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竭力不讓自己去想,八歲的菲利普是否懂得王太后安妮與紅衣主教馬扎然不斷推遲「吊褲「儀式的用意,而菲利普躲開乳母,主教與王太后對他說的話,又是否是一種指責或是試探,他確實有些歉疚,但這些歉疚還不足以讓他願意為自己增加一個可能的敵人。

現在的法國一片混亂,有個年齡如此接近的王弟並非好事,看看大殿下奧爾良公爵加斯東就知道了,他始終沒有放棄過對王位的汲汲以求,甚至挑起了數次叛亂,更犯下了與魔鬼交易的罪過,路易自認不是如路易十三那般容易對血親心慈手軟的人,如果菲利普有意與他爭奪王位,他會毫不猶豫地砍掉他的頭,甚至不會囚禁或是流放,遑論寬恕。

他寧願讓菲利普活著怨恨他,也別死了感激他。

菲利普後來在他的床榻上睡著了,幸而床榻足夠大,一個十歲的孩子與一個八歲的孩子完全放得下,路易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用晚餐的時間,就像菲利普所說的那樣,英國王后亨利埃特.瑪麗已經帶著與自己同名的女兒來到了凡爾賽,與他們匯合。亨利埃特是路易十三的妹妹,也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在初嫁到英國的時候,英國國王查理一世的密友白金漢公爵並不喜歡她,國王又遣散了她的許多法國隨從,有好幾年,亨利埃特在英國人的宮廷中孤立無援,直到白金漢公爵死了,她才有機會接近那個軟弱的國王,並且成為他新的心靈寄託,從而插手英國內政,查理一世後來對她言聽計從,甚至感嘆她為何不是一個男人,不然她就可以成為他最相信的大臣了。

除了插手政務之外,這位亨利埃特公主還有讓英國人憤怒的地方,那就是她還是一個舊教派教徒,而大部分英國人信奉新教,在信仰上,他們可以說是互不相讓,新教的人們有意稱她為「瑪麗王后」,這並不是一個好稱呼,因為曾經的英格蘭女王瑪麗就是一個舊教派教徒,為了顛覆她父親立下的新教,她殺了數以千計的英格蘭人。

但為了辨別她與她的女兒,我們還是稱她為瑪麗王后吧。

為了反對瑪麗王后,以及謀求更大的利益,英格蘭人與蘇格蘭人幾年來不是在叛亂就是在內戰,查理一世不得不仰仗瑪麗王后的外交手段籌集糧食與資金,賄賂軍隊與議會,以穩固自己的地位——在這樣的情況下,瑪麗王后於一個小海港生下了她與查理一世最後的一個孩子,也就是亨利埃特公主.

孩子剛落地,叛亂分子就尋蹤而至,瑪麗王后只得逃走,回到法國,在聖日耳曼暫時居住。亨利埃特公主要在兩歲後才回到母親身邊——瑪麗王后原本想要從她的哥哥路易十三這裡得到援助,誰知道她還未到法國路易十三就去世了,之後的法國也不怎麼平靜,諸侯與大臣各有心思,她只得暫且抱著小女兒以女紅和閱讀消磨時間。

她的心毫無疑問是焦灼的,尤其是近幾個月,她沒有再收到來自於查理一世的信件。她懷疑查理一世已經被俘,甚至被殺,她讓身邊的一個女巫占卜,但從水裡和火里看到幾乎都是不祥之兆。

擔憂與痛苦差點徹底摧毀了這個女人,雖然在晚餐時,她按照宮廷慣例與禮儀,以及她的身份要求,裝扮的異常堂皇,但她的臉籠罩著一層灰霧,眼睛黯淡無光。

亨利埃特公主今年四歲,有著深黑色的頭髮與褐色的眼睛,皮膚白皙,她向國王行禮後,想要坐在國王左側的一把椅子上,小殿下(奧爾良公爵加斯東是大殿下)安茹公爵菲利普卻立刻伸手把她推下了椅子,她跌倒在地上,無法控制地哭泣.

