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莫里森的落敗,戰場重歸平息,四周變得安靜起來,伯洛戈時不時能聽到廢墟下傳來的呻吟聲,磚石相互摩擦,碎石嘩啦啦地落下,發出細微的聲響。

伯洛戈看不到那頭龐大的血肉造物了,廢墟的中央有著一個道凹痕的深坑,通往著下一層的區域,它應該是和倒塌的天花板一同墜入其中了。

「我去確認一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伯洛戈示意起了接下來的行動,「然後你……」

伯洛戈停頓了一下,肅殺的氛圍在帕爾默的周圍瀰漫。

此刻帕爾默正背對著伯洛戈,他身上的以太反應變得有些虛弱,看樣子殺死埃爾南,花費了不小的力氣。

莫里森倒在血泊里,氣息萎靡。

作為一名負權者,莫里森很少會如此狼狽,可惜他遇到了伯洛戈,伐虐鋸斧幾乎咬穿了他大半的胸膛,加護·吮魂篡魄又奪走了他絕大部分的以太。

莫里森現在還能保持呼吸,全依靠著體內殘留的以太,勉強維繫著自身的以太化。

如同死亡讀秒一樣,體內的以太正一點點地消耗殆盡,當以太徹底枯竭之際,便是以太化解除之時,那時莫里森就會像一個凡人一樣死去。

「帕爾默。」

伯洛戈喊起搭檔的名字,輕輕地扯動纏繞在手腕上的鎖鏈,插入地面的怨咬迅速回收。

「按照原計劃行事,我去檢查那個鬼東西、尋找影王,」伯洛戈轉過身,和他背對背,「至於你,你解決掉他後,就快點離開這。」

「好。」

冰冷的音符從帕爾默的口中傳來,聽到他的回應,伯洛戈鬆了口氣,他朝著下方的坑洞躍去,消失在了黑暗裡。

現場只剩下了帕爾默與莫里森,令人難忍的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四周傳來接連不斷的震動聲,像是要再次坍塌般。

「哈……」

帕爾默忽然笑了出來,只是他的表情苦澀,一邊笑還一邊搖著頭。

莫里森搞不懂這個神經病在想些什麼,艱難維生的同時,莫里森思索著該如何活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手指,試著抓住浸泡在血泊里的秘劍。

尖銳的劇痛乍現,莫里森痛苦地低吼了起來,只見一把飛刀刺穿了他的手掌,將它釘在了地面上。

帕爾默眼神里多出了幾分癲狂,像是受到血氣的影響般,他變得森冷可怖。

「終於抓到你了,莫里森。」帕爾默說道。

「你到底是誰?」

莫里森搞不懂,他從未見過帕爾默這個人,他甚至不清楚兩人之間有什麼仇怨。

「這不重要。」

帕爾默說著掰開了風暴羽,單一的飛刀在他的手中裂解成了兩把。

莫里森意識自己完全沒有勝算可言了,布滿污血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他對帕爾默說道。

「我投降,你們抓住我了,把我帶回你們的監牢中吧。」

這是自己唯一的生機所在,先活下去,反擊的事之後再說。

帕爾默沒有理莫里森的話,他像是頓悟了般。

「暴力促使和平。」

說出這句話時,帕爾默的神情意外地虔誠,像是在誦讀某種聖言般。

帕爾默又笑了出來,蹲在莫里森身旁,一邊把弄著飛刀一邊問道,「你覺得我的搭檔如何?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力狂,對吧?」

莫里森不知道帕爾默要做什麼,但正如帕爾默所說的那樣,伯洛戈給莫里森的感覺就是頭嗜血的瘋子,可現在看來,帕爾默這個傢伙也病的不輕,這倆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捂住傷口,莫里森痛苦地喘息著,見他這副模樣,帕爾默繼續說道。

「我最開始和他搭檔時,每次看他作戰,我都感覺怪噁心的,」帕爾默皺起眉頭,「那根本不算是作戰,更像是殺戮……屠宰。」

帕爾默一邊說一邊從腰間的口袋裡取出一支針劑,玻璃管內流淌著璀璨的銀色光芒。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大家砍砍殺殺,都是抱有一定目的性的,為了利益,可他不一樣,他只是單純地在拿殺戮取樂而已。」

