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祝瑤光和陳平安的默契(上)

這場包含著「比賽回顧、批評與自我批評、賽前激勵」的總結會結束後,渡月峰幾個人都依次散去。

祝瑤光回到自己的閣樓,發現不論如何都沒辦法沉入心思冥想。

「真是好蠢哦,居然被人激將的丟下了法寶。」

祝瑤光想起白天的行為,用力拍了拍光滑的額頭。

別看她嘴上不服輸,其實心裡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這種沒有經歷過失敗和挫折的天縱之才,大概都是這樣的心性。

「嘩啦~」

最後,祝瑤光乾脆起身推開門,漫步走向雲台。

雲台是渡月峰的最高的地方,原來是一方山頭,後來也不知道渡月峰的哪位前輩突發奇想,一劍把整片山頭都削去了,只留下了半截光禿禿的山柱。

可是這位前輩的功法又很深,她這一劍絲毫沒有脫離帶水,所以這截山柱的頂端好像鏡面一樣光滑平坦,尤其當周圍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後,因為地勢高、視野好、風景美,最後居然成了渡月峰的一處標誌性景觀,並且命名為「雲台」。

以前,祝瑤光每當修煉的不太順暢,或者和母親吵架了,她就一個人提著天都,默默來到雲台發會呆,心情就會好上很多。

這次也是一樣,祝瑤光也沒有飛身縱上雲台,而是沿著小路拾階而上。

小路周圍長滿了不知名的藤蔓,還有楊樹或者梧桐密密匝匝的圍著,月光落下,地上的剪影斑駁朦朧,實在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愜意。

祝瑤光心情越來越好,可是快要到達雲台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一陣聲響,還有靈機宣洩的波動。

「雲台上有人?」

祝瑤光怔了一下。。

雲台離主峰和守名殿很遠,那幾個師兄和師姐很少會過來,祝瑤光也從沒有和誰說過,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在這裡治癒。

此時雲台上突然出現其他人,祝瑤光心中有種秘密被窺探的感覺。

祝瑤光皺了皺眉頭,快走幾步來到雲台,居然看到了一個完全想不到的人。

陳平安?

居然是陳平安!

此時陳平安也發現了祝瑤光,他同樣有些吃驚,傻傻的看著祝瑤光。

「哼!」

祝瑤光嗅了嗅可愛的鼻翼,問道:「陳平安,你在這兒做什麼?」

語氣不怎麼好,好像在責怪陳平安占用了雲台。

「我,我擔心明日的比試,就想在這裡多練習一下。」

陳平安磕磕巴巴的解釋了原因。

雖然祝瑤光比自己還小一歲,但陳平安自從第一次見到祝瑤光,其實就有些怕她。

「哦。」

祝瑤光看見在雲台的上方,果然有兩枚四象神梭懸空停滯,於是又問道:「那你練好了沒有啊?」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我現在來雲台了,你趕緊走吧」,可是陳平安聽不出來,他還很老實的回答道:「還沒有好,我打算練一個晚上的。」

祝瑤光聽了,不聲不響的盯著陳平安。

陳平安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一臉無辜。

「哎~」

半晌後,祝瑤光突然有些氣餒,感覺和這人講不通道理,於是悶悶的問道:「你怎麼知道雲台的啊?」

陳平安是不會撒謊的,他如實的回答道:「有天晚上我心浮氣躁,靜不下心修煉,所以就出門走了走,然後發現了這裡。」

「哦,那你後來靜下來沒有?」

祝瑤光問了一個,讓陳平安頗為詫異的問題。

「靜、靜下來了。」

陳平安吭哧吭哧的說道:「這裡的風很舒服,雲也很漂亮,我只坐了一小會就沒有那麼浮躁了。」

祝瑤光沒說話,但是心裡卻在想,陳平安倒是和自己有相同的感受。

「不對!呸呸呸!」

祝瑤光突然不太高興,我祝瑤光怎麼能和狗男人一個欣賞水平呢?

