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倫一直覺得夜裡的自由港很美,萬千的星火在街道樓宇之間升起,來自天南地北的旅客齊聚一堂,數不清的船隻停靠在港口裡,像是擺出陣列的士兵,而那些停留在近海的船隻們,組建起了捍衛城市的鐵牆。

每個看到這副景色的人都會發出感慨,遺憾的是,這樣的美景諾倫已經看夠了,再美的景色,如今在他眼中都變得死氣沉沉起來。

諾倫想離開了。

諾倫想離開自由港,重赴大海的懷抱,去與狂風巨浪搏鬥,那才是一名汐濤之民該有的生活,而不是像具乾癟發臭的屍體,在這裡消磨著珍貴的時光。

「赫爾特,你在那,對吧。」

諾倫看向自由港邊緣的陰影,南喃道。

他知道赫爾特就住在那,也知道他獵殺惡魔的行動,還有不斷擴大的地下勢力。

諾倫什麼都知道,只是懶得管,諾倫知道自己弟弟如今的性格,自己出現在他眼前,只會帶來衝突。

「赫爾特,不會理解我的。」

諾倫對著自由港自言自語,「就像你無法理解你自己一樣。」

自從放逐赫爾特後,諾倫經常這樣與自由港對話,仿佛赫爾特能聽到他的話一樣。

「赫爾特,你……」

諾倫還想繼續說下去,陣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諾倫愣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黑夜,敲門聲又持續了一陣,對方推開了門。

「你還好嗎?」

女人探出半個身子,諾倫第一時間沒有應答,他就像精神遲鈍一樣,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我……我還好。」

諾倫用力地眨了眨眼,確保視線的清晰。

「抱歉,我在門外聽見你在說話,」女人掃視了一眼辦公室,室內只有諾倫一個人,「你是在喊我嗎?」

「沒有。」

「哦……」女人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諾倫明白,女人是在暗示自己,他拉開抽屜,從藥瓶里倒出幾枚藥片,塞進了嘴裡。

「我還好,沒什麼的,」過了一陣,諾倫說道,「沒有幻覺、也沒有幻聽,只是有時候會自言自語……家族的老毛病而已。」

女人深深地疑望著諾倫,眼裡儘是憐憫與悲傷。

「沒什麼的。」

女人的目光刺痛了諾倫,他移開了視線,轉過椅子,繼續眺望著自由港。

她明白諾倫心裡所想,他渴望大海,卻因赫爾特,就此束縛在了自由港內,成為了管理者。

汐濤之民出現在歷史的記述中時,他們便一直生活在大海上,與船帆為伴,與大海搏鬥。

時代的變遷下,汐濤之民內部衍生出了獨屬於他們的文化,汐濤之民熱愛大海,極其抗拒陸地,即便是停靠在岸的日子裡,他們也生活在船上,除非必要,絕不涉足陸地。

近代技術的發展與秩序世界的到來,為了對抗時代的洪流,汐濤之民的各個部族團結了起來,成立了如今橫跨諸多行業的聯合公司。

為了約束各個部族,他們與諸多超凡組織一樣,有著專屬於自己的誓約文書,其中便規定了各個部族之間的利益劃分,以及最為重要的,領航員職位的繼承。

對內諾倫就是調節各個部族,代表汐濤之民利益的領航員,對外他便是聯合公司的執行長,出席各種活動,在一份又一份的合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諾倫並不喜歡如今的生活,他更愛年輕時在大海上縱橫的日子。

可他離不開了。

「赫爾特越來越過火了,他在廢船海岸的所作所為令董事會感到了威脅。」女人在諾倫的耳旁輕聲道。

「他殺的都是惡魔,還有那些擾亂秩序的人,至於廢船海岸,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根本不值得警惕,」諾倫接著說道,「董事會只是單純地想除掉赫爾特。」

