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倫一臉憂愁地坐在密封的艙室內,在他的正對面,就是倒在病床上的高爾德,他的眼皮緊閉,眉頭緊繃,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仿佛正被困於某個無法掙脫的噩夢中。

盧拉守候在諾倫身邊,在艙室外是嚴陣以待的凝華者們,為了保存力量,樂土號的剩餘的力量全部防守於這核心區域內。

轟鳴的震動從遙遠的位置傳來,仿佛處於滔天的巨浪中,桌椅晃動,在傾斜的地面滑行。

諾倫眼睛裡布滿血絲,目光疲憊地看向高爾德,又或者說高爾德手中看護的那件物品。

它仿佛厄運的具現化,當它抵達自由港時,便將死亡與風暴一併引來。

諾倫對盧拉問道,「還是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繫嗎?」

「沒有,縱歌樂團正在強攻虛域,他們中斷了我們與外界的所有聯繫……我們已經被困死於此地了。」

盧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眼下這糟糕至極的局勢告知於諾倫。

聽後諾倫精神顯得更加萎靡了,手指交叉在一起,搭在身前,頭顱低垂下來,仿佛要垂落到地面上。

得知怒潮衛隊去廢船海岸獵殺赫爾特時,諾倫選擇與秩序局做出交易,希望他們能幫忙拯救赫爾特,即便把他送去精神病院、關進監牢里,也要強於像條狗一樣,被殺死在海灘上。

一直以來諾倫都對赫爾特有著說不清的愧疚,他希望能彌補赫爾特,可交易剛剛達成,樂土號便遭到了縱歌樂團的襲擊,接連的爆炸殺傷了大部分的武裝人員,剩下的人也在縱歌樂團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這種頹敗之勢很少見,通常情況下,只有在與那些強大於汐濤之民的勢力作戰時才會發生。在超凡世界的勢力等級中,具備著先進鍊金矩陣技術的秩序局與國王秘劍是當之無愧的頂級勢力,因此他們麾下的凝華者,即便是同階位作戰,力量也要強於其他勢力。

除此之外的變數,即那些信奉著魔鬼的團體,他們沒有足夠先進的鍊金矩陣技術)但卻具備著禁忌的加護,在那超越常理的力量下,縱歌樂團們的成員們,如同一群不畏死的狂熱戰士,身體越是苦痛,他們越是強大。

「我們可以調動剩餘的力量殺出去,自由港或許會淪陷,但我們應該能撐到怒潮衛隊來,他們現在應該就在廢船海岸附近。」

盧拉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知道這對諾倫而言並不是一個容易的抉擇。

諾倫喃喃道「或許怒潮衛隊已經沒了。」

在襲擊開始前,諾倫通知了秩序局,他不清楚秩序局會以何種方式行動,但對於這群神秘可怕的存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總沒錯。

正是相信秩序局具備這樣的力量,諾倫才決定在危難關頭,依靠他們拯救赫爾特他已經做好了覺悟,可卻橫遭更加可怕的厄運。

諾倫自責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四周的震動變得越發頻繁、劇烈,爆炸聲越來越近,就像剝洋蔥一樣,敵人正一點點地瓦解樂土號的防禦。

