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六章 蒙特斯潘夫人進入宮廷

今天沒能寫完,明天上午更替,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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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祿

馬庫斯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在他的祖父魯齊烏斯.安奈烏斯.塞內卡悲慘地死去之後的三十天裡——羅馬皇帝尼祿懷疑曾經教育了他五年,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與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陰謀有關,就讓自己的百夫長到塞內卡及其家人隱居的村莊裡,命令他即刻自裁。馬庫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命令,在親人和朋友為他慟哭的時候,他大聲地叱喝他的朋友,說:「你們的哲學呢?你們的處變不驚呢?」他最後擁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馬庫斯的祖母保麗娜,在保麗娜意圖與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時候,他沒有拒絕,而是說:「我們死的同樣堅強,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貴。」

可惜的是尼祿的百夫長拒絕了這一要求,於是魯齊烏斯就先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經是個六十歲的老人了,他的血幾乎已經乾涸,流不出來,他的朋友又幫助他割開了膝蓋後方與腳腕的血管,但血還是流的很慢。魯齊烏斯不得已向一個做醫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蘇格拉底用來選擇結束生命的那種,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的呼吸變得萬分困難,卻還是沒有死,最後人們只得把他搬運到蒸汽浴室里,關緊門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長阻止了保麗娜追隨魯齊烏斯而死,但這並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惡毒心腸與懦弱性情註定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對他不利的人。在魯齊烏斯死後,他的子嗣,親眷與朋友也被囚禁和監視了起來,作為魯齊烏斯最心愛的孫子,馬庫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個。

他記得前來處刑的是一個年輕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氣未脫,看見他馬庫斯就想起來他的弟弟,他懇求士兵讓他看看外面的陽光,他已經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遲疑了一會後答應了,在走出房間的那一刻,馬庫斯想過反抗和逃走,但最後他還是任憑士兵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他最後的記憶就是夏末秋初時分那過於耀眼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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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庫斯是在祖父的臥榻上驚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側的燭台與桌上的大理石雕像,騎著海豚的特里同頓時從脖子的地方折斷成兩半,這是魯齊烏斯最喜歡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時候,馬庫斯一定會先去找自己的母親,讓她設法幫著自己遮掩,但這時候,馬庫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魯齊烏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書房與會客室,一路上他蒼白的面容與狂熱的眼睛讓許多人不由得驚呼出聲,熟悉的面孔不斷地在馬庫斯的面前掠過,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張,他在前庭的大理石桌前站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跑向庭院。他原本就是從庭院後的餐廳醒來的,卻因為腦中既定的印象而疏忽了那裡。他飛快地跑到樹木繁茂的庭院裡,繞過矗立在中心位置的噴泉和一株果實纍纍的石榴樹,來到南側的牆壁前。

他的祖父魯齊烏斯果然就在那裡,他彎著腰,正在監督一個工匠在牆壁上作畫,魯齊烏斯沒有選擇這時人們常用的花鳥、靜物或是肖像,而是選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島時看到的風景,那是一片遼闊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隨著船隻,海鳥盤旋在上空,碧色的島嶼就像是鑲嵌在海面上的寶石。

馬庫斯記得這幅壁畫,但這幅壁畫是在馬庫斯十八歲的時候完成的,那是建城後800年,尼祿.克勞狄烏斯.德魯蘇斯.日耳曼尼庫斯的養父,克勞迪烏斯皇帝已於前一年中毒而死,作為他名義上的長子,尼祿繼承了他的位置——就在這幅壁畫完成後不久,克勞狄烏斯的兒子布里塔尼庫斯就在一場晚宴上被尼祿毒死,因為尼祿的母親恐嚇自己的兒子說,如果他不聽話,她就會改立布里塔尼庫斯為羅馬皇帝,或許這只是一個婦人的虛言恫嚇,但對於尼祿來說,這可以說是擊中了他心中最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擊又迅速又兇猛。

那場晚宴馬庫斯也列席了,他記得他們首先喝了非常鹹的湯,咸到讓人懷疑是否有人要藉此謀殺尼祿,不可避免地,他們在之後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塊,他們除了感覺有點不舒服外也沒什麼,只有布里塔尼庫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著喉嚨,伸出手向他們尋求幫助,但他們身後的侍衛立刻都抽出短劍來,馬庫斯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布里塔尼庫斯被幾個奴隸抬走,皇帝宣稱布里塔尼庫斯是犯了癲癇,馬庫斯不知道什麼樣的癲癇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庫斯第二天就死了。

「馬庫斯?」魯齊烏斯見到他的時候很吃驚:「你怎麼在這兒,為什麼還沒有穿好衣服?你忘記今天我要帶你去第比留宮去覲見皇帝?」

馬庫斯這才注意到魯齊烏斯雖然在關心庭院壁畫的進度,但距離牆壁很遠,免得顏料與灰塵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著一件細麻的丘尼卡(一種無領套頭長衫),罩著一件希臘斗篷,他的鑲邊托加要在出門前才會換上,馬庫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現在甚至沒有換上丘尼卡,而是赤裸著上身,腰裡纏著一塊棉布,難怪他剛才跑進房間的時候,聽到女性們發出一陣陣的驚叫聲。

一聽到皇帝,或是尼祿的名字,馬庫斯的怒火就難以按捺,他握緊了雙拳,低頭道:「抱歉,祖父,我馬上去換。」

魯齊烏斯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孫子的異常,他和馬庫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時候,就讓他和自己坐在一個抬轎上,「怎麼了,我的孫子,」他問道:「你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慟,是什麼傷害了你?讓你如此絕望?」

馬庫斯抬起頭,他幾乎想將心中的話語向自己最為敬愛的祖父傾倒而出,但就在他開啟嘴唇的那一刻,一個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認為他得了瘋病,於是他只是說:「我做了一個噩夢。」

「一個噩夢?」魯齊烏斯不由得皺眉,如果馬庫斯真的遇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作為皇帝的老師,他能夠在皇帝面前因為馬庫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諒解,但一個噩夢?