「你下次不許······」

祝瑤光抬起頭,剛要說「你下次不許過來」,結果突然發現,月光下的陳平安面容俊朗,目光澄澈,穿著一件長袖翩翩的道袍,頭頂插著一根普通的木簪,可是絲毫掩蓋不了他長身玉立的姿容和風骨。

陳平安來到渡月峰這麼久,祝瑤光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端詳著這個狗男人。

月亮半遮半掩地隱沒在層雲之中,夜色就好像墨水在宣紙上泛開,肆無忌憚地蔓延向遠方,恰好也遮住了祝瑤光驚訝的那一瞬間。

祝瑤光現在都承認,陳平安真的很好看。

「可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

祝瑤光心裡啐了一口,可能也只有雲蘿山那隻小狐狸才那麼膚淺,喜歡這種好看的男人。

「你下次不許再過來了!」

祝瑤光依然說出了這句話,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不是一個膚淺的女子,可是話鋒又一轉:「不過今天已經來了就算了,正好閒著無事,你耍一套《四象千奪劍經》給我看看。」

陳平安是個老實孩子,他給祝瑤光這樣反覆搞得一愣一愣的。

祝瑤光等了半天,看到陳平安還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頓時又不高興了:「不想耍就不要耍了,好像誰稀得看似的,我只是想看看這套功法的真實威力。」

「沒有,沒有······」

陳平安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準備催動《四象千奪劍經》,只是慌忙中衣襟里突然「噹啷」一聲掉下個小物件。

一根綠得快要出水的玉簪。

陳平安紅著臉撿起來,祝瑤光斜睨一眼沒說話。

接下來陳平安在認真的演練《四象千奪劍經》,兩枚鈞陽精鐵煉製的神梭在夜空中划過一道又一道的流光,好像流星,如夢亦如幻。

祝瑤光本來只是無聊的看著,後來注意力也慢慢集中起來了,她本身天資就很高,自然能發現這兩枚神梭看似毫無章法的穿梭,其實暗含一定的規律。

不僅如此,祝瑤光還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靈機正在被牽扯的厲害,就算已經在努力壓制了,可還是會被奪走一點。

可是與此同時,她還感覺到又有源源不斷的靈機渡送到自己體內,實現一個奇妙的平衡。

「一念興花開,一念興花敗······」

祝瑤光似有感觸的說道。

祝瑤光無疑中的一句話,倒是把《四象千奪劍經》的精髓給歸納出來了,既可殺人,也能救人。

「看來,白天郝師兄落敗,未必就完全是讓那三招的原因。」

祝瑤光有些明白過來,即便把郝嘯換成自己,在不了解這門功法的情況下,毫無防守的讓出三招,情況可能也不太妙。

過了一會,陳平安演示完畢,那兩枚神梭又很聽話的停在空中,好像在等著祝瑤光誇獎。

不過以祝瑤光的性格,就算心裡感嘆這門功法的奇妙,面上又怎麼可能誇讚呢,她甚至都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反而問起了那枚玉簪。

「玉簪是小狐狸的吧?」

祝瑤光問道。

「嗯。」

陳平安點頭。

「你們感情這麼好,為什麼不去雲蘿山找她呀,還要千里迢迢來上清派做什麼?」

女人都是八卦的,祝瑤光也不例外,她一直都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以前見面就是翻白眼,祝瑤光也不懂為什麼今晚的氛圍很合適。

「我······」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其實我沒想來上清。」

「那為什麼又來了呢?」

祝瑤光雙手撐著下巴,好像在聽故事的小朋友,有風拂過臉頰,淡月籠紗,掠起的長髮似乎有些溫柔。

可是這個問題陳平安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朱姬姑姑叮囑過,不許透露自己在北海龍宮的那些事情。

