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緣帶著陳平安回到上清派以後,並沒有去藥園,而是在通天峰落下了遁光。

通天峰頂峰是一座大殿,不過規模比玄寶閣的金頂大殿宏偉多了,門前便有八根幾丈粗的仙鶴銅柱,上撐大殿穹頂,下壓石雕玄龜。

此時朝陽初升,雲霧還未退散,大殿在祥光瑞靄之中若隱若現,望之氣象玄妙。

大殿上方,有三個隸書字體:上極殿。

陳平安雖然只是一個外室弟子,但也是聽邱岸邱師兄,還有徐沅武慶堂等人說過,上極殿乃是上清掌門所在之地。

正在陳平安疑惑的時候,薛定緣在旁邊說道:「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問,但現在沒時間和你解釋了,這塊精鐵必須立刻煉化,否則太陽出來後,其中的鈞陽精氣就會走漏。」

說完,薛定緣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喔······」

師父走後,陳平安才憨憨的應了一聲,然後準備找個石頭坐下來慢慢等師父。。

這時,從上極殿的大殿台階上,緩緩走下來一個身影。

此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穿著寬袖道袍,手持一柄拂塵,清華滿身,氣儀恢弘,他緩步走近陳平安,溫和的問道:「可是小師弟?」

「你是誰?」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對方,但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威嚴,所以陳平安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我是上清呂平陽。」

對方答道。

「掌門······掌門真人······」

陳平安被嚇得結結巴巴,就算是外室弟子,也是知道自家掌門的名諱。

「喚我師兄即可。」

呂平陽示意陳平安跟著自己前往上極殿,一路上碰到很多個通天峰的真傳弟子,他們一邊恭敬的行禮,一邊有些好奇的看著陳平安。

陳平安向來都很懂禮貌,,有些真傳弟子年紀比自己要大很多,所以下意識就想彎腰回禮。

「小師弟!」

這次輪到呂平陽被嚇到了,他連忙攔住陳平安,語氣「嚴重」的說道:「他們是你的師侄,以後他們再行禮時,你可千萬不要回禮了,不然他們就要下跪了。」

「我······」

陳平安直到現在都是懵懂狀態,怎麼一個晚上的功夫,師父變成了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和玄寶閣掌門稱兄道弟,回到上清派後還莫名其妙多了這麼多師侄。

呂平陽看到陳平安臉上的神情,主動解釋道:「你的師父,是我的師叔······」

在縷縷燃香的上極殿中,呂平陽把所有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遍。

陳平安這才知道,自己的師父,這個胖胖的老薛頭,其實是象相三重境的大能。

師父教自己辨明氣機的道法,也不是「小法術」,而是上清派的《四象千奪劍經》。

而且,因為師父輩分很高,所以也導致了自己和上清掌門一個輩分了。

······

陳平安上次腦袋這麼混亂,還是九兒告訴自己,其實她是雲蘿山的天狐。

呂平陽知道消化這些信息,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也不打擾。

一時間,上極殿里只有燃香燒灰後折斷的輕微聲響。

「呯!」

突然,通天峰出現一聲巨響,把陳平安從恍惚中驚醒。

「這是薛師叔。」

呂平陽知道原因,說道:「他去地火天爐幫你煉寶,此刻應當是出爐了。」

正說著的時候,薛定緣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上極殿里,手中原本那團似霧似鐵的鈞陽精鐵,已經變成了十二枚鋥亮的神梭。

這些神梭比薛定緣馭使的神梭要小一點,只有成人小臂長短,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出爐的原因,它們看上去躁動不安,蠢蠢欲動的想掙脫著飛出去。

「咬破舌尖,精血祭煉!」

薛定緣對陳平安喝道。

陳平安是第一次經歷這些事,完全不知道輕重,一口下去滿嘴都是鮮血。

呂平陽都沒忍住搖搖頭,指揮陳平安說道:「對著那十二枚神梭,噴上去!」

「噗!」

陳平安一大口鮮血吐了上去。

說來也怪,當鮮血觸及那十二枚神梭的時候,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猶如被兜頭潑了一大瓢涼水,那些躁動的神梭居然慢慢安靜下來了。

「小師弟在築元一重境,就有如此渾厚的法力,難怪能夠修煉《四象千奪劍經》。」

呂平陽默默的想著。

這十二枚神梭是由鈞陽精鐵煉製,呂平陽本來以為陳平安壓制不住,正打算出手幫忙,沒想到陳平安精血如此精純,向來應該有什麼奇遇了。

至於什麼奇遇,呂平陽沒有興趣打聽,反正陳平安現在是上清派弟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歷屆把《四象千奪劍經》修煉到大成境界的門派前輩,似乎都有過奇遇。

薛定緣看到陳平安成功祭煉了這十二枚神梭,欣慰的說道:「你現在只能操控兩枚神梭,以後每晉升一個境界,便可多操控兩枚。不用的時候可以放在丹田中溫養,它們經過你精血祭煉,就如同你身體一樣聽話。」

