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上上下下看著齊無惑。

最後微笑著頷首,道:「善。」

「我曾經見過不少的修行人,你的資質算不上有多好,但是悟性很不錯。」

「不過,元精之法,若是以水磨工夫的話,不會這麼快修行出來。」

「說說看,你遇到了什麼?」

於是齊無惑便將先前上山的時候,遇到了那猛虎山神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將其傳授的采煉元精之法說出,老者撫須道:「原來如此……是得了這一門煉元精的法門。」

「你能夠從這門法門裡面,又明悟有為無為之間修行的訣竅,不錯。」

老者看著齊無惑,笑著道:「不過,這一門元精鍊化法,過於基礎,也屬當年草創。」

「而今看去,總是有些不恰當的地方。」

齊無惑疑惑道:「當年草創?可這似乎是道祖……」

老者大笑著道:「不是所有署名道祖的功法,都是道祖寫的。」

「否則天下如此之多的法門,豈不是要累死他?」

「來來來,你過來,老夫與你說道說道。」

老者將齊無惑喚來,讓他坐在旁邊,又詳細將這元精法又講述了一遍,和那猛虎山神五百年的領悟相比,卻又更為不同,且兩相對比之下,老者所說,鞭辟入裡,更為簡練,而猛虎的煉化法似是從很早之前就已得到,初時領悟不夠,現在看去,有不少問題。

講完之後,老人撫須擺手道:「這是那老虎的機緣法門,老夫只是覺得有趣,與你說說。」

「可不是我傳你的。」

「不算食言。」

話還沒有說完,就連老者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搖頭笑起來。

指了指那些山貨:「裡面有人參,黃精各類藥材,外物雖然說不可長久依仗,但是你現在是打基礎的時候,倒是也可以吃一吃,你現在只是將三花的種子栽種下來了,耗費些年歲,有朝一日三才全,再精與氣合,總是可以修出點東西來。」

齊無惑看了下那些山貨,似有話要說。

老者撫須笑著道:「想要說什麼,說吧。」

齊無惑拱手道:「……關於這一篇元精法的錯漏和改修之法,我可否告訴那位山神……」

老者隨意道:

「我已說了,這本就是那猛虎尋到的法門。」

「非我傳你,老夫只是講述罷了,你想要怎麼做,由你自己處理便是。」

齊無惑深深拱手一拜。

旋即提起了護身用的劍器,轉身掀開帘子,老人笑著喚他道:「現在便去嗎?」

「嗯。」

「何時回來?」

齊無惑看了一眼外面,講法到現在,天色已經昏沉了,回答道:

「轉告之後,便要離開。」

老者笑道:「那先做上飯。」

………………

齊無惑給老者做好了晚上飯菜,而後方才離去,上山。

猛虎正在山上對月飲酒,以月養神,周圍並沒有多少的靈獸伴隨,倒是顯得有些蕭瑟從容,

他修行至今,已經有五百餘年。

元精和元氣,已抵達了極為高的境界,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精與氣合】,修出了先天一炁。

之後又是三百年修持,一日不曾懈怠。

若是他願意的話,自有法門踏入下一個境界,或者吞月飲露,舉霞而飛;或者采餌鍊氣,凝聚地煞;亦或者直接將山神符籙吞了,徹底和地脈連接,化作地祇。

最不濟,想法子去求一道天帝的符詔,且混世事隨流水。

都可以傲嘯一方。

但是,不可,不可……

猛虎趴臥於此,將心中浮現出的諸多雜念斬出。

自年幼之時,有機緣見修行大道,便下定決心,要以真正的大道根基踏入那一步。

【煉精】【化炁】。

修行至此,可稱真人。

而他的境界,已經完成了下一步。

元精元氣合而為炁,是為大藥。

他耗費了足足數百年的功夫,將大藥的陰質一一打磨乾淨,化為純陽。

這便是【煉炁】的過程。

再進一步,純陽之炁和元神相合,便是【還神】這個修行階段。

那樣的境界,道家稱呼為陽神。

可三花聚頂。

已非凡俗。

但是也是這個關隘,困住了他足足的三百年。

也或許,終其老死在這山上,也無法踏出這一步吧。

山神正自這月下雪原之中飲酒,忽而微微抬眸,察覺到了一絲絲極為細微的聲音,他抬眸看去,看到了這群山下山道路之上,枯枝交疊,一身藍衣的少年抬手撥開了堆著雪的樹枝,大步走了過來。