路易只能嘆氣。

「這不是她的位置。「菲利普說,「她沒有資格坐在這裡。」

「禮儀上確實如此,」王太后安妮雖然不喜歡瑪麗王后,她的小姑子與她的女兒,也不得不從中調和一二:「但作為親眷,你應該更和氣一些。」

菲利普發出一聲輕蔑的尖笑,王太后就不再說些什麼了,與路易一樣,她對這個小兒子充滿了愧疚,但她不能看著他們兄弟相爭,路易十三與加斯東公爵的爭鬥已經讓她心驚膽戰了十幾年,如果她的兒子們也是如此,她會心碎的。另外,她聽說瑪麗王后有意將亨利埃特公主嫁給路易,雖然身份合適,但王太后安妮並不覺得亨利埃特是最好的人選,而且小姑子的作為讓她感覺受到了脅迫。

瑪麗王后氣得渾身發抖,但又必須忍耐,法國雖然不能在英國的內戰中給予她的丈夫查理一世怎樣的援手,但她還有兒子小查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那步,他們還需要王太后安妮的庇護。

亨利埃特公主的哭泣聲停止了,雖然還很小,她也已經發現有時候眼淚毫無價值。

晚餐就在這種令人壓抑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之後路易沒有去看姑母瑪麗王后那雙滿是期望的眼睛,他婉拒了菲利普的陪伴,一個人圍繞著小樓走了好一會兒,在廚房的院子裡,他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在這兒?」路易問,「一個主教的侄女可不適合廚房。」

「一個國王難道就適合了嗎?」瑪利.曼奇尼反唇相譏道。

「那麼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頭一看,瑪利的腳下堆著一團又一團的兔子,它們十分肥壯,腳上綁著繩子,蠕動著嘴唇。應該是廚師們從附近的村莊採買來的。

瑪利蹲在那兒,毫無儀態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從什麼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發出來的,路易看著它們從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間成長為鮮嫩的牧草。

「女巫還能做什麼?」

「很多,」瑪利說:「我還在學習。」

「說說看。」

「催發植物。」

「我看到了。」

「施放睡眠蟲,召喚動物,製造爆炸,騎著掃把飛上天……」

「遇到狼人的時候你怎麼沒騎著掃把飛上天?」

「宮廷禮儀不允許。」

「以後你可以帶,我允許。」

「萬分感謝。」

「你們還能做到什麼?女巫,還有,或許,男巫?」

「梅林,聽說過嗎?」

「聽說過,他也是真實存在的。」

「當然。」

……

「你們能夠起死回生嗎?」

「一些傳說中的黑巫師能夠做到,但聽說非常的邪惡,陛下,邪惡至極,一個人的性命要用數百倍乃至千倍與此的人去挽回。」

「你能嗎?」

「怎麼可能?」

「無能!」

「嘿!你怎麼能這麼說!」

「事實如此。」

……

「事實上我聽說過那個咒語。」

「試試?」

「你瘋了!」

「我們可以先用兔子。」

「我沒聽說過可以用兔子。」

「所謂的第一次就是說總要有人去做。」

路易一伸手,抓過了一隻兔子,他的腰上總是掛著一柄匕首,他壓著兔子,然後刺入它的脖頸。

兔子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就不動了。瑪利.曼奇尼看著兔子,把兩隻手放在死去的兔子身上,開始念誦咒語,她的聲音又快又急,咒語一結束,她就把兩隻手轉移到那些活著的兔子身上,那隻被她碰到的兔子立刻倒下去死了,然後是另一隻,再一隻……在兔子只剩下兩三隻的時候,瑪利看向路易,眼睛裡滿是恐慌,「不行了,」她喘息著說:「咒語生效了,但不夠……陛下,這些不夠!不夠!遠遠不夠!救我!」她放聲尖叫起來:「救我!陛下,它在吸我的血!」

路易一躍而起,廚房的一側就是馬廄,在人們被瑪利的叫喊聲驚動之前,他已經將一匹康健的牡馬牽到了瑪利身前,瑪利馬上將手放在馬的身上,馬兒嘶鳴著,四蹄蹬踏,搖晃著腦袋,路易幾乎抓不住它的轡頭,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馬兒倒下,死了。

瑪利倒在地上,昏了過去,但胸口輕微的起伏表明她還活著。

路易去看那隻被刺穿了脖頸的兔子,它的血已經止住了,在輕微地抽動了一會後,它張開了紅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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