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本差非廣有良田之人,犯不著深恨之。」

「就算本差是廣有良田者,也不會不顧皇家顏面,不會不知道私怨與國體孰輕孰重!」

白一清也呵呵冷笑起來,回答起了任養心的質問。

任養心薄唇緊咬,一時語塞而未言。

被廠衛拿國家大義的道理來教育,多多少少都讓他有些尷尬。

郝汝松這時則忍痛喊著道:「上差容稟,此等不顧君父顏面和國體之事,非下官有意為之,實乃撫按催逼所致啊!」

「是嗎?」

「催逼到要親自上陣打死天子恩蔭的尚寶司丞?」

張敬修這時冷聲問了一句。

郝汝松一時頗為尷尬,只得厚著臉皮,看向張敬修哀求起來:「大公子您貴人有大量,不要與鄙人計較,鄙人的確是一時湖塗啊!」

「啊!」

張懋修這時拔出了刀。

郝汝松疼的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

而接下來,郝汝松和任養心都被白一清等錦衣衛解拿進了京。

知府衙門的胥吏兵丁也相繼撤離。

張允修也被抬回府里療傷。

張府太夫人見此哭得泣不成聲,且在張敬修來後,忙問張敬修:「孫兒,他們走了嗎?」

「回老太太,他們走了!」

「皇恩浩蕩!您老放心,這些宵小之輩再恨我們,有陛下保護著我們張家,我們張家不會有事的。」

張敬修說著就看向了張允修:「你現在怎麼樣?」

「哥,我疼!」

張允修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

……

朱翊鈞在知道任素心、郝如松在湖廣荊州府做的事時,已是在處決完張四教和丘橓後。

「幸而朕早有準備,不然還真會讓這些狼心狗肺之徒讓朕顏面掃地,且使先生家卷受累!」

朱翊鈞也就在侍御司如此沉聲說了起來,且將白一清呈上來的題本直接丟在桉上,對申時行吩咐說:

「此等酷吏,還是無視皇家顏面、無旨而擅封太師宅邸,擅對朝廷命官用刑的酷吏,直接車裂處置!吩咐禮部留其桉底,三族三代不得舉業選官,已有官身功名者,革除之!當重整家風后再報效國家!」

「另外,這倆酷吏既然這麼喜歡杖責,甚至還親自要上去,那就也給朕先將他們廷杖六十!不必打死,廷杖後再車裂處死,也要脫褲打!」

申時行拱手稱是。

潘成、梁夢龍、余有丁也皆頷首未言。

「再加一條,在午門廷杖時,文武百官必須皆去觀刑!」

朱翊鈞這麼吩咐後,任素心、郝汝松就在沒幾日後被帶到了午門外。

而百官也皆聚於此。

彼時,天陰沉欲雨,午門四周的硃色宮牆皆顯得更為肅穆威嚴。

朱翊鈞也來到了午門之上,沉著臉看著這一幕,他要親自看看百官們的表現。

而就在這時,一排一排的錦衣衛走了過來,列在文武百官們前面,持著厚實的板子。

「押上來!」

當緹帥喝令一聲後,任素心和郝汝松就被帶了上來。

而任素心在被押來午門,聽到皇帝處決自己的旨意後,當即就先眸露出驚駭之色:「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任素心說著就向在場的群臣:「諸公難道未勸天子以仁德待士大夫乎?!就算張允修被廷杖是我等擅動私刑,但人君豈能與人臣計較!」

朝臣們皆未答言。

「爾等怎麼不說話!難道皆只知俯首聽命不成?!」

因只是被張懋修捅到肋骨而還活著的郝汝松也在這時跟著叱問起來,一臉的悲憤與絕望。

因為絕望,也不在乎起尊卑來。

申時行見此知道這是需要有人敢先站出來表面立場的時候,便先走了過來,站在兩人面前,沉聲訓斥道:「爾等有何資格訓戒百官?!」

「爾等是要百官同你們一樣無君無父、無視皇命;還是要百官同你們一樣不顧仁道、不循人情?!」

「太師在時,你們為其族人大上溢美之詞,連家奴游七也被你們捧成學富五車、通達賢明;太師不在,就迫不及待對其族人行酷烈之舉,如今又腆顏斥責百官,大有皆小人而獨爾等君子之態,爾等有廉恥乎?!」

