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我要吃肉!」,奧蘭多六世拍打著輪椅的扶手,歇斯底里的叫嚷了起來。冰冷的宮殿里三名壯實的粗使僕婦遠遠的看著這位昔日裡權傾天下的皇帝,他就像是一個瘋了的普通老人一樣,從他身上根本看不出絲毫的皇者威嚴與霸氣。有的,只有瀕臨死亡時的煩躁,以及瘋狂。

奧蘭多六世喜歡吃肉,而且喜歡吃半生不熟的肉。他所謂的半生不熟,不是那些五分熟或是四分熟的概念,頂多只有一兩分熟。整隻黑岩羊清理乾淨之後丟進滾開的開水中翻滾幾次之後撈起來就吃。每一口咬下去鮮血都會順著牙齒撕裂的肌**隙中快的溢出來。這根本就不是幾分熟的問題,而是整個就是生的。

他每天都要吃一整隻黑岩羊,偶爾要吃兩隻,這些壯實的僕婦腦子裡根本想不出這個有些微胖的老頭子那不大的肚子,是怎麼裝下三四十斤羊肉的。

每當奧蘭多六世嚷嚷著要吃肉的時候,她們就會儘快的安排。畢竟是昔日的皇帝,更是現任皇帝的父親,有人的確交代過她們一些事情,可吃東西這方面還是可以滿足老皇帝的。

很快一名僕婦推著餐車從宮殿外走了進來,七八十公分長的黑岩羊四肢繃直,白的羊皮下隱隱可見肉的鮮紅。這僕婦將餐車推到了奧蘭多六世的身邊,靜靜的站著。以往這個時候奧蘭多六世就會和某種野獸一樣將黑岩羊抱在自己的懷裡,如同野獸一般撕咬。但是今天,和以往有了一些不同。

「這麼大一整隻我怎麼吃?!」,奧蘭多六世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他望著黑岩羊不斷吞著口水,提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問題,「切成塊,你們這些懶散的垃圾,我是貴族,我的體面呢?」

那僕婦皺了皺眉,再次轉身離開宮殿,片刻後拿著一柄鋒利的,專門用來切割烤肉的尖刀回到餐車邊。她學過一些烹飪的技術和技巧,這是她們這種粗使僕婦必須學會的一種技能。她拿著尖刀先用刀尖刺破了有些韌性的羊皮,然後握著尖刀的手腕自然而然的向前一推,一片帶著羊皮的羊肉就被割了下來。刀身不離黑岩羊的身體,再向回一拉,又是一片羊肉被割了下來。

短短的一兩分鐘里,盤子裡就放慢了切好的羊肉。她將這盤子放在了奧蘭多六世的懷中,奧蘭多六世渾濁的眼珠子裡居然有著一種嘲諷的眼神,「你這賤人想要我一個貴族用手抓著肉吃嗎?就連最下賤的賤民都不會這麼吃飯,你真是該死,滾,滾開,遠的遠遠地,我不想看見你。」

那僕婦也不反駁,也不抗爭,轉身就朝著宮殿外走去。她們的任務就是照看好奧蘭多六世不讓他出現一些意外,在合理的要求範圍內,需要執行他的意見。他讓她滾,那她就離開好了。

走到門口前,她把刀子遞給了另外一位粗使僕婦。

那粗使僕婦就像接力一樣再次來到奧蘭多六世的面前,從餐車下取出了一副木質的刀叉,放在了他的盤子上。這時這個有些瘋瘋癲癲的撓頭頓時眉眼笑起來,他大口大口的吞食著幾乎是完全生的羊肉,每一次咀嚼的過程中,都會有血水順著他有些歪斜的嘴角流出來。

「我要喝火燒酒!」,火燒酒是一種平民們喜歡飲用的酒精類飲料,度數比較高,酒色渾濁,有一些懸浮物。入口的一瞬間有一種被人一斧子劈在腦門上的感覺,入口之後像是吞咽下去一道火焰,有一種食道被火灼傷的錯覺。正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感覺,人們才把這種劣質的酒水叫做火燒酒。

火燒酒只需要三十個銅子就能買到一杯,是那些低收入的貧窮人群最喜歡的酒水,沒有之一。一般正常一點的壯漢,最多三杯就能躺地上撒潑打滾,如果酒量不深的,一杯差不多就到位了。

奧蘭多六世說要喝火燒酒,那僕婦的臉上才有了一絲變化,這玩意皇宮可沒有。最近女皇陛下比較喜歡的是西流城大火焚燒下各種因緣巧合之下誕生的一批紅酒,據說非常的香醇可口。不僅是帕爾斯女皇陛下,帝都很多貴族和富商們都喜歡,他們說那些酒瓶里倒出來的不是紅酒,而是西流城數十萬亡者的血液,所以才能擁有如此醉人的芬芳和美味。