陳平安點了點頭,他老實憨厚,既然師父說需要日日溫養,那一定會不輟打磨的。

接下來,薛定緣看向師侄呂平陽,問道:「該說的都說了?」

「基本都說了。」

呂平陽猶豫了一下:「只是······」

薛定緣立刻明白了呂平陽的意思,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我和他親自說吧。」

陳平安有些納悶,這會是什麼大事?不過看到掌門師兄突然深深的嘆了口氣,陳平安心中莫名的一塌,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永遠失去了一樣。

「徒兒。」

薛定緣找了個蒲團坐下,並且示意陳平安也坐在自己身邊。

陳平安乖乖的坐下來,薛定緣仔細端詳一會陳平安,這才認真的說道:「今日,為師就要壽盡了。」

「壽······壽盡?」

陳平安一時間差點沒理解這個詞,「壽盡」應該是「去世」的意思吧,可是師父臉色紅潤,氣息勻稱,怎麼可能是壽盡了?

看到陳平安臉上不相信的表情,薛定緣笑了笑,自顧自的說道:「我去以後,你不必太過傷心,實在想念的話,就去院子裡釣釣魚吧,不過記得要用直鉤······」

「只是一點比較可惜。」

薛定緣又說道:「我原來以為不會收徒的,所以也沒什麼好東西留給你,這倒是老頭子我疏忽了······」

薛定緣已經象相三重境了,他距離突破象相境到達那個「聞所未聞」的境界,其實只有半步之遙,所以這個世上很少有他看得上的器物,以至於身邊空空如也。

「不過這樣也好。」

薛定緣又笑呵呵的說道:「你學會了《四象千奪劍經》,又有了這十二枚神梭,普天之下又有什麼東西搶不來呢,包括人······」

薛定緣這個時候還能開開徒弟的玩笑,但是陳平安已經慌了,因為他看出來「壽盡」似乎是真的。

「師父······」

陳平安眼淚就要出來了,其實他還是個少年人而已,尤其在上清派這個地方,剛剛因為師父薛定緣找到了一點歸屬感,沒想到他就要永遠的離自己而去。

「不要哭,不要哭······」

薛定緣伸出手,擦了擦小徒弟眼角的淚水:「你以後會見到身邊很多人離開,所以要學會把他們放在心中懷念。」

「師父······」

陳平安聽話的屏住眼淚,但一開口就哽咽住了:「你,你能不能不要壽盡啊······」

「傻孩子。」

薛定緣嘴角動了動,他這樣修為的人,此刻眼眶居然也有些濕潤。

過了一會,當陽光透過上極殿窗欞投射進來的時候,薛定緣算了算時間知道差不多了,於是拍了拍小徒弟的腦袋。

在陳平安的淚眼朦朧中,薛定緣在上極殿的清辰祖師金像、還有上清派歷代先輩的靈牌前跪下,鄭重的一整衣衫,肅然磕了三個頭。

然後,他注視著漫天鋪灑的日光,口中吟道:

少年負劍上青雲;

四象功成握乾坤。

本是凡人磨歲月;

幸得衣缽傳平生。

這四句詩,正是薛定緣的生平寫照。

少年拜入上清派,學得《四象千奪劍經》,當修為至象相三重境以後,抬手間便可覆滅一個門派,成為此界第一人。

不過,因為突破不了下一層境界,本以為要這樣度過一生歲月的時候,沒想到陳平安出現了,這是個不管心境、根骨、資質,還有秉性都很符合要求的徒弟,所以衣缽也就此傳下。

吟到這裡,一縷陽光正好觸及薛定緣的身體,老薛頭又回首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小徒弟,豁達且爽朗的說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說完,薛定緣身體徹底化為一團清氣散去,原地留下十二枚四象神梭浮於空中。

這十二枚四象神梭被馭使多年,早就和薛定緣心血凝為一體,此時感覺到主人壽盡,「嗡嗡」悲鳴一聲,然後各自「咔嚓咔嚓」碎成了一片片。

「師父······」

陳平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掌門呂平陽心裡也很難過,不過他還是吩咐童子說道:「鳴鐘,讓各峰峰主來上極殿。」

沒過多久,觀潮峰峰主喬知夏、落霞峰峰主卞靜窈、盪雲峰峰主左含章、昭幽峰峰主杜神川、明壁峰峰主伍威毅、渡月峰峰主祝庭筠分別過來了。

他們看到滿地的神梭碎片,頓時都明白過來薛師叔已經壽盡坐化了,均是深深一禮。

只是,當祝庭筠看清楚上極殿里這個少年人的長相後,忍不住驚訝道:「是你!」

······

緣滅,是指和老薛頭的緣分。

緣起,是指和祝庭筠、祝瑤光,還有渡月峰的緣分。

緣滅又緣起。

這書快上架了應該,質量文筆還不錯吧,有人訂閱就堅持寫下去啊,成績太差我就去當「柳廳」了,可惜了這麼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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