的全部的情感……

其實艾繆已經知道愛麗絲是誰了,但她並不覺得害怕。

艾繆只是覺得有些荒誕,就像註定的命運一樣,你明知道會發生什麼,卻無力阻止。

沒什麼好阻止的了。

於是艾繆伸出了手,握住了一片支離破碎的虛幻。

艾繆許下了願望,一個自私的願望。

陣陣的敲門聲響起,門把手被扭動,可當大門拉開後,其後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一片混沌與漆黑。

熟悉的身影走出了黑暗,他身上縈繞的瘋囂的氣息。

「我拿到空想種了……這樣我們兩清了,妄想家。」

格雷說著將鐵箱放在了腳下,他不多做停留,也不多言一句,關上房門,消失在了朦朧黑暗裡。

只剩下艾繆一人孤獨地蜷縮在室內,歌聲漸起

「我想要一具完美的軀殼,一顆完整的靈魂。

我希望自己能如你一樣,可我是如此地古怪、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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