諾倫知道自己該做出抉擇了,他深呼吸努力將那些雜念拋光,起身打開艙門,對著剩餘的凝華者們說道。

「各位準備一下,我們得突圍出去。」

諾倫說完對盧拉吩咐道,「帶上高爾德,無論面對誰,他都將是一份沉重的籌碼。」

盧拉點點頭,一旁趕來的凝華者將高爾德扛了起來,高爾德的手耷拉下來,鎖鏈也垂直著,密封的鐵盒子微微搖晃。

盧拉問,「不去管赫爾特了嗎?」

「不了。」

諾倫說服著自己,「赫爾特只是我私情,比起照顧這些,我得讓你們先活下去。」

「我在赫爾特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與精力了。」

諾倫堅定著自己的想法,無論他對赫爾特有何等愧疚,他都不應放棄這些堅定不移跟隨自己的人。

數雙目光交匯,他們都從彼此的眼底讀到了同樣的情緒,可正當諾倫準備率隊突圍時,一股熟悉的波動從頭頂傳來,隨之而來的便是駭然的瘋狂幻覺。

虛域布滿裂痕,搖搖欲墜,先前它還能隔絕以太的衝擊,可現在它如同布滿缺口的堤壩,海水從縫隙里激射而出。

迷亂的幻覺里諾倫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與赫爾特相聚在碼頭上,雄偉的大船停靠在身旁,在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沒關係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由我替你去吧。」

赫爾特對自己揮揮手,轉身上了船,在甲板的圍欄旁,能看到他的妻女正揮揮手。

那是諾倫最後一次見赫爾特微笑,發自真心的笑。

「赫爾特……」

諾倫低聲輕語,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股熟悉的以太波動了,諾倫絕對不會認錯。

赫爾特來了,他不在廢船海岸,而是在樂土號上與縱歌樂團一起。

來自董事會的代理沒有說謊,在諾倫看不見的地方,赫爾特正孕育著可怕的陰謀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

「諾倫!」

在盧拉的驚呼聲中,激流的潮水從裂隙里滲出,裂口迅速擴大,緊接著咆哮的奔流湧入艙室內,將走廊內的人們紛紛撞倒,裹挾著他們死死地按在牆壁上。

激烈的以太反應變得清晰了起來,陣陣的轟鳴由遠及近,即便在這冰冷的流水中怪物們也不忘彼此之間的廝殺。

水面暗沉的色澤泛起了一抹血色,水平面迅速拔高,留給他們活動的空間不多了再不行動很快他們都會窒息而死。

「盧拉!帶他們離開!」

諾倫指示道,與此同時他的眼底迸發起了強光。

「你呢!」

盧拉知道諾倫要做什麼,她試著挽留諾倫,但只看到一道逆水前行的背影。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上一秒耳邊是沉悶悠長的迴響,下一秒聲音清晰了起來,像是有冰冷的刀劍彼此摩擦,發出陣陣銳鳴。

伯洛戈被激流推動著,在走廊里撞來撞去,身體被破碎的金屬割傷,還有一些刺入體內。

他的血、白鷗的血、所有人血都匯聚於這狂怒的溪流里,不知將要抵達何處。

恍惚間,伯洛戈能聆聽到白鷗那癲狂的笑意,以及笑意里蘊藏著憤恨,記得自己將白鷗拆成了碎片,也不知道在這沉浮里,自己有沒有吞咽下白鷗的血肉的碎塊,他又是否會在自己體內復活。

經過接連不斷的試錯,伯洛戈依舊沒太弄明白白鷗不死的性質,即便自己把他剁成肉泥,這傢伙都會再度站起,根本不像自己那樣消耗以太還需要一定的休眠時間。

不……或許白鷗也是需要消耗以太進行復活的,但加護·孽沌唯樂讓他根本不必擔憂自身的以太儲備,那麼休眠期呢?在一次又一次的復活中,他是否有那麼一段無法戰鬥的休眠期?

奔騰的海水裡傳來駭人的力量,白鷗的狂笑聲隨之而來,海水打散了戰場,但這並不妨礙白鷗無差別地釋放秘能,將無盡的苦痛賜予給每個人。

伯洛戈感到有數不清的屍體正撞擊著自己,他又回到了那片戰場裡,無數的屍體從燒紅的天空中墜落,像是血肉的暴雨,更像是死去的群鳥。

「那些縫合線!」

艾繆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她不止是備用能源了,還像是一顆外置大腦,在伯洛戈全力應對戰鬥時,她便負責思考。

