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海上與陸地上的戰爭(3)

今天沒寫完,明日上午更替,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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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祖父魯齊烏斯果然就在那裡,他彎著腰,正在監督一個工匠在牆壁上作畫,魯齊烏斯沒有選擇這時人們常用的花鳥、靜物或是肖像,而是選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島時看到的風景,那是一片遼闊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隨著船隻,海鳥盤旋在上空,碧色的島嶼就像是鑲嵌在海面上的寶石。

馬庫斯記得這幅壁畫,但這幅壁畫是在馬庫斯十八歲的時候完成的,那是建城後800年,尼祿.克勞狄烏斯.德魯蘇斯.日耳曼尼庫斯的養父,克勞迪烏斯皇帝已於前一年中毒而死,作為他名義上的長子,尼祿繼承了他的位置——就在這幅壁畫完成後不久,克勞狄烏斯的兒子布里塔尼庫斯就在一場晚宴上被尼祿毒死,因為尼祿的母親恐嚇自己的兒子說,如果他不聽話,她就會改立布里塔尼庫斯為羅馬皇帝,或許這只是一個婦人的虛言恫嚇,但對於尼祿來說,這可以說是擊中了他心中最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擊又迅速又兇猛。

那場晚宴馬庫斯也列席了,他記得他們首先喝了非常鹹的湯,咸到讓人懷疑是否有人要藉此謀殺尼祿,不可避免地,他們在之後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塊,他們除了感覺有點不舒服外也沒什麼,只有布里塔尼庫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著喉嚨,伸出手向他們尋求幫助,但他們身後的侍衛立刻都抽出短劍來,馬庫斯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布里塔尼庫斯被幾個奴隸抬走,皇帝宣稱布里塔尼庫斯是犯了癲癇,馬庫斯不知道什麼樣的癲癇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庫斯第二天就死了。

「馬庫斯?」魯齊烏斯見到他的時候很吃驚:「你怎麼在這兒,為什麼還沒有穿好衣服?你忘記今天我要帶你去第比留宮去覲見皇帝?」

馬庫斯這才注意到魯齊烏斯雖然在關心庭院壁畫的進度,但距離牆壁很遠,免得顏料與灰塵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著一件細麻的丘尼卡(一種無領套頭長衫),罩著一件希臘斗篷,他的鑲邊托加要在出門前才會換上,馬庫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現在甚至沒有換上丘尼卡,而是赤裸著上身,腰裡纏著一塊棉布,難怪他剛才跑進房間的時候,聽到女性們發出一陣陣的驚叫聲。

一聽到皇帝,或是尼祿的名字,馬庫斯的怒火就難以按捺,他握緊了雙拳,低頭道:「抱歉,祖父,我馬上去換。」

魯齊烏斯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孫子的異常,他和馬庫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時候,就讓他和自己坐在一個抬轎上,「怎麼了,我的孫子,」他問道:「你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慟,是什麼傷害了你?讓你如此絕望?」

馬庫斯抬起頭,他幾乎想將心中的話語向自己最為敬愛的祖父傾倒而出,但就在他開啟嘴唇的那一刻,一個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認為他得了瘋病,於是他只是說:「我做了一個噩夢。」

「一個噩夢?」魯齊烏斯不由得皺眉,如果馬庫斯真的遇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作為皇帝的老師,他能夠在皇帝面前因為馬庫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諒解,但一個噩夢?