祝瑤光看到陳平安垂頭不語,立刻明白他不想說,臉上的那一抹溫柔頓時消失無蹤,兇巴巴的說道:「好像誰很感興趣似的,小氣鬼,喝涼水!」

「我答應過別人,不能說······」

陳平安努力的解釋。

「我根本也不想聽!」

祝瑤光的脾氣就好像六月的天氣,說翻臉就翻臉,她居然一轉身就要離開雲台。

陳平安站在原地,有些束手無策。

不過,就在祝瑤光要踏下台階的時候,陳平安突然想起一個誤會,也許正好在這時可以說清楚。

「我沒有朝三暮四······」

陳平安喊道,他心裡一直都只有九兒。

祝瑤光轉頭,定睛看了看陳平安:「你和我解釋什麼,你和小狐狸去解釋啊!」

說完,祝瑤光的身影就消失在小路上。

雲台又恢復了冷清和寂靜,只有陳平安在小聲嘀咕:「不是你一直在誤會我,還叫我狗男人嗎?」

天空飄來一層淡淡的雲,讓原本就不明亮的夜色更添迷濛。

······

第二天,又是一個比賽日,渡月峰的對手是盪雲峰。

盪雲峰團體賽實力很強,上闕是築元二重境、中闕是築元三重境、下闕兩名弟子也都是築元三重境,詭闕更是種子選手令狐讓。

盪雲峰昨日淘汰的對手是落霞峰,那可是米秀男領銜的隊伍,不過團體賽就是有多種可能,個人實力有時候也未必就成為決定性因素。

「如果大師兄不受傷就好了。」

進入演道場之前,趙秀念嘆了口氣說道。

的確,如果黃柏涵不受傷,那詭闕至少能對子,上闕也應該是均勢,唯一弱勢的是下闕,但中闕的祝瑤光是大優勢啊。

只要她不再隨意扔掉天都,對方一個人是絕對擋不住的。

「沒事。」

秦明月舒展一下胳膊,笑著說道:「師父不是都說了,讓我們重在參與。」

陳平安依然很緊張,他今日的對手是令狐讓,築元三重境的巔峰,遠不日昨日郝嘯可以比的。

可是,祝瑤光並沒有說會照拂陳平安,而且她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就算無意中和陳平安視線交匯,又是傲嬌的翻個白眼,完全沒有昨夜在雲台時那種乍現的溫柔。

「真是搞不懂女子······」

陳平安心裡想著。

等到進入演道場以後,渡月峰眾人已經吸取了教訓,既不會貿然大意進攻,也不會被激將的丟掉武器,他們準備先看看對手的招數。

沒多久,盪雲峰的招數就來了。

只見他們的下闕居然只安排了一個人,另一個輔助位弟子,居然來到了中闕。

「二打一?」

祝瑤光頓時反應過來。

不過這對盪雲峰來說也能行得通,因為他們下闕的兩名弟子的都是築元三重境,就算只留一個人,應該也能抵擋住築元二重境的秦明月和譚松韻。

不僅如此,那個跑到中闕的輔助位弟子還掏出一面簸箕大小的龜殼,龜殼背面時有雲紋篆字隱現,很明顯就是一件防禦性質的法寶。

好傢夥!果真是天下無不破的神通道法,既然渡月峰祝瑤光最厲害,那盪雲峰不管是人員布置,還是法寶屬性,乾脆全部針對中闕了。

「祝師妹有禮。」

中闕的兩人行禮道:「師兄申河、師兄柴榮有禮了。」

申河是本來的中闕弟子,柴榮是下闕的輔助位弟子,他們兩人都是築元三重境。

「切!來再多我也不怕!」

祝瑤光可是不信邪的,回禮後也不多廢話,拔劍、身動、斬敵這三步一氣呵成,觀戰的弟子們只覺得中闕閃過一道沖天劍光,天都已經斬在了那面龜殼之上。

火花四濺,金光流轉,但龜殼紋絲不動,祝瑤光居然沒有破開防禦。

儘管馭使這件法寶的柴榮臉色有些蒼白,看來抵擋這一下也並不容易,不過他修行的是《合意清心功》,默運一下口訣,身上一道清光閃過,臉色就慢慢恢復了。

趁此機會,申河也發動了「玄清御雷真訣」,只見空中立刻有數道雷光向祝瑤光劈去。

祝瑤光剛剛靈巧的躲過,可是柴榮一揮手,地面突然竄出幾根老樹虯枝,張牙舞爪的向祝瑤光背後纏去。

祝瑤光這邊揮劍斬斷虯枝,申河又同樣持劍襲來,祝瑤光腹背受敵也不慌張,不避不閃迎面向申河斬去。

申河沒想到祝瑤光這般剛烈,他估摸著自己抵擋不住,身形連忙向後退去,祝瑤光不依不饒繼續追擊,可就在這時,那面煩人的龜殼又擋在了前面。

祝瑤光一劍斬下,依然沒有破開防禦。

反倒是申河和柴榮得到了一絲喘息機會後,又繼續合力圍攻祝瑤光。

看到這一幕,觀戰弟子紛紛罵著無恥,兩名師兄圍攻師妹就算了,結果還借了一件屬性上克制的法寶,就算勝了也是勝之不武啊。

可是不管怎麼說,祝瑤光又被困在了中闕;

上闕趙秀念雖然也和對手打的熱火朝天,但勝負未分;