至於火燒酒,連皇宮裡最低級的下人都不喝。

沒有在最快的時間裡得到滿意的答覆,奧蘭多六世再一次作起來,他直接將懷中還剩一半羊肉的盤子掀翻在地上,拍打著自己的胸口,腦門上青筋蹦來蹦去,看樣子痛苦的都要窒息似的。遠處的僕婦面部表情的轉身就朝著宮殿外走去,從這裡到最近的酒肆,一個來回最少也有四十分鐘,如果不是看在錢的份上以及帕爾斯女皇的要求,她真的不想伺候這個欠收拾的老東西。

站在輪椅邊上的僕婦望著地上的盤子以及餐具,她恪守著自己的本分,沒有說一句話,出一個音節,直接彎下腰準備將地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

皇室中有一個傳統,叫做不藏暗器,這句話是德西語,用現在的通用語來說就是在面對皇室成員的時候,任何利器都必須放在皇室成員可以看見的地方。如果私藏了某些利器,比如說錐子啊,刀子啊,鐵纖啊什麼的,就會以涉嫌謀害皇室成員的罪名下獄。這僕婦隨手將尖刀就放在了餐車上,就在她彎腰低頭去撿地上東西的那一瞬間,奧蘭多六世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快的將尖刀攥在手裡,對著僕婦的脖子就捅了過去。

一個是有意,一個是沒有防備,幾乎沒有任何意外和不可控制因素,尖刀筆直的插入了僕婦的脖子裡。那皮膚粗糙黑胖的僕婦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她捂著自己的脖子,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撲通一聲歪倒在地上。

奧蘭多六世收回尖刀放在膝蓋上的毯子下面,面色淡然的望著地上不時抽搐一下的屍體。他將餐桌上的餐衣拿起來,蓋在了僕婦的上半身,並且推到了餐車,就像是那僕婦摔了一跤掀翻了餐車一樣。

他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驟然間恢復了之前歇斯底里的模樣,「見鬼,你瞧你做的好事,你這個該死的、愚蠢的、懶惰的臭蟲,該死!」

尖銳的嗓音吸引了宮殿外的僕婦,那僕婦伸頭看了一眼,頓時心裡一驚,連走帶跑的趕了過來。她瞥了一眼微微顫抖、抽搐,眼斜口歪的奧蘭多六世,彎著腰掀開了餐衣,想要將自己的同伴扶起來。

當她的眼睛裡反射出那一片鮮紅的血跡時,噗嗤一聲,背心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這疼痛瞬間放射到整個身體,每一個角落裡都是那種觸動了靈魂的痛苦。她沉重的身體倒在了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揚著頭剛想要呼救,一道寒芒一閃而逝,消失在她的口中。

她的表情變得驚恐猙獰,而這表情也變得僵硬,慢慢的凝固,最終化作了她人生中情緒最後的外在表現。

奧蘭多六世此時眼睛也不斜了,嘴巴也不歪了,身體也不抖了。他雙手順著兩側臉頰慢慢的向上推,花白的披頭散的頭在雙手的推動下,緩緩的收攏在一起,披在腦後。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和氣勢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前一刻,他只是一個飽受病痛折磨的老人,那麼現在,他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奧蘭多六世。

作為一個統治了帝國數十年的皇帝,要說一點隱藏的力量都沒有,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之前他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皇位傳給帕爾斯女皇,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什麼時候就突然之間死去。帝國不能沒有皇帝,奧蘭多家族不能沒有領導者,所以他是心甘情願的將皇位讓給了自己的女兒。

但是現在,他已經康復了,他需要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被時光淘汰的失敗者,他還要證明,帕爾斯對待他的方式,是錯誤的!

也就在此時,帕爾斯女皇一個人站在書房的暗格前,她猶豫了再三,終於下定了決心,將那本雷恩交給她,她卻沒有哪怕翻開過一次的帳本拿了出來。

帳本裡面自然是記載著帝國的大貴族們私通冰原的證據,每一筆交易的金額、經手人包括了物資的來源都記的清清楚楚。雷恩回來時告訴過她,如果沒有準備好和那些大貴族們翻臉,最好就不要看。

而現在,她已經準備好了!

很快這本帳本通過一些私下的渠道擺放在萊茵侯爵的桌面上,這位處變不驚的萊茵侯爵翻開帳本的那一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鎮定。這裡面涉及到的貴族不只是幾個人那麼簡單,幾乎覆蓋了帝國五分之一的貴族。一旦事情爆,絕對不是依靠法院就能解決的。

他腦子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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