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望著宋胖丫的背影,這給馬老太操心的:

「拿棍子撥拉撥拉草叢,別有蟲子。」

「不熟識的,別瞎挖。」

「不許去離河邊太近的地方,在山邊就中。」

「胖丫啊,奶囑咐你的到底聽沒聽見呀?瞅著些娃,別丟孩子。」

宋茯苓頭都沒回,很是敷衍的用小手擺了擺。

胳膊處挎著大土籃子,身後跟著一幫嬉笑的小娃子。

宋茯苓嘴裡小聲唱著:「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噠噠噠噠噠噠噠,走遍?走遍噠噠噠森林和山崗。」

米壽挎著小筐跑上前:「姐姐,你在唱什麼呀?」

誰知道唱的啥,早就忘詞了。

「賽羅羅,塞羅羅……」

「哦,我知道了,胖丫姐姐在喂豬。」宋金寶跑上前吼一嗓子又跑回去,咱也不曉得他來回跑個什麼勁。每天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宋茯苓領著一幫孩子走啊走,眼睛忽然一亮,揮舞著手喊道:

「噯?那誰?等等我們,我是河對岸的。你們好。」

宋茯苓叫住的兩名女孩,正是村裡罵女兒罵的最凶的那戶人家。

能幹的金桃。

爽利愛與親娘頂嘴的金杏。

「你們認識我吧?」

金桃和金杏姐妹倆心想:認識,你是那個不用幹活的。

「你是團長家的閨女,」即便是敢說話的金杏,回話完也臉紅了。

嗨,什麼團長家的女兒,感覺她爹像七八十年代能給人開介紹信的大村長。

「我叫宋茯苓,你們以後就叫我茯苓吧。是要挖菜去嗎?我能和你們一起嗎?對了,你們都叫什麼。」

宋茯苓很熱情的就與小姐妹倆湊成一堆。

聽說那倆人比她大,她立馬就管人叫小姐姐,一點心理障礙也沒有。

沒辦法,她不認識野菜,奶奶給婆婆丁樣本,感覺自個也挖不好,只能尋導師。

金桃和金杏沒想到宋茯苓接觸起來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也不嫌棄她們身上穿的滿是補丁。

而宋茯苓只覺得了不得了不得,這小姐妹倆都是她的老師,什麼都懂,她今日可是開了眼界。

「看到了嗎?這就是小根蒜。也說不準它啥時候能長出來,只曉得地面解凍,它就會先破土長出來。每年這時候,我和大姐先尋它。」

宋茯苓急忙告訴孩子們,認真聽講,這就是小根蒜,都給我挖。

「然後呢。」

「然後不差幾日,再長出來的就是野薺菜和婆婆丁了。」

三月三,薺菜當良丹。

宋茯苓心裡急:

你們不要這樣講課啊。

春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後落群鴉的道理,她是懂的,但就是不認識。

你們最好講清楚,比方說,四月先長什麼,能挖到什麼,長什麼樣子,去哪尋找。

五月她又該去挖什麼,六月,依次下去,她好列個表格。

要是能精確到具體日子就更好了,標註一下,一茬茬野菜她準保落不下。

可見,宋茯苓是大人思維,並沒有蛻化成想玩就玩。

家裡那麼多人,她還是很犯愁菜籃子工程的。

如果能讓大家多吃上一些綠葉菜,她會盡可量的多幹活。

可惜,她的「城裡人思維」,卻難為壞了金桃和金杏姐妹倆。

在姐妹倆眼中,宋茯苓得想法甚至很幼稚。

因為這沒法確定啊?

比如小根蒜,它不是眼下生長到了下月就沒有了,它會一直有。

很多野菜也是。

怎麼可能細化的那麼清楚。

金杏撓了撓辮子裡的頭皮,想了想回道:「那這麼的吧,我只能大概齊說說。」

宋茯苓拿出小本子,急忙記下:

每年這時候開始,先挖野蒜――婆婆丁、薺菜――曲麻菜――蕨菜、艾蒿、水芹菜、車軲轆菜也就是車前草――黃花菜。

還有好些野菜,宋茯苓連名都不知道,她沒問,那對姐妹倆也就沒說。

「七月到時候上山采野山杏。」

「八月中旬,野山楂,野紫,野李子。」

宋茯苓懷疑野紫就是野葡萄,非常小粒的那種。

「還有小酸棗,野梨子。」

「山上還有梨?」宋茯苓和米壽對視一眼,太好了,有這麼多不花錢的吃的。

金桃小聲告訴道:「過完立秋就該采蘑菇了,榛蘑草蘑黃蘑喇叭蘑油蘑,反正樣式很多。到時你可以跟在我們後面,別采了毒蘑菇,吃了毒蘑菇會死人的。每年采完,大部分放在院子裡晾曬,留著一冬吃,小部分背到童謠鎮去賣。」

「你們去賣過嗎?」

「出不去的,我們沒進過城,是爹娘去賣。再說俺們還要在家喂雞煮豬食。」

「噢,」宋茯苓點了下頭,趕緊岔開話題:「家家都去采,還能賣銀錢,要是我,我指定是采個夠本。可蘑菇有那麼多嗎?」

金杏小手一擺:「放心吧,老多啦,外村的都來采,一大片一大片的。」

宋茯苓:那你是沒見過我們這夥人。今年給你們開開眼界,表演一下使使勁能給山包圓。

別看宋茯苓她們一直在說話,手卻沒閒,不停地挖啊挖,蹲的腿麻,換個地方再接著摳泥土。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宋茯苓就總結出什麼樣的地質喜愛生長野菜和小根蒜了。

