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慾望可以毀滅人生,可以毀滅世界,卻無法帶領活著的人前行

博爾遜神情複雜的望著地上的朱利安,其實這個老頭可以不死的,也沒有必要去死。整個自救會在暴亂的狂熱過後就已經變質了。變質的不只有他一個,還有很多人,他沒有必要為所有的罪惡買單,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去死。或許他死在了自己良心的譴責之下,無法去面對這些還活著的,以及即將……死去的人。

看著朱利安,博爾遜很快就聯想到了自己,如果我也有這樣的一天,那麼在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會如何選擇呢?

是像安道爾那樣,卑微的活下去,被絕望和恐懼包圍,掙扎不脫,徹底的沉淪。

還是像朱利安這樣,用死亡來為自己曾經犯下的所有過錯贖罪?在深淵中仰望著神聖的天國?

博爾遜不知道,他收回目光的時候心志再一次變得堅硬如鐵。他告訴自己,他不是朱利安,他要做的事情比朱利安要做的可怕一萬倍,但是他絕對不會後悔,也不會贖罪,因為他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是腐爛了的人心。

抖了抖手中厚厚一疊記錄著密密麻麻人名的冊子,他站在黑壓壓的俘虜面前,站在擴音魔法陣後,大聲的說道:「接下來我們將要點名,點到名字的人抬起頭,如果有人亂抬頭,或是點到了名字不抬頭,揭發者可以免罪,逃避者死!」,他略微停頓了片刻,讓這群還處在驚慌失措狀態中的俘虜們有一個接受、理解的過程。

片刻後,他開始快速的點名,一個個人們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想起,一顆顆充滿了絕望表情的頭緩緩抬高,低著頭的人們心存僥倖,幸災樂禍的偷笑著。他們的目光閃爍不定,不斷的在私底下交流目光。抬起頭的人,則一臉灰敗。

「肯特!」

一直在哆嗦的肯特猛地一顫,大腿內側瞬間感覺到一陣濕熱,腥騷的氣味刺激著鼻子,他難堪、尷尬的抬起頭,臉色發青,腮幫高高的鼓起。他漸漸的,不在乎了周圍人看他厭惡不善的目光,是的,他就要死了,還在乎那些有什麼意義嗎?他仰望著天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縈繞,平靜的生活,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漫長的點名終於緩緩結束,三千七百多人抬起頭跪在地上,有人仰首大笑,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面無表情,有人哀求乞活。形形色色的慾望就像五彩繽紛的顏料,在這一刻,多彩斑斕。整個天地之間就像一個巨大的染缸,慾望是染料,織染的是人性。

博爾遜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翹著那些驚喜若狂或是沉默不言,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大多數,嘴角噙起了一絲冷笑。他擺了擺手,從人群的最後放開始,一排排士兵舉起長劍、長刀、長槍,將那些低著頭的工人梟首。一顆顆腦袋骨碌碌的滾在地上,打著旋,噴著血。腥甜的血氣沖天,一瞬間暴動的人們想要站起來,可卻因為他們互相之間缺乏信任與合作,不僅沒有站起來,反而接連不斷的因彼此之間的亂動被牽連摔倒在地上,就此再也爬不起來。

這是一場毫無抵抗的屠殺,所有參與了巴拉坦暴動的工人都必須為他們所造成的一切後果,付出相應的代價。

咒罵聲、慘叫聲、哭喊聲,融化不了戰士們的鐵石心腸,只能為前面還活著的人,帶去更多的恐懼。

一個多小時,殺戮漸漸停歇,博爾遜終於明白了「血液如越過崩潰河提的洪流,擠滿了所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這樣古老的俗語到底是怎樣一副場面。來不及被泥土吸收的血液滯留在地面上,一腳踩下去濃稠濕滑的感覺十分明顯,就像是踩在了腐爛的泥土上。抬起腳的那一刻,腳跟離地而起,一根根濃稠的血線也隨著腳跟被拉長、斷裂,露出紅色泥土的地面也很快再次被鮮血覆蓋。

很多士兵臉色發白,更有些人在一旁吐的天昏地暗,這場殺戮終究是恐怖的,不管對於失敗者,還是對於成功者。

博爾遜的身體在顫抖,他硬著頭皮,望著那些幾乎沒有一絲反應,還活著的三千多人,「你們是幸運的,但也是悲慘的,因為你們還不明白,你們應該贖罪。」

恐懼?厭惡?或是其他什麼情緒,讓他快速的將手裡的名冊丟掉,他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最後開始奔跑。他受不了這個場面,受不了這裡的氣味,受不了這裡絕望並且蔓延開的情緒,也受不了自己。