帕爾默一臉的嫌惡,「哇,真的是頭變態殺人狂啊。」

針管刺入莫里森的體內,在莫里森的一臉茫然中,大量的芒銀的靈魂注入莫里森的體內,令他的以太化得以維繫,甚至說再多來一些芒銀的靈魂,莫里森可以再度作戰。

負權者已經不是完全凡性的存在了,只要身體沒有承受徹底的致命傷,他們都可以依靠以太化苟延殘喘,乃至壓制傷勢,重歸戰鬥狀態。

現在帕爾默正在做的,無疑是在「治癒」莫里森,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後來我聽說了他的一些舊事,一些關於仇恨的故事,這令我對他稍有改觀了,可我還是不能理解他的殘暴,更難以理解他的什麼救世主精神。」

帕爾默評價道,「他在想什麼啊?以為自己是電影主角嗎?」

注射空了一管針劑,帕爾默又取出了一管,扎進莫里森的體內。

他挑了挑眉,用羨慕的語氣道,「可誰又不想當電影主角呢?」

「陳舊的貴族精神影響著我,我可是克來克斯家的繼承人啊,怎麼能像他那樣,跟在泥坑裡打滾的亡命徒一樣。」

帕爾默自言自語,「好吧,有些時候,我確實也很荒唐,可我還是無法理解他……」

陰冷的目光和莫里森對視在了一起。

「現在我理解了。」

「如果說,連復仇的怒火也要受到繁文縟節的束縛,那麼這股怒火,也未免太一文不值了。」

帕爾默贊同伯洛戈的理念,「這不是變態的取樂,而是遲來的審判,誓要以最殘酷的刑罰,懲戒惡者。」

帕爾默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高大的陰影將莫里森完全籠罩住了。

「這麼想,我們的所行所做,皆為善舉啊。」

帕爾默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他將秘劍踢到莫里森的手邊,向遠處走了幾步,和莫里森拉開距離。

「雖然我的搭檔看起來是個冷麵殺人狂,但其實他蠻熱心腸的,知道你是負權者,還怕我殺不了你,特意把你打殘,再交給我處刑。」

帕爾默搖搖頭,「這不好,搞的像是他在替我復仇一樣。」

莫里森抓住了秘劍,他不露聲色,心底卻嘲笑起了帕爾默的愚行。

帕爾默給予莫里森的以太補充,還無法令他重歸巔峰狀態,誰叫伯洛戈太強了呢,要是自己不在,伯洛戈可能就一斧頭噼開莫里森了。

「站起來,莫里森。」帕爾默高聲道,「復仇這種事,就該自己親自來,不是嗎?」

莫里森拔掉了釘住手掌的飛刀,握緊秘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會後悔的。」他低聲道。

芒銀的靈魂只補充了少量的以太,但要知道,莫里森可是負權者,只有在勢均力敵時,以太才會消耗至枯竭,不然真正的勝負在片刻間就可以分曉。

耀光的羽翼在莫里森的背後張開,光芒映亮了帕爾默的臉頰,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幾個染血的身影推開了身上的石板,艱難地從廢墟里爬了出來。

見到這般情景,莫里森幾乎要笑了出來,帕爾默太傲慢了,他會因其而死。

帕爾默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自言自語著。

「誰還記得我也是年度最佳新人來的呢?」

熾白的風暴在帕爾默的眼中捲動。

狂風呼嘯肆虐大地,沙塵揚起,裸露出的藤蔓在颶風中搖擺不定,帕爾默揮手,隨著他的手勢,狂風的方向和速度開始改變。

突然,一道鋒利的風刃向著一側的凝華者襲來,他才剛爬出廢墟,慶幸自己的生還,可剎那間,高速風刃切開了他的小腿,鮮血瞬間噴涌而出,他的噩夢並沒有就此終止,更多的風刃迴旋而至,刺穿了他的胸膛。

痛苦的呻吟中,風刃輕輕擦過敵人的手臂,切斷了他的肌肉和韌帶,鮮紅的血液像一道猩紅的火焰噴涌而出。

莫里森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於帕爾默可能產生了一些誤判。

一股更強大的風暴捲起,吞噬了整個戰場,滾滾塵煙包裹了起來,猶如沙塵暴般,視野變成了漆黑一片。

伴隨著尖銳的風聲,頃刻間,一陣強風向著莫里森的身體席捲而來,莫里森揮動光羽想要逃離,可在更強大的風暴掌控下,氣流紊亂,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升力,他只能站在碎裂的大地之上。

兩人的秘能學派不同,優先級的壓制性也完全不同,帕爾默統馭了這片區域的氣流,莫里森的雙翼再也無法飛舞。

莫里森找不到帕爾默的以太反應,海量的以太填入了風暴之中,可以說帕爾默此刻就是風暴本身。

光羽該又如何刺穿風暴呢?

