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
陸晨住院總生涯的第一個夜班，開啟了。
白天，陸晨主要是負責各個科室的急會診。
晚上，陸晨的工作又多了一項，那就是準備隨時支援心內科各個科室的搶救。
一般白天科室人多，發生搶救事件，不需要陸晨的幫忙。
但是晚上那就不一樣了，大部分病區的夜班配置，都是一個主治醫生帶一個研究生。
遇上麻煩一點兒的搶救，都需要把住院總叫過來幫忙。
陸晨把舊手機放在床頭，手機鈴聲音量調大，便開始睡覺。
沒錯，就是開始睡覺。
抓緊時間睡覺，這是作為一個住院總的一般修養。
因為說不準，下一秒鐘，你就要被叫起來了。
……
凌晨一點。
一輛救護車呼嘯著駛入魔都一院。
「醫生，搶救搶救！」
一個平車被醫生和護士從救護車上推了下來。
平車上，一個六十多歲的男性正大口喘著粗氣。
「患者嚴重的呼吸困難，血氧很差，可能需要氣管插管！」
120跟車醫生將患者連忙推進急診科病房。
急診科值班醫生立刻就沖了出來。
「患者什麼情況？」
「60歲男性患者，在家已經呼吸不好5天了，有些咳嗽、咳痰，今天一大早就來了急診，呼吸科沒有床位，所以暫時回家了。晚上又突發胸悶！」
患者立刻被推入了急診科的搶救病房。
男人半坐在床上，稍微有些氣喘，扣著面罩吸氧，沒辦法看嘴唇是否發紺。
但他人還是清醒的，床頭心電監護：血壓160/80mmHg，心率118次/分，呼吸頻率25次/分，血氧飽和度92%。
吳斯立刻就感覺情況不太妙。
這些指標數值都不太好，特別是血氧飽和度，在吸氧狀態下，他的血氧只有92%！
正常人在空氣下呼吸時血氧飽和度應該會有98%以上，這代表絕大多數的血紅蛋白都跟氧氣結合了。
血紅蛋白就好像一艘艘快艇，專門負責運送氧氣給機體組織使用，98%的血氧飽和度意味著這麼多快艇幾乎都滿載了。
但眼前這個患者，用面罩吸氧下血氧飽和度才只有92%，這意味著很多血紅蛋白是沒有滿載的，意味著氧氣是不夠的，他當然缺氧！
「立刻請呼吸科、心內科、ICU急會診！」
「把插管包拿過來！」
「再開放兩條靜脈通路！」
……
CCU休息室里。
陸晨正在酣睡，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把他吵醒了。
心率立刻從60次/分，直接飆到了120次/分。
陸晨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
甩了甩有些發糊的腦袋，套上白大褂，揣著聽診器，他就出門了。
「又是急診科，這一天天的，還真是不太消停啊！」
陸晨稍微吐槽了一句，但是腳步一點兒都不慢，不一會兒就到了急診科病房。
此時，急診科病房中。
患者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些，只不過血氧飽和度仍舊在90%左右徘徊。
陸晨剛走進病房，急診科主治醫生吳斯就立刻上前，「陸總，剛來了一個呼吸困難的病人，就請你過來看看。」
「具體啥情況？」
陸晨默默接受了「陸總」這個稱呼。
「患者5天前感冒受涼，之後一直咳嗽、咳痰，今天早上說來呼吸科住院，但是沒床位，晚上胸悶加重了。」
說完，吳斯就遞給陸晨一個血氣分析結果，「剛剛抽了血氣，氧分壓只有56%。」
陸晨接過血氣分析，皺眉道：「重症肺炎？呼吸衰竭？」
氧分壓這麼低，已經可以診斷呼吸衰竭了。
吳斯點點頭，「目前考慮是肺炎、呼吸衰竭。」
「那你應該請呼吸科會診，收呼吸科吧？」陸晨瞥了眼吳斯。
吳斯尷尬地一笑，「患者既往有高血壓病史，還是得請你們看看，排除一下心臟方面的疾病，我要是把一個心梗心衰的收到了呼吸科，他們明天不得去醫務科投訴我啊……」
陸晨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急診科的這些醫生，一個個精明得很，這種病人，基本上都是把相關科室都請過來。
畢竟患者年齡大了，保不准有心臟疾病，因為心衰所致的呼吸衰竭。
陸晨翻看了患者上午在急診做的其他檢查。
上午患者還做了一個血常規，白細胞計數升高了一些。
「估計就是個肺部感染了。」陸晨心道。
另外，患者有中度貧血，陸晨問了患者家屬，家屬說男人有多年的痔瘡，估計是出血過多導致的。
「看起來，患者像個肺炎。」陸晨對一旁的吳斯道，「收呼吸科重症監護室最合適啊。」
「人家暫時挪騰不開床位啊。」吳斯一攤手。「總不能住走廊吧，現在不讓住走廊。」
兩人談話間，呼吸科和ICU的醫生都來了。
四人一商量，這病人暫時只能收ICU了。
患者的肺炎不是普通肺炎，而是重症的，隨時血氧下降，維持不住，需要上呼吸機的。
「家屬什麼態度？」ICU醫生道。
「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價。」吳斯立即回答說，「這是患者女兒剛剛的原話，她們就在外面候著呢。」
呼吸科醫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莫名其妙，既然是全力以赴，早幹嘛去了，在家拖了5天才來醫院。」
吳斯提醒了一句，「問了家屬，說是當時沒人在家，病人自己一個人來醫院不方便，所以就硬扛了幾天。剛剛我也數落她們了，等下你就不要再說這個了，以免她們崩潰。」
家屬是患者的兩個女兒。
大女兒比陸晨長几歲，小女兒跟陸晨差不多。
哦，還有兩個女婿。
女婿在門口吸煙，雖然護士已經勸阻過了，但他們還是偷偷吸，一張口就一股煙味，藏不起來的。
吳斯把患者的情況跟家屬反映了，大致意思是說病情重，是個重症肺炎，需要上ICU治療，但是ICU費用昂貴，要有心理準備，而且治療只能全力以赴，不能做任何保證。
這些都是套路話了，吳斯作為急診科老油條已經爐火純青了，要如實稟報，又不能嚇唬家屬。
要讓家屬知道病情的嚴重性，但又不能把話說死了，這需要一點技巧。
……
搶救病房外。
兩個女兒憂心忡忡，說盡力搶救，同意入ICU。
看來，她們早就商量好了，所以沒有過多猶豫。
這時候，陸晨寫好了會診意見，正準備離開。
突然，患者大女兒哀嘆了一句，「我爸真命苦，去年我叔我伯都是因為腸癌走了，今年他又來這麼一出。真是多災多難！」
陸晨一聽這話，猛然醒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