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心裡一咯噔。
你都這樣說了,那我還能好嗎?
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趙禎聽到李奧口中說出『四年病榻,神智昏痴,養子冷落,晚景淒涼』這些評語後,仍然忍不住嚇得一下跌倒在上。
「如觀未來,你的養子表面孝順恭敬,其實對你並無感恩之心,反倒暗生怨恨。你退位後,頗受冷落,晚景淒涼的你常在深宮裡痛哭。你求助於你所信賴的大臣,希望他們能勸你的養子回心轉意,你猜猜他們是怎麼回覆你的?此乃天子家事!」
「當你終於熬不過死了,你的養子甚至不願意承認你是父親,而要追封其生父為皇考。」
「趙受益,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說劉娥了吧?」
「你的心是怎麼怨恨劉娥的。」
「那麼你的養子,也是怎麼怨恨你的。」
「即使你將皇位傳給他了,他的內心也不會因此感動,反而覺得那些全是自己應得的東西,甚至覺得一切來得太遲了。」
「劉娥生前功過,自有歷史評說,那不是你身為一個兒子應該心懷怨恨的。」
「站在朝堂理政的角度來看,你執政也沒有劉娥之才。」
「本朝人傑地靈英才無數。」
「你不能知人善用。」
「范希文,你知道歷史怎麼評價他嗎?人們稱他為『大宋的良心』,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他有著為民請命的凜然大節,有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其德行可感天地,青史千古留名。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身為皇帝,你坐視其被政敵攻擊,連遷各州上任,幾年時間歷頒州、鄧州、杭州、青州、穎州,扶疾上任,最終病死在上任途中……」
「這個人等於是你活生生給跑殺的。」
「他如果死了。」
「你們大宋的良心也沒了。」
「狄青狄漢臣,他是上天賜予你們宋朝的武靈,後人稱其為面涅將軍,武曲星。」
「你知道他最後是怎麼死的嗎?」
「大宋的一條臂膀,在被文臣以家狗生角、避洪寺院、身穿僧袍等等藉口引以黃袍加身之名構陷,你非但沒有加以維護,反倒常派使者前去看望,多達一月兩次,至其整日驚嚇憂慮,最後不到半年時間,抑鬱而終。」
「這個人與其說是文臣用計,謀算而死,不如說是你派人給看殺的。」
「你此舉,與東吳孫權每日派人監視呂蒙如出一轍。」
「他如果死了。」
「你們大宋的一條臂膀可沒有了。」
「王安石王介甫,上天給你們大宋的另一條臂膀。」
「其人清廉樸素不邇聲色,你嫌他儀表不整,以貌取人。你嫌其釣魚時思考,隨手吃餌,認為世間並無此等純粹之人,只是故作姿態,真是以狹窄之心度他人之腹。」
「你大宋明明偏安一隅,卻不思進取,重文抑武,玩弄帝王心術,致國有如瘸子夜行。」
「活字印刷術、火藥、指南針……」
「諸多發明可謂層出不窮。」
「任意其一,皆是促進人文昌盛萬象更新之舉,你絲毫不知道化為己用。」
「你自稱仁政愛民,對臣子下屬極其寬容,你可知道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汴京富裕繁榮,那是吸收天下供養所致,除汴京一城,你能說出第二個富裕繁榮的地方?百花齊放才是春,難道其它地區的百姓就不是大宋子民不成?而且,你真覺得汴京的富裕跟普通老百姓有關係?」
「在這個城市,百姓奔波勞碌,富戶窮奢極欲。」
「看上去繁榮一片,其實背里罪惡橫生。」
「別的不說。」
「這個城市人販子猖獗之極,多少家兒女淪入賊手為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有聽見她們的悲鳴?」
「你身為帝王,應以天子之職代天育民,教化天下。文能使萬民啟蒙,明理識事;武能立精神氣骨,強蠻體魄。讓你趙氏當皇帝,不是讓你們玩重文抑武維護一家利益的,趙氏若無德無道,你再玩帝王心術也沒用,終會被億萬民眾拋棄,天地改換新顏。」
「如趙氏人文鼎沸,功蓋漢唐,民眾自然是滿心歡喜,天地亦為之助力。」
「相反。」
「假如從此不作任何改變。」
「此後81年,你們趙氏皇帝、皇后、親王、皇孫、公主、駙馬、妃嬪將統統化為蠻族之奴,到時候趙氏後人無分男女老少,裸身牽羊,成為蠻族在祖廟向祖宗獻俘行『牽羊禮』的千古笑柄。」
「國家傾覆,你們大宋將誕生一位最後的脊樑,他力挽狂瀾,精忠報國,勉強護起一個南宋苟延殘喘。」
「然後你們趙氏的新皇卻以『莫須有』之名殺了他。」
「讓他悲憤交加喊出『天日昭昭』之言。」
「天日昭昭!」