諾倫深沉地嘆息,他身為領航員、執行長,卻無力主導汐濤之民的意志,他只是一個被選舉出來的代言人,真正統治這一切的是隱藏在幕後的部族們。

「你沒辦法永遠保護他,」女人說道,「董事會想在後天的宴會裡,決定關於赫爾特的事。」

「可他是我的弟弟,我沒法坐視董事會就這麼殺了他,」諾倫搖搖頭,「只要我還在任一天,我就能讓他在自由港里活下去。」

女人不解,「看看赫爾特如今那副樣子,他真的算是活著嗎?」

「至少他的心中仍有所期盼。」

「什麼期盼,那些瘋狂的妄想嗎?」女人勸說著諾倫,「何不將真相告訴他呢?」

「告訴他真相,然後呢?看著他徹底陷入瘋狂嗎?」

諾倫用力地搖頭,不斷地搖頭,「不行,這對赫爾特太殘忍了,他已經受到了責罰,不該再承受這些了。」

女人輕輕地抱住了諾倫,她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諾倫就是這樣固執的一個人。

諾倫也擁抱著女人,他知道女人對自己的付出,也明白自己越是在乎赫爾特,越是對女人不公。

「請再多給我些時間巴。」

諾倫在女人的耳旁低聲道,「你知道我身上的病,家族遺傳,每個莫特利家的人,基本都有這種精神上的問題。」

「我知道赫爾特在面對著什麼,越是如此,我越不忍放棄他。」

女人什麼也沒說,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了抱諾倫,過了很久後,兩人才放開彼此。

「比起你弟弟,現在有另一個更大的麻煩。」

諾倫點點頭,穿上外套,「是啊,休息時間結束了,該去看看那個傢伙了。」

聯合公司的核心成員們,無一例外皆是汐濤之民,為了滿足他們在海上漂泊的心,聯合公司沒有建立在自由港中,而是以一艘巨大的郵輪當做辦公樓。

樂土號郵輪,這就是聯合公司的總部,也是諾倫的行宮,雖然說這座行宮自多年前停靠在自由港後,就再也沒挪動過地方。

穿過無人的走廊,電梯帶著兩人一路向下,樂土號只有少部分區域對外開放,剩下的地方都歸屬於超凡世界之中,為了保證安全,汐濤之民甚至為樂土號覆蓋上了一層虛域,將樂土號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穿過一道道大門後,諾倫在樂土號的病房內見到了他。

那是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渾身是健碩的肌肉,病床和他對比起來,略顯狹小,而他即便陷入昏迷,表情依舊緊繃著,仿佛在睡夢中也與怪物搏鬥。

諾倫見過這個男人,雖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因對方的身份,諾倫直到今日依|舊記得他的名字。

秩序局第十組、諸國遊獵組長,高爾德·路德。

諾倫深呼一口氣,即便是他此刻也有些頭疼。

「他狀態如何?有醒過來嗎?」

「沒有,從我們發現他起,他就一直處於昏迷中,而且他的傷很奇怪,肉體上只是有些皮外傷,但他的意識卻像是消失了一樣,我們用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喚醒他。」

女人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就像肉體還活著,靈魂卻早已不在軀殼中。」

諾倫接著問道,「通知秩序局了嗎?」

「還沒有,」女人停頓了一下,「我們發現他時,他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遍體鱗傷……」

「能把守壘者傷成這樣的敵人嗎?」諾倫開玩笑道,「不會有榮光者光顧自由港巴?」

女人沉默,這並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

「讓我一個人安靜會,盧拉。」

諾倫親吻了一下女人的臉頰,盧拉再次擁抱著諾倫,囑咐著,「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知道。」

送別盧拉,病房內只剩下了諾倫與高爾德,諾倫目光陰沉地看著昏迷的高爾德。

此刻高爾德的出現,無疑是投入水池中的巨石,他引爆了諾倫的思緒,更糟的是,諾倫想起了前一陣的異動。

汐濤之民的注意力都在大海上,為此他們很少去管陸地上的事,可在幾天前,陸續有不同的超凡組織乘船而至,大家就像參加宴會一樣,來到了自由港中。

「是為了這個東西嗎?」

諾倫的目光掃向高爾德的手臂,那裡掛著一道手銬,鎖鏈連接在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箱上。

金屬極為堅硬,醫生們們嘗試了很多手段,都無法切斷鎖鏈,亦或是打開箱子,想要從高爾德身上奪走它,似乎只有一個辦法。

砍下高爾德的手臂。

諾倫輕輕地撫摸著鐵箱子,指尖傳來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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