仿佛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莫里森無法逃脫,風刃也變得更加凶勐和快速。

莫里森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在風暴中搖搖欲墜,他看見了莫里森,抬起手試圖向莫里森求救。

風暴里傳來了鐵鳴之音,風暴羽裂解,無數的飛刀融入了風暴之中,勐然在那身影的胸膛上撕扯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撕裂口看去,細小的血管在風刃的氣壓下被震碎。

氣壓變低,呼吸逐漸困難了起來,更多的風刃混合著飛刀而至,骨頭和肌肉迎不住如此毀滅性的攻擊,瞬間就被切割成了碎片。

單薄的身體開始顫動,他無法忍受這巨大的疼痛,整個身體被風暴所震撼,尖叫聲仿佛沒有盡頭,最後,他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半點生命的氣息。

屍體被風托起,捲入高空之中,被毫不留情地割裂、切割,驚恐和痛苦的餘音讓人不寒而慄。

「藏了這麼久嗎!」

莫里森怒吼道,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帕爾默也不是什麼可以小瞧的傢伙,先前的戰鬥,他像是在故意隱藏實力一樣。

風暴里傳來隱隱的嘲弄的笑聲。

自從和伯洛戈混到一起後,伯洛戈的光芒將帕爾默徹底掩蓋住了,帕爾默沒有嫉妒,相反他鬆了一口氣。

帕爾默是一位熱誠的薪水小偷,既然伯洛戈這麼喜歡工作,還熱衷於殘殺敵人,那麼就把這些事都交給他好了。

可以說,自從和伯洛戈搭檔後,帕爾默幾乎從不使出全力,沒那個必要,伯洛戈會砍掉所有敵人的頭顱。

現在,這是帕爾默自己的復仇時刻,是時候火力全開了。

莫里森努力令自己冷靜下來,他的以太存量並不多,不能再肆意揮霍了,捲起的沙塵遮蔽了視野,追鎖之劍又沒有拿到帕爾默的鮮血,無從追蹤他的身影。

這場風暴猶如一場慢性的處刑。

處刑?

莫里森忽然明白了帕爾默的意思,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復仇戰,他想要的只是自己在絕望中慢慢地死去。

是啊,有什麼比給你一絲希望,又徹底掐滅令人感到瘋狂呢?

「混雜!」

莫里森咒罵著,回應他的卻是惡趣味的笑意。

又一聲慘叫聲響起,一名敵人的胸腔被風刃破開,他的肺部在瞬間被狂風吸出,像是風暴的獵物,被撕扯著,一條條紅色的血管在強烈的氣壓下炸裂,血液噴洒在那個男子的身上,染紅了他的衣物,也染紅了他的手臂。

還有一名敵人的脖頸被風刃切割,喉嚨里頓時噴出淌著血的呻吟正好被風聲掩蓋著,接著身體被捲入灰暗之中,消失不見。

風暴像頭暴怒的野獸,不斷地吞噬著敵人,留下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莫里森的呼吸變得越發困難,將追鎖之劍橫擋在身前,他知道,帕爾默只是一位禱信者,他自身的以太量,無法長時間統馭如此大規模的風暴,只要撐到風暴結束,自己就還有勝算所在。

「克來克斯家、繼承人……風源!」

精神高度集中下,對話中一個又一個的詞彙從腦海里浮起,拼湊在了一起。

莫里森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在面對個什麼樣的傢伙。

無聲的幽魂自莫里森身後的風暴中浮現,莫里森察覺到了異樣,追鎖之劍朝著身後斬去,光羽蓄勢待發,隨時準備齊射。

劍刃斬中了一片虛無,緊接著勐烈的劇痛從身後傳來,兩把飛刀一左一右地刺入了莫里森的肩頭和腰部,莫里森不由地發出低沉且痛苦的呻吟,他能聽到自己肉體的撕裂聲和骨骼的崩斷聲。