「對!那些縫合線不對勁!」

隨著艾繆的提示,伯洛戈終於抓住了飛舞的蚊蟲,模煳的光點變得清晰起來。

詭蛇鱗液在手中鑄就成劍,伯洛戈粗暴地將其釘入沿途的牆壁,穩定住自己的身影,強忍劇痛,搜索白鷗的方位,他要再殺他一次。

伯洛戈低語,「白鷗的不死一定有著某種缺陷,說不定那縫合線,就是他用來彌補缺陷的東西。」

無盡的幻痛中,腦海里傳來了一陣模煳不清的話語聲,伯洛戈分辨出那是誰了,他的聲音很虛弱,但還是對自己用盡全力大吼。

「伯洛戈!杜瓦找到殺死白鷗的辦法了!」

碎骨刀釘入牆壁,一隻手緊握著刀柄,穩固住了身影,另一隻手抓住杜瓦的腰避免他被激流沖走,這個倒霉鬼沒有哨訊,現在只能他說一句,傑佛里替他複述一句。

「他身上的縫合線!」杜瓦大喊著,眼上的光圈明亮無比,「我看到了,每當他被切碎時,那些縫合線便會自行啟動,將他的肉體重新拼湊起來。」

「縫合線內具備著另一套鍊金矩陣,還是無法窺探的那種,也就是說,那極有可能是一件契約物,一件用來協助他維持不死的契約物,摧毀縫合線,或許能抑制住他」

傑佛里複述杜瓦的話,「你明白了嗎?伯洛戈。」

「真巧啊,我這邊也剛意識到這件事。」

伯洛戈統馭更多的鋼鐵,整個人吊在天花板上,避開了激流的沖洗。

「看樣子隨身有位鍊金術師真很重要。」

伯洛戈沒有開玩笑,他們善於戰鬥,但對於更為複雜的鍊金知識就知之甚少,更不要說在戰鬥中窺見漏洞了。

有了新的情報,伯洛戈整個人充滿了動力,他在心樞之網內發問著,「帕爾默呢?沒死吧!」

「沒死。」

腦海里響起帕爾默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咕嚕咕嚕聲,伯洛戈搖搖頭,心想算了,今天帕爾默已經夠賣力了。

伯洛戈向傑佛里許諾道,「我會想辦法解決他。」

傑佛里沉聲回應,在他一旁,杜瓦顫顫悠悠道,「所以我這算是有用了嗎?」

見傑佛里沒立刻回話,杜瓦還遲疑了一下,尋思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然後他鬼使神差地將手捂在傑佛里腹部的傷口上,替他止血。

兩人對視了一眼,傑佛里一臉的迷茫與恍惚,萬萬沒想到,這種只有帕爾默才能做出來的蠢事,居然還有第二個人能幹出來,杜瓦看傑佛里這麼嚴肅,臉上居然還洋溢了起了一股沖鼻的憨笑與傻意。

傑佛里受不了了,他已經深刻感受到杜瓦的一片赤誠之心了,沒必要再考驗這個神經病了,正當他準備罵杜瓦是有什麼毛病嗎,一陣嘎吱嘎吱聲從頭頂傳來,湧入的海水壓垮了上層殘破的甲板,整片鋼鐵朝著兩人砸了過來。

隔絕核心區域的虛域屏障已經碎裂,海水倒灌進船底,水平面不斷上漲,樂土號在下沉,但下沉的速度很慢,像它這樣的大船,即便想要完成沉沒,至少也要用上一個多小時,如果伯洛戈能及時幹掉白鷗,他說不定能把那些漏洞都填補上,替汐濤之民挽回一些財產損失。

釜薪之焰在水裡燃燒,此刻的伯洛戈尚不能統馭這些液體,但這些沉重錯亂的鋼鐵紛紛為他開路,伯洛戈能察覺到與海水一併沖刷在身上的幻痛,也能感受到白鷗身上由魔鬼賜福的邪祟瘋囂之力。

