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實被救護車送來四院,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的時候了。

沈息跟在一旁,跑的渾身大汗。而沈秋實則呆呆的坐在輪椅上,顯得有些恍惚。

孫立恩在得知沈秋實來了之後,一秒都沒敢耽誤就直接往影像科跑,結果在影像科里轉了一圈沒看到沈夕,這才反應過來——診斷中心自己的影像部門今天投入運行,估計人都在樓下呢。

「他今天沒再發作吧?」重新穿過走廊來到診斷中心一樓,孫立恩果然在這裡發現了正在擦汗的沈夕,以及他身旁的沈秋實。「檢查做完了?」

「磁共振還沒做,羅哥說裡面現在還有個人在檢查,應該還有十來分鐘就能出來。」沈夕搖了搖頭,他低聲道,「轉院來之前,又發作了一次。」

癲癇患者在自己癲癇發作時是沒有記憶的。看沈秋實的樣子,他對自己的疾病內容大概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不然也不至於看上去壓力這麼大。

十八歲的小伙子,人生剛剛開始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結果就得面對自己時不時會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現實……這要是能接受就有鬼了。沈秋實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沈夕肯定壓力也很大,不然以他這個性格,也不會拿著自己堂弟的病例直接往診斷中心的辦公室里跑——晚上在宿舍里直接找孫立恩其實更方便一點。

沈夕是行業內人士,他比其他的家屬更多了一些專業背景知識和經驗。這也是他開始擔心的主要原因之一。堂弟的癲癇沒有得到有效控制,而神經症狀還在繼續發展。但是二院的神內似乎對這個進展並不是很重視,他們仍然在試圖通過調整用藥來控制癲癇。

在不明確疾病原因的情況下,著重於最嚴重的症狀這個思路不能說有錯,但一味的以「最嚴重的症狀」為關注重點,而忽視了疾病進展,這才是讓沈夕最擔心的地方。

神經系統上出了問題,大部分損傷都是無法扭轉的。已經存在的嚴重症狀,還有可能通過用藥進行控制,但如果找不到疾病的原因,這個並不算特別嚴重的症狀很可能會開始進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孫立恩看著沈秋實頭頂上的狀態欄,心裡咯噔一下。

「沈秋實,男,18歲,超敏C反應蛋白高(262.15.33),免疫球蛋白G低(251.49.51),右側額頂葉交界區域T2信號異常(220.11.45),左上肢肌力一級(218.09.16),左下肢肌力四級(216.33.34)。」

這肯定不是普通的癲癇。孫立恩微微眯起了眼睛,這一連串的狀態欄讓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名為「自身免疫系統疾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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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I的掃描結果如同狀態欄看到的那樣,沈秋實的右側額頂葉交界區域有異常信號——看上去就像是一部分腦白質變成了弓狀束一樣。影響範圍甚至接近了側腦室的位置。

「這個範圍有點大啊。」羅哥看著圖像,對一旁的孫立恩道,「不過倒是沒發現有什麼占位病變之類的問題。」

「要請神內來會診麼?」徐有容安排小郭把沈秋實先送到了房間裡,然後才回到了監控室里看著電腦螢幕上的MRI掃描結果,「這個區域的異常信號應該和他的左上肢感覺麻木有直接關係。」

「而且也和癲癇有關。」孫立恩沉默著點了點頭。中午和韓主任的交流讓他對這個區域的異常信號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測,結合上狀態欄的提醒,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方向。但這個猜測到底對不對,還需要通過更多的檢查進行證實,「給他做個腦脊液塗片,先排除一下感染再說。」

這個安排很正常,徐有容想了想提議道,「既然要做檢查,那就把其他的也檢查也跑一下吧?」她指著這個區域裡的異常信號道,「這個異常信號區域總要明確一下病變性質,不過一上來就做活檢還是風險太大,我建議乾脆做個癌症標誌物篩查一下。」

孫立恩點了點頭,「也好。」免疫異常和癌變的關聯度比一般人想像的更緊密,免疫系統異常的患者中,患有各種稀奇古怪癌症的不在少數。「那就先完善檢查,等結果都出來之後再考慮請神內會診。」

