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麼多人的迎接下,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王珏真的紅了自己的眼睛。他雖然在軍事上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和強大的指揮能力,可畢竟還只是一個不足二十一歲的少年。他敬禮之後為了掩飾自己已經快要落淚的事實,快步走向了等待他乘坐的那輛汽車。

拉開了車門,王珏抬起頭來看向了迎接他的規模並不壯觀,卻讓人異常感動的人群,然後依依不捨的鑽進了汽車裡面,才顧得上擦拭已經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他熱愛這個國家勝過熱愛自己的生命,也許所有人都不會相信,當他看到那張天啟皇帝年間繪製的大明帝國疆域圖的時候,就勵志要為自己深愛的大明帝國尋回昔日的榮光。

汽車的引擎緩緩的發動起來,傳出非常悅耳的規律聲響,這個年月的汽車隔音效果其實並不怎麼好,尤其是這種用某一型號的軍用車輛臨時充數的汽車,就更不是以舒適性作為賣點的。

大明帝國內雖然已經有了許多所謂的私家車和公用車,也有不少公司在生產高檔汽車,不過政府部門採購這類汽車的時候卻非常謹慎,因為這種汽車往往都意味著比較高的價格,會引起其他部門或者上級部門的厭惡。

而且對於相對於保守的大明帝國官僚們來說,汽車這種新興事物,確實也沒有成熟而且精緻的馬車更能體現自己的身份――自從天啟皇帝廢除了傳承下來的古制,取消了類似幾抬大轎配某一品級的官員這種無聊的苛刻規定之後,大明帝國也用上了更高效更有美感的馬車以及更高的房屋。

隱性的規定依舊存在,比如說坐騎精良程度不能超越上級長官之類的。現在汽車的出現,給了所有人更多的選擇。不過因為剛剛量產不久的原因,這種汽車還只能裝備給部隊,少量供給到政府手中,要想讓整個帝國都普及起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如今的京師街道上,很少能夠看見汽車在馬路上穿行,路邊兩側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些看上去與眾不同的汽車,看著那美麗的直角線條在陽光下反射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芒來――不知道為什麼,錦衣衛的汽車全部都塗上了黑色的油漆,讓這些汽車看起來更加神秘。

這種汽車在設計的時候,是充分考慮到量產的時候節約時間的問題的。它整個汽車上充滿了直角,簡化了建造工序,也提升了車體的內部空間利用率。同類的軍用汽車可以在後面並排放上三副擔架,或者乘坐整整6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汽車在王珏熟悉的街道上飛馳,京師里雖然遍地是官,外臣在這裡都需要夾著尾巴做人,可即便是如此,敢於阻攔錦衣衛汽車的角色並不多見。所以在警察還有行人們好奇的目光中,這一列汽車組成的長隊,就這麼浩浩蕩蕩在一個路口減速並且轉彎。

王珏一愣,他沒有想到車隊竟然不是去號稱天字第一號牢房的錦衣衛天牢,因為這條路他非常熟悉。繼續向前開的話,這些汽車行駛的方向,是紫禁城已經被廢棄的舊宮殿「大光明殿」的方向,如果繞過那裡興建起來的大樓,穿過靈星門,就到了金海橋。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欣慰,也有些釋然的表情來。看來紫禁城裡的那個好朋友,是真的要給他這個同窗一個交代了……大老遠把他從遼東前線招回來,卻不進行處置直接送進了紫禁城,這是要向大臣們表明自己的態度。

「陛下啊……既然要做,為什麼就不做絕一些呢……我王珏難道在你眼中,就真的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嗎?」在心中嘀咕了這麼一句,王珏沒有從汽車的窗外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著兩側飛快倒退的高樓大廈,他突然也想見一見朱牧了。

……

「朕……做不絕!」紫禁城內,朱牧穿著量身定做的那件奢華的繡著金龍的衣衫,背著一雙手走在紫禁城硃紅色的高牆下面,他的身後跟著心腹陳岳,然後隔著好遠還綴著一大群侍者與內衛。他走的方向正是金海橋那邊,腳步雖然不快,卻也不如平日裡那樣從容。

「朕如果真的把王珏架在火上烤,那朕自己都覺得自己失了一爭長短的心思,還如何與群雄爭霸?」朱牧一邊走一邊對陳岳開口說道:「王劍鋒、葛天章……鬧到這個時候,也應該要收斂收斂吧?他們難道還真想與朕決一死戰不成?」