乳白色的霧氣在水面上擴張瀰漫,赫爾特憑藉著秘能與以太化,完全不受激流的影響,甚至能穿過一些較小的縫隙,準確說只要是霧氣能抵達的地方,他都能暢通無阻。

赫爾特發現了伯洛戈,霧氣里閃現起了以太刀劍的螢火,它們如同嗜血的飛蚊,直接朝著伯洛戈的襲來,沿途的所有阻礙都憑空多出了數不清的刀痕,裂口的邊緣帶著滾燙的餘溫。

伯洛戈打通了頭頂的阻礙,整個人從水裡躍出,此時霧氣也抵達至了眼前,赫爾特的身影重新具備實體拼湊了出來。

兩人紅著眼,正欲準備進行新一輪致命的劍斗時,千鈞之力降臨,赫爾特剛剛站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垮塌下去,連帶著身下的水面也騰地產生凹陷,後續的水流補上彼此消磨,竟在局部產生了旋渦。

金絲雀狼狽地在水裡浮起,秀髮緊貼在皮膚上,臉上的妝容也花了,現在她與伯洛戈等人一樣,都如同凶煞的惡鬼般。

「礙事的傢伙!」

失去了虛域的阻礙,金絲雀終於能肆意釋放她的力量。

赫爾特不受控制地墜入了水地,身子被死死地按壓在地面上,他試圖抬起胳膊,可在千鈞之力的壓迫下,他的胳膊已經無法承受自身的自重,整隻手臂都詭異地彎曲了起來。

以太的輝光爬滿身體,就在赫爾特嘗試再次以太化躲避攻擊時,他身下的地面徹底崩塌,他再度向下墜去,撞穿了一層層的鋼板,直到他完全脫離了金絲雀的秘能範圍。

「掃清了一個,」金絲雀對伯洛戈招呼道,「但只是暫時的。」

負權者們的韌性很強,尤其是像赫爾特這樣深入以太化的傢伙,雖然不能殺死他但至少把一個強敵趕出了戰場,她們兩個接下來只要專心對付白鷗就好。

為了刺殺白鷗,金絲雀與很多人合作過,甚至僱傭過傭兵,但效果都不怎麼明顯直到如今和伯洛戈配合,她才清楚地認知到專業人士和業餘人士的不同,這些外勤職員一等一的好用。

伯洛戈明白金絲雀的意思,他加緊行動朝著前方趕去,那正是幻痛襲來的方向,也是白鷗所在的位置。

癲狂的笑聲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響起,不等他們去追逐,白鷗已經順流而下了,凋零破敗的身體此刻已重新癒合,身上披掛著深邃的黑袍。

這件黑袍應該也是件鍊金武裝,具體效果還不清楚,但伯洛戈覺得它的主要作用是用來蔽體,以免每次打到最後白鷗都是光著身子。

白鷗看見了伯洛戈,隨即洶湧的幻痛迎面而來。

白鷗很少會如此憎恨一個人,當對貝爾芬格的信仰崩塌後,他一直將自己視作拯救者,去拯救那些受到貝爾芬格欺騙的詩人們,白鷗本以為伯洛戈也只是被玩弄的工具而已,可他身上卻背負著自己奢望不可及的不死。

「我要毀了貝爾芬格的一切!」

白鷗怒吼,剎那間仿佛地獄降臨與現實重疊在了一起。

伯洛戈眼中的世界開始扭曲,冰冷的海水覆蓋上了一層猩紅,它變得黏膩熾熱,猩紅的液體里飄蕩著血肉的碎塊,堅硬的金屬牆壁變得柔軟,化作布滿粘液的猩紅胃壁。

整個船艙在這一刻變成了某種怪物的腸道,血水裡爬來數不清的蛆蟲,它們大口大口地咬食在伯洛戈的身體上,沿著傷口鑽進伯洛戈的血肉里,它以伯洛戈的身體為巢穴、進食、繁殖。

在伯洛戈將要在幻痛中失去意識時,手心裡的太陽烙印燃燒了起來,隨即所有的光芒都在迅速消散,連同那難以遏制的痛覺一併消失。

伯洛戈身處於絕對漆黑的世界裡,兩束光芒從頭頂落下,一束照亮了伯洛戈,另一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貝爾芬格。