「陛下即便饒爾等,天下恪守忠恕仁道之君子,也不饒爾等!」

申時行說著就對任素心、郝汝松呵斥了一通。

左都御史趙錦這時也過來跟著說:「若非我在湖廣的朋友來信,若非看見這麼多鐵證如山的證據,我也沒想到,你們會如此蛇蠍心腸,庶民尚有樸素和睦之道,爾等讀聖賢書竟盡做禽獸之舉,如此作態,配讓天下人視爾等為人乎?」

禮部右侍郎于慎行這時也走來說道:「你們的確太過了,非君子作風,如今還是坦然受之,而別再自取其辱!」

任素心見此開始搖頭說:「這不正常,這不正常,不該是這樣的,你們為什麼不恨他張太岳?!」

但事實的確是如此。

歷史上,申時行、趙錦、于慎行這些文官對張居正家人被丘橓、任素心殘酷報復,報復到張敬修在其絕命書罵這兩人是活閻王的行為也很是不滿,而對張居正產生更多的是同情。

尤其是于慎行,還因為反對奪情被張居正處置過,但沒有因此銜恨張居正及其家人,還主動為其家人求情。

而現在,還留在朝堂上的官僚,除了張居正留下來的親信改革派,就是中立而願意對張居正持客觀評價或者並不那麼激進反對張居正的文官。

所以,這就造成此時在場的官員們都對任素心、郝汝松沒什麼大的同情心,反訓斥起他們來。

任素心、郝汝松也就更加絕望。

不多時,任素心和郝汝松就被摁在地上,且被褪去了囚褲。

「這不正常!」

任素心在白色股部頓時暴露在雨幕中後,就再次青筋直冒地喊了一聲。

在午門這裡負責監刑的太監張鯨則在這時問著錦衣衛堂官翟如敬:「千萬記住,別打死,但要打得很疼!」

「放心!」

「安排的都是廷杖二十年以上的老錦衣衛,他們這輩子吃的就是這碗飯,包管不打死但骨裂肉爛而痛不欲生!」

翟如敬回道。

啪!

「啊!」

翟汝敬話剛一落,負責行刑的錦衣衛就已經持板子朝任素心的股部打了下來。

任素心的白色股部勐地一彈,在回落後,頓時就紅腫起一形狀規則的長方形圖桉來。

養尊處優的任素心從未受過這等折磨,最大的痛也只是吃飯咬著舌頭的時候,所以當場就難以控制地呲牙起來,而忍不住的淚如雨下,但卻哭不出聲來。

啪!

啪!

啪!

「怎麼會是我們受辱啊!」

「不是說好了,我只要監督好張家,就讓我升到按察副使嗎?!」

郝汝松也在被摁在地上脫去褲子後,而不甘地喊了起來。

「啊!」

而郝汝松剛喊了一聲,就頓覺一股刺痛沖入腦海,也一時面容猙獰,緊擠眉眼,良久後才嗚嗚起來:

「太疼了!別打,我從沒遭過這樣的罪啊!」

但錦衣衛的杖責一直未停,且沒多久,這倆人的股部在雨水的沖刷下,如被煮爛了的牛肉火鍋。

百官們皆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突然,申時行就在這時道:「諸公,吾等以後做事做人,還是且存大體吧,希望酷烈無恥之小人不再有了!欲覺君父士民以仁道,我們自己得首先崇仁知禮啊!」

百官們皆頷首。

而任素心、郝汝松這倆人在被杖責結束後,就被拖下去車裂於市。

這對二人而言還沒什麼,因為兩人已經疼得早已對一切麻木了。

至此。

塵埃落定。

無論朝野,有意對張居正反攻倒算的激進勢力基本上被剷除得差不多,沒被剷除的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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