是的,一個曾經以要改變社會,緩解階級衝突,造福平民這個遠大理想為自己政治抱負的年輕人,終究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成為了貴族手底下的劊子手。還談什麼理想?他已經滿手血腥,那一顆顆死不瞑目的腦袋,那一雙雙灰濛濛的眼睛,將要伴隨他的一生,至死方休。

整個巴拉坦的暴動,在這一刻,徹底被終結。

在一個半月之前,巴拉坦的官方、非官方統計中,這座城市擁有常住人口四十九萬,流動人口超過三十萬,這是一座不亞於首都的城市。但是在今天,在一個半月之後,就在這裡,僅剩下不足五十萬人。除了一些流動性的人口,以及躲避到郊外去的避難人員,這一場動亂,讓巴拉坦減員超過十萬人。其中有六萬到七萬是參與了暴動的工人,他們中有三萬多死在了最初的反抗鎮壓階段。

剩下一部分分裂成數股,出城去的七八千人被雷恩帶著黑甲軍輕易的減除,而剩下的那些都在城外的血泊中。

除此之外還有在暴動中死於暴亂的平民,被官方誤殺的,被自救會人誤殺的,也有一兩萬人。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特別是在人口數量並不發達的今天,如此數量的人口損失,至少需要十數年才能從「數字」上將損失的人口補回來。這些「數字」想要重新變成合適的勞動力,則還需要十幾二十年。

巴拉坦的經濟也幾乎徹底癱瘓,直接經濟損失就超過了數十萬金幣,還有各種連帶的損失以及無法計量的。當年人們為了建造這座城市,讓她如此的繁華,用了數代人,兩三百年時間。可毀滅她,只用了一個半月,五十天不到。

破壞是容易的,建設卻很難,想要讓巴拉坦恢復到一個半月之前的規模,或許需要很久,很久!

不管誰來接受這個爛攤子,他們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想辦法處理好超過十萬個破碎的家庭,以及想盡辦法讓剩下這些人有飯吃,不至於餓死。想必在未來的三個月到半年內,巴拉坦這曾經的圖倫行省之花,將淪為一座絕望之城……。這裡會變成像是之前的奧爾特倫堡一樣,麻木、絕望、灰暗!

不過,這一切和雷恩沒有絲毫關係。不僅沒有關係,雷恩在這一次的行動中反而得到了不少好處,首先他鎮壓了暴動,儘管他是黃金貴族,但是帕爾斯總要在面子上給他一點褒獎和好處,不然如何讓那些搖擺不定的貴族堅定的圍護在皇室的周圍?政治上的正確性一直是皇室以及所有統治者所倡導的。

其次他從這裡要帶走接近四千工人,這些熟練的工人可以說是從一次次失誤中用金錢堆出來的,不僅會為奧爾特倫堡的建設發光發熱,還能將他們的技術、手藝傳授出去。當然為了讓他們能夠在奧爾特倫堡安穩的工作,必要的安撫是必須的,帶走他們的一部分家人顯然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為此也能增加奧爾特倫堡的人口基數。。

另外一筆收穫就是安道爾這些人,他們獨吞了大量的財富,這些財富屬於他們,也屬於雷恩。至少如果沒有雷恩的話,他們別說財富什麼的了,能保住小命便可以稱之為天幸。他們在有生之年只能生活在雷恩的勢力範圍內,一旦離開了雷恩的勢力範圍,那些眼饞他們在巴拉坦暴動事件中獲取財富的強盜、權貴們就會要了他們的小命,更會有被他們出賣了的工人階級,也會蜂擁而上,將他們撕碎。

至於鎮壓了奧爾特倫堡動亂所帶來的貴族之間的交情,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你是說,現在在這裡,在巴拉坦城中,還有一名封號鍊金術師?」,雷恩看向安道爾,安道爾臉上變顏變色,他沒辦法像雨果那樣瘋狂,也沒有辦法像朱利安那樣洒脫,為了讓自己在這群「投靠」了雷恩的自救會高層中保證自己的地位超然,他必須和雷恩之間建立起一個更加穩固的橋樑。

而他找到的這個鍊金術師,就是他和雷恩之間的橋樑。

安道爾咬了咬牙,連連點頭,哪怕即使得罪了熔爐公會也在所不惜,「他叫蓋爾,封號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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