貝爾芬格一如既往,穿著睡衣手裡抱著爆米花桶,他目視著前方,巨大的熒幕於黑暗裡升起,放映機正投射著樂土號內的戰況,從視角上來看,貝爾芬格正分享金絲雀的視角。

「他是我的錯誤,一個需要被修正的錯誤。」

貝爾芬格說著看向了伯洛戈,「同樣,他也是位叛徒,需要被處以極刑的叛徒。」

在貝爾芬格那一向慵懶的神情里,伯洛戈讀到了罕見的憤怒,如果白鷗僅僅是背叛貝爾芬格,他可能並不怎麼在意,這種背叛的戲碼在魔鬼之中太常見了,可白鷗不止是背叛,他還險些完全毀掉無縛詩社,令那無盡的詩篇就此斷絕,這是貝爾芬格絕不容許的。

剩下的話就不必多說了,這是一場交易,一場冷冰冰的交易,如果伯洛戈接受了貝爾芬格的力量,他便能抵擋住極樂之傷的衝擊,同樣他也要將白鷗的人頭交付給貝爾芬格。

「這是一筆划算的交易,伯洛戈。」

見伯洛戈保持沉默,貝爾芬格繼續說道,「只是一個臨時的加護而已,事成之後你我就再無關係了。」

「真的再無關係嗎?」

聽貝爾芬格的話,伯洛戈不屑地笑了起來,「這句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伯洛戈毫不掩飾地嘲笑貝爾芬格,他不知道貝爾芬格與白鷗之間的具體過往,但經歷了種種,伯洛戈可不會輕易相信魔鬼。

頭頂的光芒消散了,連帶著貝爾芬格的身影一併消失於黑暗裡,貝爾芬格知道伯洛戈是什麼樣的人,繼續聊下去,也只是廢話連篇而已。

喧囂聲再度回歸,血色的地獄近在眼前,白鷗順著流水靠近了伯洛戈,在伯洛戈的幻覺中,此刻白鷗已經變成了地獄的大君,白骨嶙峋的身體上披掛著猙獰的人皮,脂肪與肌肉組織裸露了出來,填滿了身體的空缺處,一顆顆骷髏張開了大口,怒號中吞吐著星火。

白鷗舉起由數根嵴柱扭曲纏繞而成的長劍,朝著伯洛戈揮下罪業的判決。

一瞬間疼痛與幻覺抵達了峰值,伯洛戈除了痛苦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可他依舊瞪大了眼睛,死盯著白鷗那猙獰的面容。

「疼痛只是幻覺。」

伯洛戈這樣告誡著自己,他如困獸般,對著白鷗發出同樣的怒號,從水裡躍出,即便面對著地獄的大君,依舊喚來了刀槍劍戟。

弒殺君王。

彎鉤從白鷗的腋下刺入,長矛貫穿了他的手臂,巨斧斬在了肩頭,幾乎要噼開了半個身子,刀劍交錯,刺穿了白鷗的胸膛,隨之而來布滿荊棘的鎖鏈,抽打著白鷗的全身,撕開衣袍,扯爛皮膚,猩紅的肌肉組織直接暴露在了海水中,強烈的刺痛感令白鷗歡笑起來。

伯洛戈憑藉著意志抵禦了這致死的衝擊,他不需要魔鬼的加護,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永世勞行。

每一擊落下,地獄大君的形態便會布滿裂隙,就像重疊起來的影片,伯洛戈擊碎了幻象,逐步露出真實的世界。

伯洛戈看清了血肉模煳的白鷗,也看清了那貫穿自己心臟的刺擊。

白鷗的手從伯洛戈的背部探出,手裡握著還在跳動的心臟,猙獰的面容衝著伯洛戈微笑,用力地緊握,將它碾成一片污血。

伯洛戈身體僵在了原地,可下一秒他違逆生死般,再度動了起來,所有儲藏的靈魂碎屑在這一刻熊熊燃燒,憑空而現的以太強行延續著伯洛戈的行動,乃至胸口的致命傷里,傷口的邊緣浮現起了以太的輝光。