回去的並不晚。

宋茯苓可講究了,帶著一幫孩子還送兩位小姐姐回家呢,她覺得天黑沒燈,不太安全。不像她,有一群小跟班。

沒想到卻清清楚楚地聽見兩位小姐姐挨罵。

院子裡不知在摔什麼東西,摔的叮咣響,給她嚇一跳。

「死哪去啦?挖個野菜也能挖沒影。我晌午之前熬奶豆腐,累的胳膊抬不起,下晌還要去地里,一日日累的我,回來還要伺候你們是咋?」

金桃急忙卸下身上的筐跑過去,接過剁豬食菜的活。

金杏蔫蔫地蹲在一盆髒衣服前,拿過棒子一邊捶打衣裳一邊小聲解釋道:「娘,我和大姐沒玩,回來晚是教福玲妹妹識菜來著。」

「誰是扶靈?」

好好的「茯苓」,被這娘仨說稀碎。

「就河對岸團長家的閨女,教她還有那群小娃子挖野菜來著。」

「人家能跟你們玩?」

金杏很生氣,人家為啥不能和我們玩:「娘,是她主動與我和大姐說話的。」

小姐妹倆的娘,這才不吱聲了,轉身進了屋。

門外,宋茯苓舒了口氣。

白天她才為北方女人們的豪爽嗓門而感到驕傲。

晚上她就慶幸,多虧老媽不罵她,要不然就那嗓門也能一罵孩子傳出幾里地。

讓人聽見多丟臉。

――

宋福生指著粥、菜,告訴村裡這些壯漢們:「吃,粥有的是,這菜、蒜,更有的是。我閨女帶著孩子們挖回來的。」

村裡壯漢們沒有體會到宋福生的心情,尋思讓吃就吃唄,誰家不是閨女挖的?不用下地,農家漢眼中,這就是輕巧活。

只有自己這夥人極其捧場。

宋阿爺:「得說,咱家這些小娃子很懂事。」眼睛瞅著村裡那伙壯漢:「是不是?」

宋富貴:「我家小蔫吧越來越出息。」呼嚕嚕喝口粥。

高屠戶:「我可要好好嘗嘗,胖丫挖的蒜指定比旁人挖的還脆生好吃。」

宋茯苓:高爺爺,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錢米壽:高爺爺,我姐姐最能幹。

小姐弟倆很沒自覺,真是這麼認為的,正盤腿坐在炕桌邊互相誇獎。

「我跟你說,娘,我以為米壽干一會兒活就會煩呢,沒有。我弟長大了准錯不了。」

「我跟你說,姑父,我就沒見比姐姐還厲害的姐姐。你看看這些,姐姐一人就挖了大半,手都磨壞了。我們吃的時候要記得,裡面有姐姐的汗水。」

當爹娘的,也一點不謙虛當真事聽。

錢佩英是用行動表示:「那是不會用巧勁,一會兒我給你水泡挑開。先吃干豆腐吧,別人家都沒有,我特意去老白家買了這幾張,閨女你不是愛吃嗎?對了,就咱幾口人吃哈,你倆別出去說。」

宋福生是望著女兒笑,很是感慨:真沒有比他閨女還懂事的孩子了。

咋就能那麼優秀呢,隨了他。

宋茯苓聽著爸爸媽媽弟弟的誇獎,用干豆腐,包上婆婆丁、包上小蔥,抹了些雞蛋醬,婆婆丁和雞蛋醬最配,捲起來往嘴裡一塞,咔嚓咔嚓咬。

咬一口蘸醬菜,喝幾口玉米面粥,再夾一口新腌的小根蒜。

米壽更會吃,咬口蒜,喝口粥,吃塊姑母烙的軟乎乎發麵餅。

用筷子尖挑回些雞蛋醬,拌一拌粥,給粥拌出顏色,呼嚕嚕半碗下去。

宋茯苓一向是在誇獎中長大的,這回連同米壽也是,越夸越有勁。

金寶喊米壽玩。

「我不,我要挖菜。不是我說你,金寶哥哥,不幹活你吃啥喝啥?吃喝都沒了,你還瞎玩啥,別一天天混日子。」

宋茯苓也越挖野菜越上癮。

宋茯苓在奶奶們累的不行,開闢了好大一塊菜園子,又是漚糞,又是種上了小白菜、韭菜、菠菜、芹菜、青蔥、倭瓜、薺菜、油菜、生菜、香菜,還在籬笆附近種了些葫蘆時,日日帶著弟弟妹妹們晌午之前念書畫畫,午睡過後就去挖菜。

「姐姐,你別光自個吃呀。」樹下,一堆孩子急的直招手,仰頭望著爬上榆錢樹的宋茯苓。

宋茯苓上樹就擼了一把塞進嘴裡,甜,真甜,特別中間凸起那塊,格外甜。急忙往下不停擼,擼一挎兜。

村裡的小朋友很羨慕地問米壽:「你姐姐竟會爬樹?」

「把竟字去掉,自信些。我姐姐,上山下河,無所不能。」

然後家裡就多了種吃食。

宋茯苓給村裡的幾顆樹差些擼禿了,惹哭了村裡不少孩子,讓大夥吃上了榆樹錢玉米餅子、榆樹錢玉米窩頭,端上來,滿滿的春天清香味道。

米壽一口疙瘩湯,一口餅子:「姐,你果然沒有欺我。這麼吃,真香。」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