「陛下……葛大人現在可沒心思去和王珏作對咯。」陳岳雙手攏在前胸,跟在朱牧的側後,亦步亦趨的弓著身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開口對朱牧彙報道:「葛老大人的女兒,就是那個在京華大學裡任教的葛穎,去了火車站迎接王珏。」

「呃?這……葛天章的女兒?也有六十了吧?」朱牧聽到了這個有趣的消息,臉上露出了八卦的表情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滿意,並沒有讓走在後面的陳岳看在眼裡。陳岳奉命組建一支強大無比的情報隊伍,現在看來已經略有成效了,至少京畿附近發生的事情,朱牧已經瞭若指掌了。

「確是六十有餘了……不過臣聽說,這葛穎開口說了一句話,把葛大人氣的不再過問此事,才佩了一把寶劍出門,去車站等了王珏一個上午。」陳岳聽到朱牧的問話之後,趕緊回答道。

朱牧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等陳岳察覺也跟著停下自己的腳步之後,又一瞬間突然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笑罵道:「趕緊說,你還敢吊朕的胃口?」

「是……」陳岳趕緊繼續說道:「那葛穎出門前開口對葛大人說道:『此番如若無人去,來日哪個敢報國?妾佩長劍以迎國士,好叫天下知我堂堂中華,仍有男兒!』,結果葛大人氣的說不出話,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女兒出了門。」

「說得好!說得好!想不到,朕還真想不到……這葛天章的女兒,還是個妙人兒。」朱牧聽到這樣激昂的說辭,也不由得擊掌讚嘆,然後情不自禁的邊走邊點頭,哈哈笑著贊同道:「朕的大明帝國,怎會沒有七尺男兒?哈哈哈,想不到這葛老頭做官做的死板,教育後代卻真有兩下子。」

聽到了葛天章在這件事上吃了自己女兒的癟,朱牧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回頭朕要給葛天章送一塊牌匾,褒獎他養育了耿直忠貞的好女兒,堪為後世家教之楷模!哈哈哈哈。」

心情大好的他,甚至難得的笑到失態,竟然笑過之後依舊覺得不過癮,開口拿王珏又開起玩笑來:「想不到,還真是想不到,朕這位同窗摯友,還有這等魅力。陳岳啊,你說是不是朕應該給他刊印一份徵婚的邸報,看看會不會有十萬個姑娘,嚷著要嫁給他。」

陳岳依舊是那張掛著淡淡笑容的臉,看不出什麼特別來,不過嘴裡說的話,卻又讓朱牧跟著大笑了半天:「陛下,臣想來,我大明女子千千萬萬,陛下如果真的刊印邸報發出去,十萬應該還是有的……」

說著說著,金海橋就出現在了朱牧的眼前,他突然收斂了掛在嘴邊的笑意,安撫著自己心中那幾份愧對好友的膽怯,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用漢白玉修飾過數次,每一次都被修飾的更加精緻的橋樑。那個為了他轉戰千里,又為了他奔赴險地,最後還為了他背負了冤屈的朋友……就站在這座橋樑的對面。

曾記得,當年的那個下午,他和他在一棵大樹下,映襯著斑駁的陽光。那個時候,他們比現在還要年少,比現在還要稚嫩。他們一個人穿著合身的白色衣褲,一個人穿著淡紫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褲子。

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朱牧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於是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開口靦腆的介紹了自己我叫朱牧。而對方也很友好的伸出了手掌,自我介紹道我叫王珏。

於是一個叫做朱牧的少年,在那一年認識了一個叫王珏的少年,然後一起度過了無數個日子。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總有無數的想法還有話題要談,甚至忘了吃飯餓著肚子討論到深夜。很多點子都是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自己開發出來的,被他們兩個少年幼稚的定義為「秘笈」。

當年的他們,一個說要等長大了,用這些「秘笈」打贏一切對手,另一個說要等長大了,用這些「秘笈」去創造一個恆古未有的偉大帝國。現如今他們兩個人,一個是遼東新軍不敗的戰神,一個是大明帝國皇帝。而他們當年擬定的那些所謂的「秘笈」,早已成了壓在某張桌子的抽屜里,落滿了灰塵的一段記憶。

對於一個叫朱牧的少年,和一個叫王珏的少年來說,那段記憶,萬金不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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