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陶太公的手掌從腰牌上移開,手掌感覺到那種細膩微冷的觸感消散的時候,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舍,【明真道盟】是頗為寬鬆且中立的大型勢力之一,有此腰牌,打入元神烙印,便可以藉助道盟之力做許多事情。

可以參與城池之中修者們的論道,可以請來高人給自己解釋修行上的問題。

也可尋些珍惜靈草寶物。

【明真道盟】並非是人世間的坊市。

而是以【明真破妄,以圖大道】為核心的組織,所謂的交易只支持以物換物。

也有常人出於機緣巧合,誤打誤撞進入其間,也算是一段奇遇仙緣。

神通妙法,丹書玉決,天下至寶,此地皆有。

而有令牌在身,則是可以提前知道這明真道盟的論道會何時出現。

對於陶太公來說都是頗為心動的東西,而且這個消息關係到明真道盟,所以在先前,哪怕這澹臺煊是猛虎抓來,齊無惑殺死,他也還是直接將令牌帶走,畢竟心中也想著,那澹臺煊的魂魄也是他誅殺的,這少年不過是個道行低微的人,要這令牌無用,自己拿走也是合理。

但是眼前所見,卻是打消了此般想法。

此刻主動地取出來,則是為了結下一個善緣。

哪怕他是福德正神,哪怕眼前少年看去仍舊只是修為尋常。

但是,只是【太上】這兩個字,就有這樣的分量。

哪怕齊無惑屬於太上一脈,只是他的猜測。

同樣如此!

非道門者,不知此二字之分量。

齊無惑看著這腰牌。

最終哪怕是此刻元氣元神損耗。

也支撐著自己站起來,身軀發軟,仍舊是鄭重地一禮,道:「多謝……」

數年前的錦州之災,親族好友都死盡,當時最後那個對自己很好的先生也死在那裡,見人非人,物非物,原本以為只是天災,而今卻似乎又看到了其他的視角——

【明真道盟】或許就是一個契機。

一個讓他真正地明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機會。

陶太公微微一怔,看到藍衫少年身上的悲愴,回憶起他在山上時說的那些事情,想到一個九歲的孩子經歷過那一場災厄,哪怕是心中已有頗多算計和考量的老土地,也不禁地動了惻隱之心,嘆了口氣,安慰道:「無惑小道友,人死不能復生……節哀,節哀……」

「雖然說釋教和我道門不同,但是釋教講求放下,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其實,偶爾放下執著,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忘卻過往,可見如來。」

少年將這個令牌珍而重之地接過,回答道:

「母先死,父後亡。」

「先生入菜市,換我回人間。」

「不知陶太公。」

「可曾見過人相食?」

老者無言。

心中慨嘆許久,寒暄幾句話,再起身告辭的時候,多少是帶了幾份真心實意,道:「無惑小兄弟可以時常去山間,老夫在這裡修行很久,也曾經行走天下,道門五術有不少的典籍,可以多聊聊看。」

「再說了,山神他突破在即,突破之後也不會在這裡呆太久了,之後就會雲遊四方。」

「我們也該在這最後的時候,聚一聚才是。」

齊無惑這個時候已經稍微恢復了些元氣,還是強撐著起身將老者送出。

陶太公在木扉門前面站定了腳步,笑著攔住他道:「無惑小兄弟身子還沒有恢復元氣,就不要再送了。」

齊無惑站在門口,想了想,道:

「陶太公剛剛提起。」

「釋教說眾生皆苦,放下可得解脫。」

陶太公點頭道:「是。」

然後看到那才十四五歲的孩子溫和地笑了一下。

是正年少清秀的少年,風清月朗。

回答道:

「若如此的話。」

「願永不得解脫。」

陶太公笑容微震,撫須的手掌驟止。似被這句話觸及什麼,心中幾番起伏,而後嘆息,拱手,轉身離去走到巷口,看到那少年仍在門口目送,老土地轉而嘆息,低聲喟嘆:

「眾生各處去尋求道法傳承,可是誰知道法脈也是要挑選弟子品行啊。」

「亦儒亦道,合該是太上一脈………」

老者感慨許久,腳步一踏地面,身已化入地脈之中,如同魚走水中,瞬息之間就已經遁去數十里距離,卻入了一妙地,一眼看去,屋舍儼然,比起城中的大戶人家,絲毫不差,裡面多有數百年前的古物,古色古香。

門口一副對聯。

上聯是【廟小神通大】

下聯是【天高日月長】

再進一間,還有一個門戶,看去隱隱和這城鎮裡面的土地廟一般無二,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也有一副對聯。

上聯是,休笑我廟小神小,許個願試試。

下聯為,莫仗你權大勢大,敢作惡瞧瞧?

往日老者對於自己這一副對聯頗為自得,但是現在看看這對聯,再想那少年人溫和表面下的性情,卻一時間覺得這下面這一句話極為眨眼,拂袖進去的時候,看到另外兩位土地公也已在了,身穿褐色衣服的申洪學正在喝酒,而駱一真則是笑看一卷書卷。

陶太公進來的時候,駱一真抬頭笑道:「老哥來得頗遲啊,去了哪裡?」

申洪學笑道:「我看陶太公的方向,應該是去尋那山神新交的朋友,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去了吧,成色如何?可是個修行成道的材料麼?」

卻不曾想到,那往日慈眉善目,八面玲瓏的土地公卻是將手裡茶盞往桌子上一放,皺眉呵斥道:「什麼乳臭未乾的小娃娃?!」

這句話語氣加重幾分,讓申洪學和駱一真都愣住。

而後看到陶太公動作頓了頓,一拱手,正色道:

「是齊小友才對!」

……………………

齊無惑將陶太公送離,才一步一步走回石桌旁邊,腳步晃了晃,一下坐倒下去。

長呼出一口氣來,神色都有了幾份萎靡不振之感,眸子裡面又帶著些亮瑩瑩的感覺,摩挲著那一枚代表著目前來看,唯一線索的腰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後,長呼出一口氣,視線看向那玄鐵劍匣。

伸出手摩挲劍匣,觸手冰冷,寒意似乎都要順著指尖浸潤骸骨。

這算是一件不錯的法寶。

齊無惑隱隱感覺到有地方可容納自身元氣,氣機運轉的時候,這劍匣忽而發出咔咔數聲,其上猛地散發出一陣流光,下一個,這法寶靈光猛地大盛,下一刻,便有好幾個物件直接從這劍匣裡面飛出來,穩穩地落在了桌子上,齊無惑訝異,知道自己無意識驅動了這寶物。

這些東西,應該是那個邪修的珍藏。

東西不少,滿滿一桌。

仔細一看的話,大概是可以分成幾類的,首先入眼的是三個白色細頸瓷瓶。

還分了幾個匣子,裡面各自有藥材,材料。

一柄劍,劍身上纏滿了紅繩,看去不詳。

一個包裹,裡面是散發出白色流光的晶石模樣存在。

一座能托舉在掌心裏面,碧瑩瑩的三足丹爐。

除此之外,便是一本紙張也已泛黃的書卷。

「這是……修行筆錄?」

「還是和明真道盟相關的東西?」

齊無惑沒有看那些散發出靈光的物件。

而是拿起那一卷書卷,打開,第一行文字讓齊無惑都怔了下。

【成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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