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

蒙特婁鬆開了緊握著劍柄的手,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手套上的鋼片不能完全契合手指的尺寸,連接處的獸筋也過於厚實了一點,不利於長時間的僵持於某一個動作,這會讓整個手掌以及手指都十分的難受。他側過臉掃了幾眼四個家族派來的監軍,嘴角挑起一絲弧度。儘管看著他笑的很「正」,不過總給人一種傲氣凌人的感覺。

五千戰士,其中還有一千盾衛,蒙特婁對這場戰爭最後的結果已經沒有任何的擔憂。不是他自大,而是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足以忽視他犯下的任何指揮性的錯誤,也大到足夠無視對方的一些陰謀詭計。只要這一次依舊能攻破牆頭,一旦站住了一定位置,這些精銳的盾衛就會用他們訓練有素的職業素養,告訴這群奧爾特倫堡的賤民,真正的戰士是怎樣的。

一想到自己可以押解一位血統尊貴的黃金貴族回到西流城誇耀武功,蒙特婁就隱隱的興奮,這種榮耀和機會,並非是每個人都能碰到的。在這個以神聖血脈的黃金家族最為尊貴的奧蘭多帝國中,單單是黃金家族這個稱呼,就決定了普通人和他們的差距。如果不是這樣一場戰鬥,如果不是對面的雷恩已經是黃金荊棘家直系血脈者最後的一個人,如果不是他的家族已經沒落,蒙特婁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他勒緊韁繩,雙腿夾緊,坐下的戰馬不知所措的來回挪著步子。他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監軍正在以他不太了解的一種方式,悄悄的交流著。

這場戰爭的最終結果會左右貝爾行省的政局,如果波爾家族勝利了,他們作為率先對雷恩提出抗議以及發動攻擊並且勝利的家族,理所應當的在接下來瓜分蛋糕的坐席上為自己取下最大的一塊,其他家族只能分潤上一點點掛著淺薄奶油的蛋糕渣。如果波爾家族輸了,他們可能吃不到雷恩留下的那些東西,可雷恩卻送給了他們一份大禮,那就是西流城。

無論幫誰,所帶來的後果,都讓這些貴族老爺們實在是拿不准注意。一邊是日薄西山,已經露出疲態但威風猶在的雄獅,另外一邊則是剛剛長出乳牙,看上去雖然嚇人,可並沒有露出兇殘模樣的幼狼。兩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都有著自己的長處。最終,貴族老爺們把決定權,交給了這場戰爭。

如果雷恩贏面大,他們就傾向雷恩。如果蒙特婁的贏面大,那麼他們就會與波爾家族合作。無論最終選擇誰,他們都不會吃虧。而理所當然的,沒有高風險,就註定沒有更豐厚的回報。

城牆上,馬文帶著這群新手們開始準備守城,動物的油脂混合著火油一起放在大鍋里用中火燒沸,然後將圓石子都倒進去。等對方開始攀爬城牆的時候點燃大鍋裡面的火油,然後傾倒下去。火油加上亂蹦並且帶著火焰,燒的滾燙的石子,對這些為了攀爬城牆而脫掉了鎧甲減輕重量的士兵,絕對是一種噩夢。

兩架僅剩的登城車以及被搶救回來的攻城車再一次靠近了城牆,緊張的氣氛再一次襲來。

眼瞅著對方已經靠近城牆,馬文大聲的喊道:「舉盾!」

少量的盾牌和大量的木板被高高的舉起,沒多久就是一輪箭雨從天而降。有些人因為躲閃不及,或是沒有藏好自己的身形摔倒在地上,慘叫聲一瞬間便迴蕩在牆頭。與此同時,來自波爾家族的聯軍開始登城。

相較於那些傭兵千奇百怪的作戰方式,這些盾衛在攻城這個項目上顯然更加的專業。他們他們的左臂固定著一面一尺見方的小圓盾,看上去似乎不起眼,可如果從高處俯瞰,小圓盾正好能遮住他們的身形。暴露在圓盾外的肩膀上也被安置了兩塊護肩,就登城而言,可謂是準備充分。

當然,攻城戰就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充分不充分有時候並不是那麼有意義。

鉤索,簡單的梯子快速的形成了一個個死亡通道,士兵們開始攀爬,就像是夏日掛在門上的珠簾一般。

在馬文的咆哮聲中,冒著箭雨,一口口被點燃的大鍋開始傾斜,燃燒著火焰的油液傾盆而下,一瞬間,整個城牆上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到處都是被燃燒的屍體,惡臭瞬間擴散開,悽厲的哭聲和虛弱的呻吟,交織成恐怖的樂章。

