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惑看向老者,點頭回應,而他一動作,原本那種貼合自然的氣息散去了。

鳥雀受驚飛走。

老者看著鳥雀飛走,笑道:「等到了你煉化出先天一炁,則可以和天地自然融合,那時候百獸鳥雀都不會被你驚動。」

老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齊無惑已經養出元氣。

這不像是江湖武者們追求的內氣,沒有多少殺敵的效果,元氣,元精,元神,本就是要將一個人的身心狀態都推升到最完美的階段。

而後在這最完美的狀態裡面,踏入道途。

老者收回視線,撫須道:「今日是你第一次打坐吐納,足足五個時辰,往日不可如此,長時間的打坐冥思,不單壞了身體,也會傷了心神,半個時辰即可。」

齊無惑頷首。

他閉著眼睛,感受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呼吸變得更為悠長,元神在上,氣息已成,元氣流轉不停,通融血肉,有某種特殊的感覺,仿佛身軀在經歷一種潛移默化的提升。

雖然緩慢,卻又長久不停。

而先前那種,動用元神之後就會頭痛欲裂,虛弱不堪的感覺也消失了,前後的感覺對比就仿佛是,先前是雙腳懸空,現在終於腳踏實地,心中剎那間安穩了許多。

老者在旁邊,紅泥小火爐,煮茶,淡笑著道:「我道家入門功夫和高深功夫,分為【命功】,【性學】。」

「性學講求火中栽蓮,而命功則是水底求玄。」

齊無惑道:「水底求玄……」

「坎為水,指腎功,為元精。」

老者笑而撫掌,道:

「不錯,這便是指得,元精功夫乃是第一等一重要的,多有流派,不知道氣和炁的差別,單純以元氣會合元神,踏足入道,修出陰神出竅。」

「往後面少不得苦楚。」

「食氣者不死,而神明者長存。」

「氣與神合,拋棄了元精,看似是得到了逍遙,可最終不過是個冢中枯骨的結局。」

「只能夠修成【屍解仙】罷了。」

齊無惑詢問道:「如何才能夠將元精修到極致?」

老者道:「常人修行的話,那就是吞噬大量的血肉,然後以武道淬鍊,強化自身的血肉,氣血如汞,磅礴如煙,但是這是後天逆反先天的路子。」

「道門之中,精是為純一不雜。」

「核心在於純粹。」

「你的話,元神已經成就,以元神催動元氣,元氣通融血脈,接下來是水磨工夫,一點一點自然能夠成就元精純粹,不過……」

老者聲音頓了頓,看著那雙目神光流轉的少年,玩味笑道:「因為火龍道人的那個玉枕頭,你的元神遠遠比你的氣息和元精強大,如果不願意走旁門左道,想要將三者修行到類似極限的話,或許需要三五十年。」

「那時候搞不好氣血衰敗,元氣潰散,終究無法踏足大道,只能得到個全壽,如何,修出個屍解仙,也可以駐世三五百年,身軀腐爛之後,元神不死。」

「運道好的話,領了天帝符詔,吃些天材地寶,還能夠活些時間。」

少年拱手道:「願求大道。」

「好志向!」

老者大笑,而後擺手道:

「不過,老夫說過,只教你一招。」

「這一招隨你自處,和人交換也好,外傳也罷,但是我卻不會傳你第二招了。」

「絕不會食言的。」

齊無惑正色道:「傳法之恩,已經是沒齒難忘,怎麼還能奢望更多?」

他做了早飯,雜糧做成的窩窩頭,小菜是風乾的兔肉炒的白菜,蘇夫子所贈送的三貫錢,購買力上面稍微遜色於三兩銀子,約莫是二兩八錢左右。

然而當今之世,十斤白面才得一錢銀子。

十斤茶,才耗得一兩銀子。

三兩銀子,對於現在的齊無惑來說是很大的一筆錢了,生活上也不必如此地拮据,吃過了飯菜,老者言道昨夜守著他守了一夜,而今睏倦了,打著哈欠側躺睡去。

齊無惑走到了一側的小庫房裡面。

打開之後,裡面陰氣逼人,各類用不著的物件都擺放在這裡面,有隻剩下了一個的車輪子,有老木頭做的秤桿,已經出現了裂痕,各種各樣的有很多。

經歷過了災荒之年的人,總是下意識地把各種可能用得到的東西都搜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齊無惑清點著自己的小寶庫。

