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行聽後沉吟良久,然後頷首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難怪余鄞縣他們要立新禮。」

李三才這時卻呵呵冷笑:「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士大夫真的要賤若草芥,禮重士大夫的時代一去不復還了。」

「公這是什麼話?!「

于慎行看向李三才,瞪眼問了一句。

接著,于慎行就又追問李三才:「陛下還不夠尊重士嗎?!」

「前有葉翰林為天下寒門薄宦言納糧當差之弊而使天子下詔令天下諸生皆食廩賜冠帶;」

「今有鄒給諫言陛下好大喜功事因而得平台召見之機會;古今納諫如此之君,有幾個?」

「公這話,不合人臣之道!」

「沒錯!善待士者,莫過於天子。」

余懋學也跟著附和起來,且看向李三才道:「公之言未免失於偏頗,甚至有誹謗天子欺君不正之嫌。」

李三才臉一紅,他發現自朝堂經過幾次政治鬥爭而清洗後,剩下的大多已經和他不能怎麼說到一塊去,這讓他越發的有些想念辭官回鄉的顧憲成。

但也因為時下朝堂和以前不一樣,他為了不被排擠,只得忙拱手作揖道:「諸公說的是,是吾表述不當。」

「但吾的真正意思是,聽鄒給諫的意思,陛下最終沒有寬恕行賄亂政士紳的罪,很明顯因天下士人越來越多,且素來心不齊,所以連天子也不再為天下犯事士紳遮掩罪責,也如庶民一般嚴追其罪來,如此,豈不是說明士大夫要賤若草芥?」

「按禮,天下無不是的君父,君父若視我們如草芥,我們難道不就該以草芥自處嘛?」

鄒元標這時笑問起李三才來。

李三才:「這個……」

于慎行嘆了一口氣:「明顯是禮出了問題!我們忠的是陛下的社稷,而不是真的要自輕自賤為家奴;」

「另外,陛下不再為犯事士紳遮掩,也不算不重士大夫,反而更顯出陛下之正。」

「君心當如鏡,分清善惡是非,才是持正之明君!陛下如今這樣做,反而是君子持身以正的表現,合乎古聖賢所教也!」

余懋學一些文官皆點了點首。

李三才則微微皺眉,隨即也不得不對於慎行拱手說:「還是公見解非凡!修吾不及也!」

于慎行回了禮。

這裡,鄒元標則看向了雒於仁:「依仲!」

「恩輔!」

雒於仁忙拱手。

鄒元標則道:「你不救為師,為師不怪你,甚至為師還很高興。」

雒於仁聽後不由得臉一紅。

「公可不能這麼說,依仲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為公奔走,天天為公以淚洗面。」

于慎行這時不得不為雒於仁說起公道話來。

鄒元標呵呵一笑,沒有多作解釋,只對雒於仁說:「依仲,陛下已下旨,升為師禮部主事。」

「恭喜恩輔,受聖主仁君器重!」

雒於仁一愣,忙道喜起來。

于慎行等也皆是一怔。

李三才甚至不由得心想這還可以升至禮部清流衙門?這比自己的仕途升遷速度快多了!

而鄒元標則繼續說道:「但差遣是赴緬甸任儒學使,宣揚天子仁德,宣教儒學皇風,教化蠻夷。」

「啊!」

雒於仁一時大為意外。

李三才也不由得脫口道:「原來是如此。」

于慎行也不由得對鄒元標露出同情之意,向鄒元標拱手道:「雖是為國宣教,但緬地偏遠,公請小心,望公平安回來,或那時就能任部郎,為天子器重之臣。」

「是啊!」

余懋學跟著附和起來。

鄒元標對於慎行、余懋學兩人行了禮,然後又看向雒於仁:「你與為師一起去。」

「啊?!」

雒於仁大驚,然後對鄒元標作揖道:「恩輔容稟,學生還需留京備考,另外家父也在京師,正需學生盡孝啊!」

「聖旨已下,你以鴻臚寺主薄官隨為師一起去,如今陛下早已下恩旨,舉人為官還可再考,所以你不必擔心,先為國做事吧,去緬甸講學將來中進士後,也算是可以超擢的一份政績。」