「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了一頭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個羅馬,馬庫斯在心裡說,「我忘記了。」他說。

魯齊烏斯猶豫了一會,這是馬庫斯第一次謁見皇帝,皇帝與馬庫斯同齡,如果可能,他希望馬庫斯成為尼祿的同伴或是護衛,年輕人締結的友誼比年長者謀劃的盟約更為堅固可靠,他在年輕的時候因為疾病而不得不荒廢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學生成為皇帝的時候,他卻已經老了,相比起愚鈍的兒子,馬庫斯才是他的繼承人。

「如果你還是不舒服的話……」你就先回去吧,但這句話還沒說出來,馬庫斯就馬上打斷了祖父的話。

「不,」他說:「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見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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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的宮殿群一共有三處,羅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宮殿群,羅馬城東面的阿德良離宮,還有羅馬舊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宮。尼祿不喜歡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些宮殿完全無法與他的偉大相襯,他一直想要拓建羅馬城中心的宮殿群,卻因宮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過密集而無法成功,十四年後的羅馬大火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在數以千計的人前往冥界,數以萬計的人流離失所之後,他在一片廢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宮」,從凱里安丘崗延伸到奧古斯丁廣場,從帕拉廷到米岑納特園林的建築群到處可見青銅的雕像,噴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頂與黃金的鑲嵌物……當時有人嘲諷地說,怎麼才能做一個好的羅馬公民?——離開羅馬。

一路上,馬庫斯的頭腦一片混亂,是什麼讓他重新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幾乎可以挽回一切的時候,他握著祖父的手,心中顫抖不已,這時候,尼祿還未暴露暴虐的本性,從表面上看,他就是一個溫和而有點懦弱的大孩子,為了表示尊重,像是這樣的宴會,魯齊烏斯的臥榻距離皇帝的臥榻並不遠,他完全可以手持著切割肉塊的匕首,一刀刺入尼祿的心口,那麼之後所有的悲劇都不會再發生了。

這個想法激動著他的心,年輕的馬庫斯甚至有點目眩神迷起來,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抵達第比留宮的,這座宮殿不如另外兩座宮殿來的華美,尼祿很少選擇這裡,至少馬庫斯對這裡十分陌生,他和父親在奴隸的服侍下清洗了雙腳,換了舒適的袍子,來到被羅馬人稱之為特利克里尼烏姆的長方形餐室,另外兩位客人到來的比他們更早,他們分別是帕拉斯(他也曾為尼祿的養父工作),近衛長官賽克斯圖斯.布魯斯,他們身邊還帶著幾個少年,年紀與馬庫斯相似,馬庫斯一下子就辨認出其中有好幾個都在之後和自己一起成為了尼祿的玩伴,他們曾經在一起學習,一起游泳,一起騎馬,一起在黑夜的羅馬城中遊蕩,一起……做一些壞事,像是盜竊、鬥毆,猥褻婦女,那時候,他們年少張狂,甚至沒有意味到自己正在犯罪,不,應該說,從那個時候,尼祿就在微笑地看著他們不自覺的墮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馬庫斯仍然記得在翻閱與自己相關的卷宗時,祖父又悲傷又絕望的神情,這個高尚而又可憐的老人,他沒能得到一個好學生,也沒能得到一個好孫子。

皇太后小阿格里皮娜先於皇帝到來,馬庫斯抬起頭,人們傳說尼祿因為其母過多地干預國事而殺了她,還有的就是她曾經與尼祿有著超越母子之外的親密關係,這兩者——都是對的,如果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或許是因為馬庫斯注視著她的時間太長了,小阿格里皮娜馬上注意到了這個少年,她不但不以為忤,還向少年優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馬庫斯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著普通女性無法企及的美貌,這種美貌幾乎會令一個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經即將四十歲,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極致的玫瑰,所有的顏色與芳香都沉澱了下來,讓她如同一杯儲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來看看這些即將成為皇帝朋友的年輕人的,她沒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時候,近衛長官塞克斯圖斯緊跟著走了出去,馬庫斯看見了,立刻找了個藉口跟了出去,他看見皇太后在一叢玫瑰前與自己的情人旁若無人地接了一個吻,然後微風同時送來了玫瑰的氣息與凌亂的隻字片語——馬庫斯只聽見了兩個關鍵詞,皇帝和布里塔尼庫斯。

布里塔尼庫斯正是克勞狄烏斯的親生子,羅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的繼承權在小阿格里皮娜引誘克勞狄烏斯將尼祿收為養子的時候就被奪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與尼祿仍然不免將布里塔尼視為最危險的敵人,布里塔尼死去之後,人們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這難道不是早就應該發生的事情嗎?他們這樣說。

馬庫斯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難道布里塔尼的死亡竟然因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嗎?或者這就是神明給予他的任務?如果他能夠設法救下布里塔尼,抑是刺殺尼祿,羅馬的將來是否可以因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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