無論是城牆上,還是城牆下的人,都被這瞬間點燃的噩夢所驚出一身冷汗。

在馬文的提醒聲中,橋板扣住了牆垛,早已整裝待發的騎士們抽打著戰馬,戰馬吃痛的狂奔起來。

「接敵!」

從橋板上騰空而起的騎士一瞬間就已經註定了他的命運,如林的槍尖組成一道命運的牆壁,狠狠的將他連同他的戰馬碾碎。而這道牆壁,也因沉重的戰馬變得扭曲,破碎。七八人被戰馬壓住,當場就口噴鮮血,發出骨骼斷裂的扭曲聲。還有十多人被撞的摔倒在地上,他們很快又爬起來,迎接第二批戰馬。

攻城戰是所有戰爭中最慘烈的,從一開始便有數不清的人死去。

雷恩拍了拍布萊爾的肩膀,「去,幫助他們,不能讓戰馬上來的這麼容易。」

說話間已經有十來匹戰馬成功的登上了牆頭,這些騎士們握著長槍,不斷刺殺圍上來的奧爾特倫堡人。無論是騎士,還是堅守在牆頭的奧爾特倫堡人,都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勁。

廝殺一直在持續,時間過得很慢,可又很快,一轉眼二十分鐘過去了。雷恩緊緊皺著眉頭,看著渾身濺滿了鮮血的布萊爾動作開始變得遲緩,他深吸一口氣,望著城下黑壓壓的人頭,開始焦躁起來。

為什麼還不動手??

「為什麼還不動手?」,波頓家族的監軍靠近了萊奧斯家族的監軍,壓低了聲音。他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就在他身邊,攥緊了拳頭的蒙特婁。

按照他們之間的約定,一旦局勢膠著起來,就應該動手。可看樣子萊奧斯家族的監軍似乎還沒有動手的意思。

萊奧斯家族的監軍是波文的族人,一個表叔,他笑眯眯的安撫道:「再等等,再等等……。」

「等下去或許情況會有變。」

表叔反問道:「有變不好嗎?如果盾衛真的能攻上牆頭,那麼就讓他們互相消耗。我們未必就要履行和奧爾特倫堡方面的協議,大可直接攻進去。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特曼還是雷恩,都要靠邊站,這裡將由我們說了算。」

波頓家族的人心中一跳,就明白了表叔的意思。兩隻獅子同歸於盡,最終得到便宜的只有獵人。如果奧爾特倫堡在他們的掌握之下,總好過受人鉗制。不管是專賣還是那些許可證,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再舉起雷恩當一個傀儡……。

波頓家族的監軍笑著退了回去,不再催促。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雷恩的憤怒不斷的增壓,他很明白,這些貴族已經打算撕毀協議了。只要擁有足夠的利益作為驅動,什麼貴族的體面和風度,都是狗屁,為了利益不要臉的貴族也不是一個兩個,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只發生過一次兩次。永恆的利益,才是這個世間的真理所在。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一個異常的地方,讓他稍微安定了一些。城牆下的聯軍登城的速度開始減慢,這是一個極好的信號。他遲疑了半分鐘,抽出腰間的長劍,大步走向正在火拚的城牆頭。似乎是見到了雷恩的身影正在靠近,士氣低落的奧爾特倫堡人突然間感覺到了一股力量,一種被認可,被尊重,被重視所帶來的力量。

這個貴族,願意和我們站在一起!

等級森嚴的社會讓這些生活在底層的普通人擁有著一種扭曲的價值觀,雷恩的到來讓他們在一瞬間得到了一種病態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所帶來的力量,超越了肉體的極限。士氣大振的奧爾特倫堡人再一次兇猛起來,他們舍掉了武器,撲在了敵人的身上,將敵人死死的抱住。他們用牙齒,撕咬對方的脖子,用指甲,去摳對方的眼珠。

這種無賴的戰鬥方式一瞬間就把這些職業的戰士給打懵了,他們習慣和對手有板有眼的戰鬥,格擋、劈砍、躲避,用最小的付出,去收割最大的成果。可這些無恥的賤民,困住了他們的手腳,他們只能在掙扎中被對方補刀。

局面一瞬間翻轉,已經占據了一部分牆頭的聯軍又被趕了下去,局勢瞬間翻轉!

蒙特婁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對傳令兵囑咐了幾聲,重新安排戰術。這場戰鬥是他參加的戰爭中打的最無語的,那種無賴的打法極為有效的將數量上處於劣勢的士兵斬盡殺絕。他傳令讓後面的士兵儘可能的縮成一團,而不是分散的去占據更多的牆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表叔笑眯眯的湊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掀開蓋子,露出一塊塊切好的龍島煙磚。

「要不要來一口?」,表叔笑的就像鄰家大叔,蒙特婁還要依靠這些人的部署,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拒絕,從中拿了一塊。他剛要說明自己現在沒心情,等局勢明朗之後再享用,表叔卻將火鐮拉開,湊到了他的身邊。

他本想發火,但最後還是抑制住了這股不理智的衝動,低頭去拿自己的煙槍。

也就在這一瞬間,一柄利劍刺穿了他的身體,從他胸口穿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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