然後推開了半個手推車,下面是一個石磨。

再奮起力氣把石磨盤推開,下面是一個圓形的洞,中間懸著一根絲線,齊無惑吐一口氣,提起線來,這本就有幾分陰冷的庫房剎那間變得更為冷了些,一絲絲寒光閃爍出來。

那是一口劍。

府兵的劍。

當年的災荒,最終連軍隊都有譁變的,被裹挾著來到這裡的路上,他也撿拾了一柄劍,一把匕首,在那樣的時候,沒有利器護身,他很難活到這裡。

把這一口劍取出來,齊無惑手指拂過這劍,感覺到了劍身的寒意,心中安定,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在夢中,他年少遊學天下,曾經學習過劍術。

而陌生則是因為,這畢竟只是夢中的事情了。

握著劍,將石磨放回去。

齊無惑站在院子裡,這口劍對於他來說,本該是有些沉重的,沒有辦法輕鬆揮舞,但是此刻提在手中,卻是恰到好處。

自身此刻能發揮出來的氣力,約莫等同於夢中十六七歲的自己,齊無惑手掌握合劍柄,手腕稍微用力,長劍橫掃而過,發出嗚的一聲。

劍術,或者說,武功。

除去了殺傷的戰鬥力量之外,也會有淬鍊身軀的部分,只有強大的身體,才有可能發揮出劍術的殺傷效果。

雖然說和純化元精這個步驟並不完全相符。

但是其入門的部分,經齊無惑驗證,還是有淬鍊身軀的效果的,齊無惑握著劍,緩慢而均衡的速度施展出一個個劍招的姿態,筋骨拉扯,鍛鍊氣血。

而元氣,是為氣血圓融。

伴隨著動作,能夠感覺到元氣在血肉之中的流轉速度逐漸提升,暖意散發著。

這就代表著元精的淬鍊快了一絲。

元精,元氣,元神。

三者修持圓滿,可入大道。

齊無惑垂眸,回憶夢中諸般經歷,歲月流逝,紅塵繁華,而我蒼老,動作越發沉靜,施展過三十遍之後,已經出了一身的細汗,在這大冬天裡面,身上隱隱冒著些熱氣。

忽而腳步踏地,腰肢用力,原本緩慢的長劍猛地加速,撕裂空氣,發出沉悶一聲響,留下一道寒光,聲勢頗為駭人。

劍落。

風起。

齊無惑氣息剎那收斂如龜鶴。

重新練習夢中的劍術,一是希望能夠從這上面,尋找到加速元精淬鍊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是要給自己一種防身之手段。

欲求長生,需要有法門護持。

而自己求的是大道。

尋的是長生。

非得要養出全精全氣全神,才肯走下一步,在這之前,沒有什麼法門手段,劍術是最方便也是最簡單的了。

少年徐徐呼出一口氣。

龐大元神,馭氣行走於四肢百骸,血肉之中。

身軀細微顫抖,散去疲憊。

睜開眼睛,徐徐呼出一口氣來,右手持劍平端,左手背負身後,黑髮垂落鬢角,一枚落花落在劍身之上。

見花開花落,如見我一生。

齊無惑眼底平靜堅定。

抖散了落花。

「當求,大道。」

………………

栗家,家宅。

栗璞玉在邀請了齊無惑之後,回家之後才鬆了口氣,之後自是隨意去玩,畢竟只是十五歲的少年人,本來打算要去找自己二叔,問問他京城中的趣事。

但是自己的父親卻把二叔叫走了。

於是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去,跟著請來的夫子練琴。

而這個時候,栗璞玉的父親看著前面那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以及桌子上的金子,面色剎那凝固:「你,你說在外面是做買賣。」

「做的什麼買賣?!一年時間,得金百兩?竟然有如此的利益!」

栗璞玉的二叔栗一先道:「只是買賣。」

栗躍鱗面色難看道:「如此暴利,買賣……」

「你難道買賣人口?!」

栗一先道:「不是賣人。」

他嘆了口氣,微微後仰:

「而是……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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