「所以又107年,你們趙光義一脈非但絕後,重歸趙匡胤子孫一系,更淪落到自大地無立錐之地,漂泊於大海之上,最後的趙皇幼童哭號無助,由大臣背著投海而亡,徹底滅國……」
「重文抑武,帝王心術,能讓你們趙氏萬世相傳?」
「趙受益,你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來。」
「還不反思自身?」
「我告訴你,自今日開始,十年之內,宋收不回燕雲之地,你註定後繼無人。」
「要想趙氏代代相傳,打破81年後淪為奴隸的宿命,三十年內,必須恢復漢唐故土,不讓前輩英靈流血過的寸土旁落。天下百姓老有所依,少有所教,亂有所治,窮有所扶。朝中文興武盛,人人以教化天下為己任,爭立功業,而不是偏安一隅,在朝堂上勾心鬥角,蒼天大地看了亦徒嘆奈何。」
「至於你,除了以帝王之身統御天下這個本職,個人方面更要做好一個人子、丈夫以及父親。」
「你連自己連人子、丈夫和父親也做不好,談何求子?」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李奧懟得趙禎羞愧難當。
當他起身。
幻化出雲梯離開。
趙禎幾次想伸手叫住李奧,但又沒有那個勇氣,心性帶點懦弱地他只好默默流淚。
我真沒想過做一個皇帝有這麼難的,我承認我心裡對大娘娘有點小怨恨,但內心還是很敬重的;我也承認對妃嬪、下屬有點以貌取人,但我真不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
我要知道王安石那個儀表邋遢的小子有宰相之才,是未來的希望,我哪裡捨得外放他去鄞縣做個小知縣。
我要知道狄青是天上派下的武曲星忠心護國,我哪會不用他?
我要知道範仲淹是咱們大宋的良心。
我即使再難也會保下他的。
可我之前不知道啊~
誰也沒告訴我,做個皇帝這麼難,只告訴我要守祖宗成法,以文抑武,維護趙氏江山……
身為皇帝,我何嘗不想收回燕雲十六州,何嘗不想恢復漢唐故土,我太想了,可是我不敢啊,祖宗定下來的東西,我在沒有上天啟示之前,哪敢碰這個祖宗成法的底線。
趙禎滿心羞愧又滿腹委屈,曹皇后伸手猛扯了他一下。
看見皇后如此,趙禎不解地看向她。
曹皇后壓低聲音勸他:「官家莫要氣餒,月神對你是很有期望的,只是恨鐵不成鋼,才會如此嚴厲。」
趙禎聽得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
月神對我竟然很有期待?
我剛才怎麼沒聽出這個意思呢?
曹皇后知道他是當局者迷,又提示道:「若非對官家有所期望,月神又怎麼會如此嚴厲責備,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官家如無藥可救之人,月神根本不可能下界回應祈求,更不會直言指點迷津,為趙氏一脈續存生機。」
趙禎聽到這裡,終於反應過來了。
對啊~
月神肯定不會閒得無聊專門從天下跑下來罵自己一頓的。
他要不罵醒自己,自己又豈知道諸般不足,又豈知道大宋有左右臂膀忠心護國,有良心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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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你看。」張美人亦在身後膝行上前提示,深得趙禎寵愛的她,以眼神示意他抬頭看向天空,「月神並沒遠去,兩個小仙童正在天空布雲,似乎要興建仙宮呢!」
趙禎這時候才敢略微抬頭。
一看。
頓時大為歡喜。
因為他看見團團和圓圓兩個並沒有走,而是將李奧幻化出來的雲梯歡快地收集起來。
又在十幾米高的天空開始布雲,造出一大片雲層,然後蹦蹦跳跳的往上面構建類似宮殿械的白雲宮殿。
「兩位小仙童定是與我們趙家有緣,我們……」
張美人正要說。
趙禎趕緊豎起手指在唇間,示意她別開口道破天機,秘密守住這個福緣即可。
有仙童在此,月神肯定會再重返,自己只要按照他指點的方向努力,必能獲得認可,為趙氏一脈打破81年後的那個恥辱宿命。
趙禎一想到這裡,忽然覺得自己重任在肩。
不過他內心也暗暗立誓。
我趙受益。
是絕對要逆天改命的大宋天子。
我不僅要生齣兒子繼任皇位,還要收復燕雲之地,重興漢唐之風!
此時的李奧,已經出現在蜀中眉山。
中秋節。
眉山街上燈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幾個小孩興奮的相互追逐,其中一個跑得急,『啪』地撞在李奧身上,差點沒有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