鄒元標說道。

雒於仁眸若噴火,突然直起身來:「公不就是因為我沒把您的請罪奏疏呈上去嘛,為何要如此報復我,陛下要流放你去煙瘴之地,偏偏要我也去,公的器量就如此狹小嗎?!」

余懋學等不由得一怔,看向鄒元標,心想原來鄒元標早打算請罪啊,也沒那麼剛硬。

「雒依仲!」

于慎行這時則忍不住對雒依仲大喝一聲,看著雒於仁,問道:「你這是尊師重教之禮嗎?!身為雒僉憲之子,出身崇禮之族,竟也不講禮?!」

「另外,讓你立功又何不可,還能隨侍親師,合乎禮也!武臣能出海立功,難道文臣就不能嗎?」

雒依仲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捏緊了拳頭,吞咽了一下,似乎再把心頭的火強壓回去,而朝鄒元標拱手作揖道:「弟子不敬失禮,請恩輔見諒。」

鄒元標笑了笑,然後就對雒於仁吩咐說:「你跪下!」

雒於仁微微一怔。

于慎行等也都朝雒於仁看了過來。

「是!跪受恩輔之訓,也算尊禮重教,學生願受責罰。」

雒於仁跪了下來。

鄒元標則在這時說道:「是陛下有口諭要為師向你傳達,所以才讓你跪下。」

「朕告訴你雒於仁,聖朝之文化當為強勢文化,聖朝之士當為強勢之士,欲求仕途顯達當自己去爭取,去披荊斬棘,而不是踩在恩師的屍體上去等去靠去要!如當年博望侯,寧棄筆從戎取笑傲天下之功,也不是枯坐經室等他人推引。」

鄒元標以朱翊鈞的口吻說後,就再次對雒於仁說:「你若不信,可以上疏問問,為師是不是假傳聖旨。」

「學生不敢不信。」

「學生領旨,定謹記聖訓。」

雒於仁一臉落寞地回答起來。

于慎行這時則問著鄒元標:「爾瞻,你真的準備了一番請罪疏,交給了依仲?」

鄒元標點了點頭,然後笑著拱手道:「讓諸公見笑了,本來以為可以遮掩的,沒想到依仲失態,竟說了出來。但是如果按照禮制,吾請罪才是對的,之前上疏指責君父才是不對的。」

于慎行、余懋學等文官皆喟然一嘆。

「夫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最崇禮法之人,反而成了最虛偽的人。」

于慎行接著甚至呵呵一笑起來,說著就還是對鄒元標拱手說:「也罷,或許還真的是太師更知我士林弊病,受其教的陛下也比我們更清楚我們自己,故更善於糾正時下士林之弊,明者乃天子,吾等臣子反而愚昧而不自知。望公和依仲順利回來,洗心革面!」

鄒元標紅著臉,向于慎行拱手回了一禮,然後就離開了這裡。

雒依仲也跟了來。

兩人於五日後就在家人灑淚送別下,去了緬甸。

……

時下正值萬曆十一年臘月。

對於大明而言,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人少外出,漕運蕭索。

而緬甸這時也是最冷的時節。

不過,緬甸最冷時節的氣溫也是在二十度以上,反而是最適合人們出行的時節,也是基本來自大明北方的明軍騎兵在緬甸作戰氣溫最適宜的一段時間。

李如松所率兵馬在萬曆十一年暑熱過去後,就乘坐水師戰船途徑安南、暹羅且按計劃在暹羅曼谷稍作休整後,就在暹羅人與緬甸內奸的引路下,正式突襲進入了緬甸孟邦一帶三角洲平原地帶。

「傳本帥命令,留女不留男,留幼不留老,留民不留官!」

李如松這時也飲馬怒江江畔,而按照樞密院給他的指示發出了他的鈞令。

因為他這一支兵馬來到緬甸後方,戰略目的就是在三月之前有效毀滅緬甸有生力量,所以沒有搶占土地的意思,只有減少緬甸本族人口青壯數量尤其是貴族數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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