「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了一頭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個羅馬,馬庫斯在心裡說,「我忘記了。」他說。

魯齊烏斯猶豫了一會,這是馬庫斯第一次謁見皇帝,皇帝與馬庫斯同齡,如果可能,他希望馬庫斯成為尼祿的同伴或是護衛,年輕人締結的友誼比年長者謀劃的盟約更為堅固可靠,他在年輕的時候因為疾病而不得不荒廢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學生成為皇帝的時候,他卻已經老了,相比起愚鈍的兒子,馬庫斯才是他的繼承人。

「如果你還是不舒服的話……」你就先回去吧,但這句話還沒說出來,馬庫斯就馬上打斷了祖父的話。

「不,」他說:「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見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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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的宮殿群一共有三處,羅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宮殿群,羅馬城東面的阿德良離宮,還有羅馬舊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宮。尼祿不喜歡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些宮殿完全無法與他的偉大相襯,他一直想要拓建羅馬城中心的宮殿群,卻因宮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過密集而無法成功,十四年後的羅馬大火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在數以千計的人前往冥界,數以萬計的人流離失所之後,他在一片廢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宮」,從凱里安丘崗延伸到奧古斯丁廣場,從帕拉廷到米岑納特園林的建築群到處可見青銅的雕像,噴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頂與黃金的鑲嵌物……當時有人嘲諷地說,怎麼才能做一個好的羅馬公民?——離開羅馬。

一路上,馬庫斯的頭腦一片混亂,是什麼讓他重新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幾乎可以挽回一切的時候,他握著祖父的手,心中顫抖不已,這時候,尼祿還未暴露暴虐的本性,從表面上看,他就是一個溫和而有點懦弱的大孩子,為了表示尊重,像是這樣的宴會,魯齊烏斯的臥榻距離皇帝的臥榻並不遠,他完全可以手持著切割肉塊的匕首,一刀刺入尼祿的心口,那麼之後所有的悲劇都不會再發生了。

這個想法激動著他的心,年輕的馬庫斯甚至有點目眩神迷起來,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抵達第比留宮的,這座宮殿不如另外兩座宮殿來的華美,尼祿很少選擇這裡,至少馬庫斯對這裡十分陌生,他和父親在奴隸的服侍下清洗了雙腳,換了舒適的袍子,來到被羅馬人稱之為特利克里尼烏姆的長方形餐室,另外兩位客人到來的比他們更早,他們分別是帕拉斯(他也曾為尼祿的養父工作),近衛長官賽克斯圖斯.布魯斯,他們身邊還帶著幾個少年,年紀與馬庫斯相似,馬庫斯一下子就辨認出其中有好幾個都在之後和自己一起成為了尼祿的玩伴,他們曾經在一起學習,一起游泳,一起騎馬,一起在黑夜的羅馬城中遊蕩,一起……做一些壞事,像是盜竊、鬥毆,猥褻婦女,那時候,他們年少張狂,甚至沒有意味到自己正在犯罪,不,應該說,從那個時候,尼祿就在微笑地看著他們不自覺的墮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馬庫斯仍然記得在翻閱與自己相關的卷宗時,祖父又悲傷又絕望的神情,這個高尚而又可憐的老人,他沒能得到一個好學生,也沒能得到一個好孫子。

皇太后小阿格里皮娜先於皇帝到來,馬庫斯抬起頭,人們傳說尼祿因為其母過多地干預國事而殺了她,還有的就是她曾經與尼祿有著超越母子之外的親密關係,這兩者——都是對的,如果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或許是因為馬庫斯注視著她的時間太長了,小阿格里皮娜馬上注意到了這個少年,她不但不以為忤,還向少年優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馬庫斯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著普通女性無法企及的美貌,這種美貌幾乎會令一個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經即將四十歲,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極致的玫瑰,所有的顏色與芳香都沉澱了下來,讓她如同一杯儲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來看看這些即將成為皇帝朋友的年輕人的,她沒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時候,近衛長官塞克斯圖斯緊跟著走了出去,馬庫斯看見了,立刻找了個藉口跟了出去,他看見皇太后在一叢玫瑰前與自己的情人旁若無人地接了一個吻,然後微風同時送來了玫瑰的氣息與凌亂的隻字片語——馬庫斯只聽見了兩個關鍵詞,皇帝和布里塔尼庫斯。

布里塔尼庫斯正是克勞狄烏斯的親生子,羅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的繼承權在小阿格里皮娜引誘克勞狄烏斯將尼祿收為養子的時候就被奪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與尼祿仍然不免將布里塔尼視為最危險的敵人,布里塔尼死去之後,人們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這難道不是早就應該發生的事情嗎?他們這樣說。

馬庫斯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難道布里塔尼的死亡竟然因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嗎?或者這就是神明給予他的任務?如果他能夠設法救下布里塔尼,抑是刺殺尼祿,羅馬的將來是否可以因此改變?