「正面一戰啊!」

莫里森邀戰道,以太化正不斷消耗著自身的以太,繼續拖延下去,他必死無疑。

帕爾默成功了,他的憐憫激發了莫里森的求生欲,他不想死在這,奮力求生。

「好啊。」

毛骨悚然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

莫里森果斷地激發了光羽,刺目的光芒瞬間包裹了四周,所有直視莫里森的人,都將受到烈陽的拷打。

冰冷的刀刃破開強光,刺穿了莫里森的腹部,血液和體液在剎那間混合在了一起,慢慢沁出了傷口,形成了一塊污濁的血肉殘缺。

兩人離的太近了,就算什麼也看不見,帕爾默仍能送出致命的一擊。

帕爾默今天已經夠幸運了,這一次他沒那麼走運,一連串的光羽釘入了他的胸口,但好在他及時避開了追鎖之劍的揮砍,在疾風的協助下,他靈巧地閃到了莫里森的身側。

視野模湖不已,帕爾默拉開距離,沙塵暴掀起的黑暗裡,莫里森身上的光芒是如此耀眼。

就跟靶子一樣。

帕爾默擲出一連串的匕首,有的落空了,有的被追鎖之劍擋開,有的劃傷了莫里森,還有的刺入了他的身體里,甚至卡在骨骼中。

鑽心的痛楚從內而外地襲來,莫里森全身的肌肉痙攣,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著,眼中除了疼痛外,還有著絕望和恐懼。

帕爾默的擲匕是如此有力,每一擊都攜帶著以太增幅,如同炮彈一樣撞擊在了莫里森的身體上。

鋒刃幾乎是穿透了他的全部器官,深深鞭打著莫里森的生存力,讓身體全部迎來全面崩潰的前夜。

但是,莫里森仍然沒有倒下,他的意識還在,他還在拚命的呼吸著、掙扎著,強烈的求生欲下,莫里森試圖逼近帕爾默,但是他的身體逐漸變得沉重,失去了力量,連一絲力氣都無法動一動受傷的肢體。

「該死的。」

莫里森幾乎要流下淚來,帕爾默說著嫌惡伯洛戈的血腥暴力,可他與伯洛戈又有什麼差別呢?

伯洛戈會施以最殘酷的暴行,碾碎敵人的血肉與骨骼,而帕爾默會巧妙地玩弄他人的心理,令他們的心智陷入不可挽回的絕望中。

令人髮指的尖嘯聲從兩條匕首中傳出,捅刺著莫里森的身體,一刀刀地,在他的身上刻下深深的疤痕。

極致的絕望中,莫里森抓住了最後的勝算,不知何時一道以太鑄就的鎖鏈從秘劍上延伸,連接向了在風暴中逐漸隱去的身影上。

這是最後一輪光羽的襲殺了

正當莫里森殊死一搏之際,狂怒的以太迎面而來。

帕爾默丟掉了空掉的針劑,芒銀的靈魂在鍊金矩陣內迅速消化,他耗盡全身的以太,發動最後的處刑。

秘能·怒風討赦。

強烈的旋風困住了莫里森,四肢和身體被風刃無情地絞殺著,鮮血和碎肉濺得滿地都是。

莫里森的咆孝聲被狂風拉扯的細長、尖銳,像是亡命在哀鳴,一條條碎裂的肌肉、斷裂的骨頭和肢體在風暴中肆意翻滾,莫里森此前的英勇形象此時徹底崩塌,他成為了一個在風暴中顫抖、翻滾的風滾草,一個被無數風刃切割的肉塊。

這已不再是風暴,而是裹挾無數利刃的、巨大的絞肉機。

哀鳴聲斷斷續續。

風刃刮過,留下猙獰可怖的切口,奄奄一息的身影不斷地向四周拋出他的肢體,每個拋出去的部位都在空中被打碎、消失,到最後,莫里森的身體已經變成一堆血肉碎片,只餘下一灘血液和殘破的屍骨,散落在地面上。

狂風平息了下來,狼藉腥臭的大地上,帕爾默深吸一口氣,血氣在肺部翻滾,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帕爾默想起曾在報刊上看到過的一篇文章,如果兩人長時間相處著,在互相影響下,他們會變得相像起來。

看了眼一地的碎肉,腦海里回憶起伯洛戈那糟糕的幽默感,帕爾默覺得這篇文章有些道理。

帕爾默停頓了一下,不受控制地乾嘔了起來,親手做這種事,還是有些為難他,生理的不適與以太的劇烈消耗,一併影響著他的精神,再與那股油然而生的喜悅交織在一起。

他病態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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