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夢白!」

陳經邦突然也拍案起身大喝一聲,環眼瞪著趙南星:「你們北人都這麼無情無義、見風使舵嗎?!」

說著,陳經邦就呵呵冷笑說:「難怪吏部張肥鄉(張學顏)會讓你任考功司郎中,我看不僅僅是因為你們是北直同鄉吧?」

「公這是何話?」

「我任考功司,是天子聖諭所批,我只知道這是君恩,不是什麼鄉誼!」

趙南星問了一句,然後就反駁起陳經邦來。

陳經邦陰沉著臉,沒有再說什麼。

趙南星也自知沒法再聊下去,也告辭離開了這裡。

陳經邦則在當晚約見了禮部右侍郎沈一貫,對沈一貫說起了趙南星的事,道:「沒想到他竟如此無恥,要說這天下道義,還得靠我們南人來維持!」

沈一貫笑了笑說:「公才明白?」

「要我說,也不是提南人北人有別,而是這天下真正為朝廷著想的忠臣里,本就混了不少大奸似忠者。」

「他趙夢白還好,非真正的偽君子,不過是愚鈍不通世故而已,反是有些人在利用他為棋子在挾私報復!」

陳經邦點頭道:「公說的沒錯,真不知道天下何時才得安寧啊!」

陳經邦口中的天下何時才得安寧,非是感嘆百姓不得安寧,而是感嘆官僚不安寧。

因為自從官僚集團謀圖對張居正進行嚴厲清算的陰謀破產失敗後,就導致整個張居正舊黨也得不到剷除,皇權也一直為改革派控制,進而使得考成沒廢,樞密院也沒廢。

結果就導致官僚依舊有考核壓力,軍權依舊不能被清流文臣控制,而改革派繼續當政後,還有一個後果就是改制繼續進行,使得官僚們和底下的士紳們更加不得安寧。

所以,陳經邦有此一嘆。

但這就是萬曆親政以後的現狀,他陳經邦不接受也得接受。

龔一清、王鑑、周祈等因擅自清軍勾軍而害民且被逮拿進京的官僚們,在被押到三法司時,也只能接受自己現在被三法司會審的現實,而不敢有不滿。

「革員的確有罪,但這都是禮部主事屠隆挑唆的我!」

「懇請陛下降慈恩,革員保證再也不敢了。」

龔一清就在被三法司會審時,就沒有半點不服的意思,而是直接承認了罪,且乞求皇帝開恩。

而王鑑更是解釋說:「我承認我有會錯樞相之意的過錯,但這也是因為底下巡按府台等挑唆所致,在嚴禁清軍勾軍的聖旨下達後,我是有在阻止的!並不敢無視皇命啊!有我撫院鈞令為證的。」

「我承認我是貪財了,所以受了杜漸的挑唆,但挑唆撫院清軍勾軍真沒有我啊。」

周祈也跟著只是無奈承認自己貪污,而不敢說朝廷不准清軍不對,也只是把鍋往杜漸身上推,且強調說:

「但我也還是在阻止清軍的聖旨下達後,下令阻止的,有我牌票為證,我固然貪財,對天子對朝廷還是一片忠心啊!」

於是。

三法司便根據審定的情況,向朱翊鈞做了呈報。

而三法司按照朱翊鈞的聖意審定的標準則是,凡是嚴禁擅自清軍勾軍旨下達後還不收手不阻止的,皆以抗旨不遵罪,定了斬立決。

若有收手且阻止的,看在其未犯欺君罪的情況上則流放關內三千里。

但對於雖然收手且阻止,但犯了貪污罪或者為媚上而擅自下令清軍勾軍的,則流放關外五千里之外到絞立決不等的刑罰。

而對於玩忽職守、懶怠不為,縱容下屬官吏用清軍勾軍的方式掠民,或者說是刻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皆革職為民。

對於挑唆官僚害民的則判以斬監候到絞立決不等的刑罰。

如此一來。

龔一清、鄒迪光、杜漸等皆因為抗旨不尊被處以斬立決。

周祈因為沒來得及轉運走摽掠所得也沒來得及銷贓而被發現斂財超千兩以上,也就和挑唆官僚害民的屠隆等被判了絞立決。

鳳陽巡按岑諭則因為擅自下令清軍被流放捕魚兒海充軍,王鑑則被流放到雲南芒甸充軍。

「時辰已到!」

「行刑!」

隨著,在原鳳陽巡撫任上升進京任刑部右侍郎的改革派官員呂坤,在這一天對一干需要被斬官吏被行刑而丟出令牌而高喊一聲後,這些人皆人頭落地。

富建也在被砍之前問著杜漸:「頭,怎麼現在是我們被砍頭啊,不是那些賤民啊!」

「誰他娘的知道!」

「老子只想到了當官可以有權有勢,但現在才發現,這當官雖然有權有勢也更容易沒命啊!」

「誰知道上面那些當更大的官的人是怎麼想的,會不會就是瞅准伱我把錢撈夠後就要我們的命!」

「早知道當官容易掉腦袋,還不如老老實實種地做買賣!」

杜漸說道。

富建則頗為委屈地道:「可我連官都還沒當上啊!不過才開始有機會為官老爺做事而已,如今就也要沒了性命!早知道這一行容易沒命,我說什麼也不幹啊!」

富建正要哭,就聽得一聲脆響,愕然就見杜漸的人頭已落在地上。

富建見此不由得一怔:「早知道就學那個葉阿貴,進工場了,沒準也有老婆孩子了。」

而他正說著就隨即也被一刀分成兩半。

……

咔嚓!

葉阿貴一刀下去,眼前就出現了兩半雞肉。

同時,葉阿貴還對一旁哄女兒睡覺的妻子王小草說:

「我算是明白了,身為平頭老百姓,就得多自己好點!」

「不然,不會有人對你好,那些當官的只會惦記著能從你身上搜颳走多少錢財,能奪走你一兩銀元,絕不會給你留半錢;能奪走你的地,就絕不會把谷種還給你留下!所以,還不如把余財拿去多買些好吃的,多聽幾場書,看幾場戲,所以我狠心買了兩隻雞,我們自己吃一隻,待會兒給岳翁也送去一隻,他最近身子骨不好,也補補!」

王小草點頭:「也是,不能再置地了,誰知道置了地,會不會還是要被那些狗官奪了去!」

葉阿貴正說著就見外面一聲鑼響,俄然就見有大量官兵過境,嚇得忙把正在咕咕叫的另一支沒殺的公雞抱在了懷裡,還掐住了這公雞脖子,怕過境的官兵也是巡檢司那些人,聽見雞叫聲後就要過來搶他剛買的雞。

畢竟,這年頭能喂的了雞的人家,就說明家裡還是頗有餘糧的,是值得被洗劫一遍的。

「本按只是帶官兵過境,你怕什麼?」

「難道本院還看得上你一隻雞?」

微服隨兵丁行進的新任鳳陽巡按張文熙,因要來討碗水喝,也就正巧看見了這一幕,而濃眉緊鎖地問著葉阿貴。

葉阿貴聽張文熙這麼說後,便知道他不會搶自己的財貨,這才忙鬆開了自己懷裡公雞的脖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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