下闕秦明月和譚松韻雖然集結二人之力,壓制住了對面的築元三重境師兄,但也僅僅是壓制而已。

至於詭闕的陳平安,他依然還和昨天那樣,站在迷霧之中一動不動,他好像沒什麼主動進攻的念頭,全部在被動防守。

令狐讓同樣很有耐心,他在自家的迷霧之中安靜的等了一會,發現小師叔陳平安沒有進犯的心思,這才慢慢向對面靠過去。

可是,令狐讓剛剛踏進渡月峰的迷霧之中,還沒多走兩步,就感到有一道利器破霧而來,同時身上的靈機猶如沸水般翻騰不安,甚至當場就被奪走了一部分。

令狐讓連忙隱藏身形,向其他地方遁去,可是還沒站穩,那種利器破霧之聲又傳來了,令狐讓的靈機又被奪走了一點。

令狐讓不斷變換方位,可是陳平安總能準確找到,幾番交手下來,令狐讓身上的靈機已經被奪走一小半了。

令狐讓只能退回自家的迷霧之中,好在陳平安也沒有追擊,給了令狐讓恢復的時間。

「果然像師父說的那樣·····」

令狐讓一邊從懷裡掏出丹藥服下,一邊想著昨天師父左含章叮囑過的那些話。

「你小師叔修的是《四象千奪劍經》,這門功法對靈機波動非常敏感,恰好有些克制《定真逍遙訣》,因為你不管藏在哪裡,只要有靈機輕微波動,他就能察覺到。」

左含章說完還提醒一句:「你還要記住一點,千萬不能和你小師叔纏鬥,不然很可能會輸。」

「會輸?」

令狐讓覺得不太可能吧,自己可是築元三重境的巔峰,小師叔才剛剛築元二重境。

「你小師叔大概是有些奇遇的。」

左含章聳聳肩膀說道:「反正我聽掌門師兄提到過,歷來把《四象千奪劍經》修到大成境界的,幾乎都有奇遇。」

「那我應該如何打贏?」

令狐讓請教道。

「既然不能纏鬥的話,那就不要玩隱身偷襲那一套了,趁著你小師叔對敵經驗還不是很豐富,現出身形攻擊。」

左含章想了想說道:「以快打快,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以快打快······」

令狐讓默念兩遍,等到法力和靈機恢復後,果斷不再隱藏身形,就這麼正大光明的走進渡月峰迷霧中。

「他想做什麼?」

觀戰弟子都有些詫異,要知道《定真逍遙訣》特點之一就是「隱蔽」,如果想直愣愣的對轟,還不如去修行《玄清道法》呢。

不過師門長輩看到令狐讓這樣做,都覺得他採取了一個好的應對措施,同時也開始為陳平安擔心起來。

「盪雲峰令狐讓。」

見到陳平安以後,令狐讓肅然一整衣裳,朗聲說道:「拜見小師叔。」

「不,不用多禮。」

陳平安看到別人行禮,他總是有些侷促。

令狐讓禮畢後,看著眼前這個靦腆清秀的少年人,很難想像他所使的功法居然是從別人身上剝奪靈機,真是極度反差呢。

「如果可以,我並不想直接和小師叔交手。」

令狐讓苦笑著說道:「可是又實在瞞不過小師叔,所以只能這樣當面找小師叔請教了。」

「沒關係。」

陳平安撓撓頭,憨厚的說道:「我可能打不過令狐師侄。」

令狐讓沒忍住笑了起來,小師叔名義上是長輩,實際上因為年齡問題,他更像一個小弟弟。

不過,這輩分就是輩分,所以令狐讓出手之前,再次深施一禮說道:「小師叔,師侄得罪了。」

說完,令狐讓拔出一柄明晃晃的長劍,身形一晃就向陳平安斬來。

果不其然被左含章說中了,陳平安對敵經驗不足,他目前只會操控四象神梭遠距離剝奪靈機,對於這種欺身上前的打鬥方式,的確很不適應。

一時間陳平安手忙腳亂,不知道是擋還是攻,四象神梭操控的也開始變形,令狐讓看到有了效果,更加堅持「以快打快」的策略,很快陳平安就露出了好幾處破綻。

「對不起了,小師叔,我會親自去渡月峰磕頭謝罪的!」

令狐讓瞅准陳平安肩膀上的一處空隙,心裡歉然的說了一句,然後一咬牙一閉眼,抬起胳膊就向前刺去。

觀戰弟子們都發出「啊」的一聲驚呼,師門長輩那邊更是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祝庭筠目光嚴肅,身形突然一陣模糊,好像隨時就要原地消失不見,這正是「小諸天挪移大法」的施法前兆。

只要他想,隨時可以讓陳平安免於受傷。

可是片刻之後,祝庭筠的身形又實質化了,因為就在劍尖要碰到陳平安肩膀的時候,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一個傲嬌的持劍身影,俏生生的擋在陳平安前方。

······

(這一段情節挺重要的,不過還沒寫完,所以分成了兩章,這章也有6000字了。上班寫真累,而且老柳也真的不想糊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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