「對了,」魯齊烏斯突然俯身在孫子的耳邊輕聲道:「等會皇帝來了,千萬別說他和皇太后容顏相似。」

馬庫斯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他奇怪地看向自己的祖父,是什麼讓他這麼認為,尼祿雖然是美艷的小阿格里皮娜之子,但他是一個相貌平庸的人,額頭扁,下巴短,鼻子大,皮膚粗糙,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經常臆想自己俊美如同阿波羅,嬌媚如同維納斯的完美之人,以為人人都渴望得到他的青睞。

「為什麼?」他同樣低聲問道。

魯齊烏斯很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但這是他的疏忽:「因為他並不喜歡小阿格里皮娜的臉。」

就在這個時候,羅馬的皇帝已經走了進來,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禮,馬庫斯也不例外,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卻感到了十二萬分的迷惑,那是誰?坐在主位上(按理說,坐在主位應當是最尊貴的客人,但皇帝終究是不同的)的應該就是尼祿,馬庫斯甚至辨認出了跟隨在他身後的那個少年正是布里塔尼庫斯,但尼祿……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尼祿!

那是一個身形纖細,如同少女一般的年輕男子,他有著一張與小阿格里皮娜極其相似的臉,神情嚴肅,但在看到魯齊烏斯的時候,他的視線就變得稍微溫和了一點,「請坐吧,諸位。」他說:「只是一個如同家庭般的宴會,請不要過於拘禮。」那是馬庫斯從來不曾聽見的語調,低沉而又溫和,充滿情感,與尼祿粗魯嘶啞猶如野獸嚎叫的聲音完全不同,如果尼祿有這樣的好聲音,那麼他不必依仗著皇帝的權勢,金子的誘惑,也能在歌唱或是戲劇表演中輕易奪得桂冠。

帶給馬庫斯陌生感的不僅僅是他的面容和聲音,他的衣著稱不上奢華,飾品也很簡單,擺放在他和眾人面前的食物,酒,甜水也是量少而精緻,而且多半以水果和蔬菜為主,值得稱道的是海中的貝殼與魚類十分新鮮,肉類雖然少但都非常地酥爛可口,馬庫斯一心記掛的湯有兩種,豌豆湯和魚湯,無論哪一種都一點也不咸,清淡適口。而且整場筵席中,尼祿都沒有飲用過葡萄酒,只喝加熱後冷卻的泉水。

不過最讓馬庫斯意外的是,布里塔尼顯然十分地敬愛與依賴他名義上的兄長,一直緊緊地靠著他,而尼祿也竟然縱容地允許他和自己共享一張餐榻,和自己在一個杯子裡喝水,在一個盤子裡吃東西。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在回去的路上魯齊烏斯說:「為了避免小阿格里皮娜毒死布里塔尼,尼祿在克勞狄烏斯死前就開始與布里塔尼共享食物了,」說到這裡,這位長者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你注意到皇帝只喝泉水,食物都很清淡,趨向原味,除了鹽之外很少加香料了嗎?因為他中過毒,不知道是小阿格里皮娜的失誤還是有人有意讓他和布里塔尼共赴冥界……那次中毒幾乎奪走了他的性命,從那之後,他的身體就變得非常虛弱,寒冷與炎熱,疲勞與激動都會讓他生病,不能騎馬,不能長途跋涉,不能吃得太豐盛,太油膩,酒也不行……還有……」魯齊烏斯低聲說道:「不可縱慾……」他本不想讓孫子知道這些,但如果孫子貿貿然地將皇帝拉去了妓院就糟了。

「那他一定少了很多樂趣。」馬庫斯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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