月下人來。

「嗯?齊無惑……」

山神認出來人,抬眸玩笑問道:「夜已深矣,緣何匆匆而來?是靈藥不夠麼?」

少年答道:「是得到了山神你給我的元精鍊法的補充。」

「哦?」

「哈哈,既然如此的話,我當靜心聽之。」

山神本來不以為意的,但是當齊無惑就這樣掀起衣擺,坐在了石頭上,將那老者補充完善過的采煉元精的法門道出的時候,山神的神色從從容不迫變得繃緊,少年五官並不出色,只是尋常,但是坐在這裡,在月色之下將這些道法講述出來的時候,神色溫和寧靜。

山神聽完,怔怔失神許久。

自己久久困住的關竅,似乎隱隱有些被打開了。

但是,這怎麼可能?!

齊無惑講述完,又道:「元精,元氣,元神,三者不可須臾離也。」

「必須要將三者都養到了全的層次,才能踏足下一步,否則的話,初時進步飛快,但是修行到了後面,總會被關竅卡住。」

「或許三十年,或許五十年不得寸進。」

「我家中長者告訴了我這一門法決的錯漏,我就來告訴你。」

「何苦爭遲早,大道可徐行。」

在月色下,山神看到這位正坐一絲不苟的少年發梢稍微亂了些,衣擺上有著夜間行走於雪原山路時候沾染的髒雪和痕跡,毫無疑問,眼前的少年人是在得知了這些的時候,才在夜間趕路來此,將此事告知於自己。

猛虎感慨道:「何必如此。」

「君可明日再來不遲。」

齊無惑笑著沒有說話,而後起身告辭。

少年並沒有再答應山神邀請他留在這裡飲靈酒論道的邀約,而是在月色之下,提著一柄簡樸但是乾淨的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下山去。

回了家中。

鞋已盡濕矣。

老者翻看一本閒書,並不抬頭,道:「告訴他了?」

「嗯。」

「怎麼沒有留下來?」

齊無惑回答:「因為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而且,飯也快熟了。」

「老丈,該要吃飯了。」

老者抬眸看著眼前比起尋常時候表現得開心了一些的齊無惑,微微笑了下,道:

「善。」

……………………

第二日早上,齊無惑起床之後,養氣吐納,煉化元精。

又給老者做好了飯菜。

這才提起了清洗好的冬筍,山珍,朝著栗璞玉的家中走去。

而這個時候,坐了一夜的山神終於感覺到,阻攔自己的關隘終於要被打破了,於是邀請了附近的水神,土地,讓他們來這自己的山中道場,這些地祇們齊齊趕到了,才知道猛虎是希望和祂們交換些養神之物。

猛虎將自己積累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眼下或許需要頗多的代價才能將過去自己的片刻心急彌補。

但是猛虎也不覺得心疼。

卻又有一位土地來得比較慢,來了之後連忙告罪一聲,方才入席,其餘的地祇們玩笑要他賠罪罰酒,他也不含糊,連喝了三杯,方才在朋友的戲弄下說出了來得遲了的原因:「哎,還不是職責所在?」

「也不知道怎麼的,今日我管轄的鎮子裡面,有一個大宅上面死氣濃郁得厲害。」

「怕是惹了什麼煞。」

「我好不容易才隔絕了這煞氣,不影響地脈,怕是有人貪了不該貪的金子啊。」

「真是好死。」

土地山神這些地祇目的是梳理地脈,人間事不去摻和的。

旁人詢問是什麼宅子。

那土地一隻手捏著酒杯,抬手遙遙指著西北角,道:「就是那裡,一家姓栗的人家。」

「今天邀請很多客人上門的那個。」

本來狂飲的山神猛虎動作一頓。

「嗯?!」

「誰家?」

而在同時。

齊無惑抬眸看著那大門上面的【栗宅】兩個大字牌匾,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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