神經內科的醫生們也很忙,在請人家來會診以前,最好還是先把能做的檢查都做了,在有充分資料的前提條件下再麻煩別人。

現在整個診斷中心裡最忙的就是護士們了。畢竟四院的秋招還沒開始,光靠著之前支援來的護士們要照顧好所有病人實在有些難度——加上沈秋實,一共四個病人需要照顧,人手確實有些緊張。就連護士小郭都被推到了護理的最前線上。這個平時在搶救室里給人做胸外按壓都讓人擔心的大個子最近已經在住院部里練出了一手過硬的抽血技術,下針就見血。基本上不用再扎第二下。

病床的這頭,小郭正在給沈秋實抽著血,孫立恩則在一旁準備對沈秋實進行初步查體。二院送來的病歷上並沒有記錄查體結果,而且住院超過一周,再次進行查體對掌握病情進展也很有幫助。

「醫生,我……以後都會這樣麼?」沈秋實默默的看著這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大個子從自己胳膊上抽出了暗紅色的血液,頭也沒回的向孫立恩提問道,「以後我也會這樣,突然就倒在地上,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們現在正在尋找導致你出現癲癇的原因。」孫立恩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找到了原因之後,才有可能對這個原因進行治療……」

「能讓我恢復正常麼?」沈秋實的情緒還是很低落,他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想當個普通的正常人,不用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成就,就和其他人一樣,能夠生活自理,不用擔心自己會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這樣。」

「這也是我們工作的目標。」孫立恩努力安慰著沈秋實,「現代醫學每天都在進步,很多以前我們根本搞不定的疾病,現在都有了可行的治療手段。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太悲觀。」

沈秋實嘆了口氣,「我真是……誒,一直就這麼倒霉。」他挪動了一下自己枕在枕頭上的位置,「前幾年因為什麼視神經炎,我在首都住院了一個多禮拜,打了好多激素才出來。中考複習就差了一截。現在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又要住院……」他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發愁,「這以後可怎麼辦?」

孫立恩挑起了眉毛,他停下了手裡的筆認真問道,「視神經炎?」

「對啊,視神經炎。就是突然就看不清楚了。」沈秋實苦笑兩聲,「我爸媽一開始還以為是我近視了呢,結果過了兩天發現不對勁——我甚至白天看東西都看不清楚,總覺得屋裡太黑沒開燈。後來在堂哥的堅持下,他倆才肯帶我去醫院看病。」

孫立恩摸出手機,直接打電話給了沈夕,電話接通後,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就直接道,「你回去找找看沈秋實之前視神經炎住院的記錄和病例,然後儘快給我帶回來。」

「啊?」沈秋實躺在床上,聽到孫立恩這個話有些驚訝,「我現在這個問題,和之前眼睛看不清楚有關係?」

孫立恩搖頭道,「不一定,不過有可能,你當時是兩隻眼睛都看不清楚了是吧?」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他點了點自己手上的記錄板,對結束了抽血的護士小郭道,「小郭,再抽一管血,送到檢驗科去查一下……」他頓了頓,搖頭道,「算了,我直接去請會診吧——你過五分鐘到辦公室拿一下醫囑,我給他開點藥。」

孫立恩現在還是沒辦法直接開藥,自從診斷中心開始運轉之後,他的處方需要經過帕斯卡爾博士審核後才能簽出,而且還得用徐有容的權限。不過老帕還是很給面子的,只要是孫立恩給出的處方,他一般都不會問太多內容。

「我要給患者上甲潑尼龍和丙種球蛋白進行衝擊治療。」孫立恩在辦公室里對帕斯卡爾博士認真道,「如果有必要,我還要申請對患者進行血漿置換治療。」

「理由呢?」孫立恩給出的治療方案有些激進,一項很給面子的老帕提問道,「這個患者的其他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你的診斷和診斷依據是什麼?」

「他有MOG抗體病,而且現在還在急性期。」孫立恩平靜道,「現在這個階段進行抗體衝擊治療,有超過一半可能徹底消除症狀,就算不能消除症狀,至少也能減弱他殘疾的程度。」

帕斯卡爾博士皺眉想了想,「那麼診斷依據呢?」

「他三年前有過一次視神經炎,雙側視力受損。」孫立恩答道,「如果把三年前的症狀和現在的症狀綜合在一起考慮,那就應該是MOG抗體病,而且還不是常見的雙側視神經炎(ON)發病,而是一起比較罕見的以癲癇為首發症狀的MOG抗體病——他的左側肢體感覺麻木和肌無力,是右側額頂葉交界區域發生脫髓鞘病變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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