以太化。

愚笨拙劣的模仿,但在這一刻已經夠用了。

另一道冰冷的鋒芒從後方刺穿了白鷗的胸膛,金絲雀詛咒著白鷗,「你將會後悔擁有不死之身。」

白鷗發出一陣嘲笑,動作輕蔑,毫不在意生死。

他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神情裡帶著癲狂與熱誠,像位精神有缺陷的病人,但在接下來的瞬間裡,白鷗那昏暗無光的眼瞳突然有了那麼些許的光芒。

感官刺激所帶來的歡愉之潮里,那顆起起伏伏的靈魂短暫地爬上了岸,隨即再次被浪濤卷回深海。

「我已經後悔了。」

金絲雀不敢置信地看著白鷗,她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可眼前的白鷗再次變回了那副癲狂的模樣,仿佛剛剛那寧靜祥和的懺悔只是幻覺。

她沒有因此留手,源源不斷的以太注入匕首中,其上的鍊金矩陣因此觸發。

鍊金武裝·死寂之牙。

一道道灰色的鎖鏈憑空出現,重重纏繞在了白鷗的身上,將他那高漲的以太完全封鎖,與此同時千鈞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將白鷗碾壓成泥。

伯洛戈伸出蝕破之觸,在一團扭曲猙獰的血肉里,一把抓住了那些如游蛇般穿行的縫合線。

藉助鍊金武裝的力量,伯洛戈的以太迅速入侵起了縫合線,一股股邪祟之力從縫合線上擴張,縫合線的末端甚至反過來刺進伯洛戈的血肉里,快速穿行。

伯洛戈深呼吸,鼓足氣力,硬生生地將所有的縫合線從白鷗的身體里抽離而出,就像一張銳利的漁網,在縫合脫離的同時,白鷗的身體也徹底破碎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片。

每一塊血肉都保持著足夠的活性,但彼此之間卻難以拼湊在一起,金絲雀斬斷了白鷗的頭顱,將它拎在手中,伯洛戈則用起最後的力量,號令鋼鐵們將破碎的血肉澆築成棺。

力量燃燒殆盡,伯洛戈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堅韌的意志也變得疲憊不堪,水流沖刷著他的身體,就在他將要被捲入船底時,一隻手抓住了他。

艾繆費力地拖拽著伯洛戈,確保伯洛戈不會被沖走的同時,她還拉扯著縫合線,這些詭異的線條仿佛具備生命力般,渴求著血肉的寄宿。

它們試著鑽入艾繆的身體里,但卻被堅韌的金屬所阻礙,鋼鐵之軀在一些特定條件下意外地好用,就例如艾繆不會被淹死。

越來越多的潮水湧入艙室內,水平面不斷地拔高,明明眼下很是危機,可艾繆卻不禁放鬆了下來。

金絲雀站在伯洛戈塑造的鐵棺之上,死寂之牙從白鷗的太陽穴貫入,如同戰利品一樣被金絲雀拎在手中。

隨著白鷗被限制,這場瘋狂的宴會似乎終於迎來了結束。

艾繆長呼了一口氣,可突然間一股尖銳的啼鳴聲響起。

被匕首貫穿的白鷗張開了大口,他像是播報不詳的飛鳥,口鼻耳目一併湧出源源不斷的鮮血。

白鷗嘶聲哀鳴,銳利的聲響穿透了所有的鐵壁潮水,誓要將所有人拖入地獄之中。

水流洶湧交錯的船底,赫爾特奮力向上泳去,他看到了朦朧的光芒從水面上灑下)當赫爾特從水下浮出時,仿佛穿越了虛幻的現實,抵達了夢中的的世界,女人帶著女孩站在岸邊,她們臉上帶著美麗的笑意。

女人沖赫爾特點頭,女孩則快步跑了過來,一把抱住赫爾特,稚嫩的聲音響起。

「歡迎回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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